冤家兄弟

一

李玉与李玺是双胞胎兄弟，不过两人打小就是一对冤家。

兄弟俩动不动就打闹，甚至打架，碰到好吃的、好玩的，他们争先恐后，互不相让。每遇到兄弟俩打架，母亲就找根树棍当作教鞭，她打李玉的时候说，你这个当哥的是怎样当的，就不知道让让弟弟？她打李玺的时候说，你这个当弟弟的就不知道尊重哥哥，像话吗？

面对母亲的管教，兄弟俩谁也不认账，也不服气。李玉据理力争，他和我一样大，我凭什么让他？李玺反唇相讥，我们一样大，我为什么要尊重他？兄弟俩说出的话，像一团塞进嘴里的棉花，将母亲噎住了，举着的树棍无力地垂下来，剩下的是唉声叹气，老泪纵横。

转眼间李玉和李玺长大了。他们从小学到中学在同一学校，令人诧异的是，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兄弟俩各走各的路，从不结伴同行。即使母亲多次叮咛他们放学走在一起，他们虽嘴上答应，出门全当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

二

李玉好静，学习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始终处于全年级中游水平，高考那年考入了某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在了渭北高原某县城任教，随后与学校同事美芳结婚，生有两子。美芳分别给儿子起名李争、李光。

李玺生性顽劣，调皮好耍，无心向学，学习成绩一般，虽勉强上了高中，可成绩在班上的排名总在末位，高考落榜，早在意料之中。好在国家有城市户口的人可以招工，他考进了纺织厂当了一名机械维修工。想着哥哥李玉在渭北高原小县城教书，他嗤之以鼻。走在街道上，他像打了鸡血似的，神采奕奕，趾高气扬。他与本厂纺织女工黎红结婚，生有一儿一女。黎红分别给两个孩子起名李群、李艳。

李玉夫妻知道自己的命不好，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他们对李争、李光要求非常严，每天再忙都要督促两个孩子按时完成作业。李争、李光不仅在学校成绩优异，课余时间还痴迷看书，许多中外名著都读过。高中毕业时，他们分别考取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这事在小县城如春雷，轰动一时。不仅报纸、电视台报道，就连县长也登门拜访，给了五千元的慰问金。

李玺的一儿一女虽然乖巧懂事，可学习上天性愚钝，从小学到中学，成绩在班级总是垫低，高考时铩羽而归，名落孙山。两个侄子考上了名校，自己的儿女却双双落榜，巨大的落差强烈地刺激了李玺的神经。他强迫儿子和女儿复读了一年，仍以失败告终。这样的结局，令李玺心存不甘，又无可奈何，只好认命收兵。

李玺的儿子李群受聘于一家保险公司跑业务，嫌东奔西跑太累，便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药店，虽挣不下多少钱，一年赚的钱却比父母的工资高出许多。李玺的女儿李艳职高毕业后，进了卫校，毕业后在省城一家大医院当护士，月收入也高于父母。

李群谈了个女朋友，女方提出要结婚，彩礼可以不要，必须买一套商品房。此时，纺织厂改制，李玺和黎红双双下岗，为了混口饭，他们去了民营纺织厂打工，收入比原来差了一大截，挣的钱勉强够吃喝，哪里还有钱资助儿子买房？

不过，李玉的名字在李玺的脑海闪了一下，于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久不往来的哥哥的电话。李玉一接李玺的电话，噼噼啪啪就是一梭子弹扫射，你不是很牛吗？笑我是乡巴佬，今天怎么有事求到贫下中农门下？李玺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和颜悦色地说，今个你侄儿要买房结婚，看在兄弟的情分上，能借给我十万元吗？要是为难的话，那就算了！李玉口不饶人，话语如飞刀掷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地主老财朝贫下中农借钱，可笑不？李玺气得五官变形，恨不得将李玉撕成碎片片，煮着吃了。当哥哥的有这样说话的吗？连个邻居都不胜，你不想给钱也就算了，竟然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还是人吗？

接下来，李玉与李玺为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吵翻了天。李玺以欺骗手段让父亲生前写了一份遗嘱，将房子过户在自己名下。远在渭北高原小县城的李玉自然不知道这些情况，等到父母去世后为房子打起官司，他自然以败诉而告终。李玉双目像被点燃的火炮喷着火舌，挥舞着手臂，口里喷着火焰，像打机关枪，李玺，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多吃多占还不知足，竟然将父母留下的房子据为己有，将来不得好死。从此以后，李玉和李玺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互不往来。

三

李玉还没从愤怒中缓过神来，天上飘过来一块彩云，两个儿子分别被美国名校录取，李争去的学校是普林斯顿大学，李光去是学校是耶鲁大学。李玉和美芳为两个儿子去美国的学费担心，听说一个人每年最少得三四十万元。李争、李光告诉父母，他们是公派留学，学费由国家出，个人不掏腰包，不过李玉和美芳在两个孩子去美国时，给每个人卡里打了十万元。

一晃几年过去了，李争、李光留学毕业双双逾期不归，被原接收学位除名留在美国工作。李争是一家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年薪三十万美金；李光是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年薪四十万美金。两个儿子在美国有别墅，打赌比赛似的娶了个美国媳妇。

过了十年，李玉和美芳双双退休，用两个儿子寄回的钱，在省城买了套一百四十六平方米四室三厅房子。为了打发时间，李玉和美芳分别有了新的爱好，李玉迷上了打牌、下棋、喝酒、打高尔夫球，美芳爱上了跳舞、练瑜珈、网上购物、美容，有时候夫妻两人也会去外地溜达几天。李争、李光每年都要探亲，在家停上十头八天，每个月准时给父母寄两千美金，叮嘱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舍不给吃，舍不将穿，要改变活法，吃好穿好。

李玉时常拿自己眼下的生活与李玺比。李玺夫妻下岗，儿子离婚，女子与丈夫经常吵架，嚷嚷着要散伙。想到这，他无比受用。这就是老天对你的惩罚！李玺，你独吞老爷子留下的房子，又能怎么样？一家子照样是穷光蛋，如何能和老子相比，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名牌时装、出入高档会馆。

四

那天晚上，李玉和美芳如往常一样，摆了满满一桌菜胡吃浪喝。他喝了多半瓶茅台酒，感觉浑身像着了火，热乎乎的火苗往向蹿，直烧至脑门儿。脑门儿像被捅开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觉得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美芳吓坏了，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她拿起了电话，给侄儿李群和侄女李艳打了求救电话。李群和李艳闻听大吃一惊，以闪电般的速度开车赶了过来。李艳看着倒在地上、嘴角流着口水的李玉，职业习惯促使她立即打了120急救电话。

李玉很快被送往了医院急救室，检查的结果是急性脑溢血，需要住院治疗。幸亏李艳跑前跑后，帮助李玉办好了入院手续。主治医生告诉美芳，要不是抢救及时，李玉恐怕性命不保。美芳脸上不由得热泪盈眶，连连对李群和李艳说谢谢。

李玉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虽说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他的右手和右脚乏力，站不住，举不起。好在有李群和李艳闲时过来帮忙，让焦头烂额的美芳有了喘息的机会。

李争和李光闻讯从美国赶了回来，在家停了一星期，借口工作忙都走了。看着日渐憔悴的美芳，李艳陪她到家政公司找了个保姆，管吃管喝，每月五千元。

尽管李争和李光每人每月给家里寄两千美金，可美芳始终觉得纵使有再多的钱，每个家庭成员天各一方，就没有家的氛围。两个儿子不在身边，自己和丈夫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知道找谁去。

美芳正在傻想，一位秃顶的瘦高个男子敲门，说是看望病中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