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难见

一

李贵生和张显耀不是一般的朋友，是焊在一起的铁杆兄弟。李贵生家在秦川县县城，父母是双职工，家境殷实。张显耀是班上的尖子，各门功课战绩排在全年级前三名。不过，他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窘困，一周的口粮是干馍和咸菜，每顿饭都是开水泡馍。

李贵生和张显耀是桌友，他时常把张显耀叫到自己的家里，一同吃饭，一同睡觉。有时候，张显耀交不上学费、书费，李贵生必定替他垫上。后来，李贵生参加了招干考试，考入了县工商局。张显耀也考上了省城名牌大学，学费大都是李贵生资助他的，否则他极有可能辍学，接下来会是另外一种人生。临去省城上学时，李贵生开玩笑说，苟富贵，毋相忘。张显耀不假思索回应道，吃水不忘打井人，我若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天打五雷轰。

后来，张显耀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显宗耀祖。他大学毕业后留校，先在大学学报任编辑，后来借调到市委组织部，从此以后，他官运亨通，一步步干到了省发改委主任。李贵生的人生轨迹却是另外一种样子，他先是当了几年基层工商所所长，后调到县局任副局长。副局长其实是虚职，每个单位上都是一把手拿事，手底下的股长、所长们没几个人把他这个副局长放在眼里，见他头不抬眼不睁绕着走。

二

两人分别已二十年有余，李贵生心中总惦念着张显耀，想找个机会见他一面，这个念想就像心里燃烧的火苗，无法熄灭。好几次，他想去省城探望人家，可人家不是上北京开会，就是出差去了外地。领导都是大忙人，就像旋转的陀螺一样，一天到晚闲不下来。

有次，李贵生到杭州出差返回县城，为了能够见上故友一面，他在省城下了高铁。他出了站台，急忙打车，直奔省发改委。李贵生给张显耀打电话，说要见他一面。没等李贵生把话说完，冷如冰水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你先在传达室等一下，我正在开会。李贵生心里尽管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如今领导哪个不是日理万机，暂时脱不开身是常事，那就耐心等着吧！

李贵生左等右等，仍然不见张显耀出来，心里不免生气冒火。他痛骂自己自我多情，什么故情旧友，随着岁月变幻，此时的张显耀非彼时的张显耀，故友今非昔比，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官，怎会轻易见他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

李贵给人家打电话，话筒里嘀嘀嘀的长音回响，人家就是不接他的电话。两个多小时后，一个戴着深度近视镜，皮肤白皙秘书模样的青年人走进了传达室。

青年人说张主任接了一个国家发改委的电话，临时决定乘飞机直奔北京。由于走时匆忙，没有告诉任何人，对此他深表歉意。

李贵生像上劲儿的弓一样，木然呆立。他觉得自己很滑稽，明明这些年人家与自己没有多少交往，自己却因感情作祟，热脸蹭冷屁股，人家不理睬你，活该自作自受。

三

李贵生灰溜溜地回到了县城，性格发生了颠覆性的巨大变化，每日不出家门，整天呆在家里，闲了的时候不是看电视，就是练练毛笔字。

在单位上，李贵生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干完自己手中的工作后，看看报纸，喝喝茶，很少与人说话。这天，他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脸色瞬间发白，嘴唇发紫，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张显耀副省长任职不到半年，因经济问题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