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剩只红苹果

袁水库家果园里的苹果全卖给了一位四川收果子的客商了。卸完了苹果的果园，乍看起来模样怪怪的，偌大的三亩果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赭黑色躯干和黄斑色的纷乱叶子，活像被人抠了鼻子剜了眼。秋风袭来，吹得果园的树叶唰唰作响。

傍晚时分，在家呆了一下午的袁水库，背着手，懒洋洋地从房子里钻了出来。说起这袁水库的名字，还有一段小故事。那是一九六四年，县里在村东头修了一座大水库，用来蓄泔河的水灌溉农田。袁水库的父亲袁英当时是一名民工，在一次点燃雷管引线时发生了意外，被炸成了重伤。大伙急忙把血肉模糊的袁英抬到了医院，可他早已气绝身亡。还从娘肚里还没出生的袁水库，从来就未看见过亲生父亲的样子，只是以后从村里人的闲谈碎语当中，影影绰绰地知道了一点父亲的大体轮廓，高个、黑脸、宽肩，喜欢抽旱烟。母亲为了让他记住自己的父亲，就给他起名“袁水库”。可每当袁水库向母亲问起父亲情况时，母亲就嚎啕大哭，泪流满面，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母亲病故，袁水库也未从母亲口里问出一丝父亲的情况。他揣测：一定是母亲年轻守寡，心中非常悲痛，最怕提起这个伤心事……

想到这，袁水库抬头望了望西边将要沉下的夕阳，血红一片，心里感觉一阵酸痛。他沿着两旁是半尺高草丛的小路，慢慢地朝自家的果园走去。来到果园，望着怪模怪样的果树，他在地头走来走去。儿子袁成大学毕业后，考进了泾水市政府，现在也已混到了政研室副主任，找了个城里的“洋妞”，成天逼着袁水库把农村的房卖了，把果园转包给别人，去泾水市和他们一块生活。说良心话，袁水库真的舍不得离开村子，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不听从儿子的话，他老了还能指望谁呢？经过了长期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袁水库最后下定决心，听从儿子的安排，离开村子，去泾水市居住。

忽然他发现一棵果树顶上，还有一只苹果，通红通红的。尽管这只苹果藏在纷乱的树叶当中，可被夕阳一照，如同耀眼的红灯笼一样挂在空中，很容易看到。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对准苹果扔去，没打着。他吐了口唾沫，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瓦渣，照准那只红苹果砸去，还是没打中。袁水库眼瞅着那只红苹果，气得直跺脚，“咿呀，咿呀”大叫。他在周围转了转，发现邻居王三家的果园有个长竹竿，喜出望外。他拿着长竹竿，瞄准那只红苹果，轻轻地一掼，那只红苹果哐地落在了地上。

袁水库把那只红苹果小心翼翼拾起，捧在手里摸了又摸，好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他凝视着这只红苹果，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吃了还是留作纪念。因为明年开春，他就要卖掉庄子，转包出果园，离开村子，去泾水市儿子那儿，也许这只红苹果就是自己作务的最后一只苹果。他把那只红苹果放在嘴边吻了吻，然后又拿开，两只手反复抚摸着那只红苹果，酥润光滑，活像是揣着自家婆娘的奶子，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