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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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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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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迎风飘舞的粉红丝带 (一)连载

乳房作为女性的性征,是女性美的标志,也为历代文人吟咏,古人有词赞曰:“隐约兰胸,菽发初匀,脂凝暗香。”女性身材的凹凸有致,是美和优雅的象征,也是古今中外多少女性的追求。在艺术创作中乳房、乳汁被当作母亲的象征,无数次地被歌咏、被赞美。乳房作为哺育生命的重要器官,在人类的繁衍与发展中起着连接亲情与传递母爱的重要作用。

然而在现代社会,女性引以为豪的乳房却成为健康的危险源,成了夺命的杀手。由于各种外部环境和内部因素的叠加影响,女性乳腺癌的发病率逐年提高,越来越成为危害女性生命的重大疾病。

据权威部门发布的调查资料显示,乳腺癌在全世界妇女中是侵害生命第一位的恶性肿瘤,每年约有7.9万新病例,占全部女性恶性肿瘤总数的21%,全世界乳腺癌年均发病率为30.3/10万,近60%的乳腺癌新病例发生在发达国家。在发展中国家,乳腺癌的发病率约为全部恶性肿瘤的17%,发病率为15.98/10万。在我国,乳腺癌发病率近年来持续快速上升,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要高于内陆,以上海为例,1972年的乳腺癌的发病率仅为17/10万,到2015年发病率已达60.1/10万,每年新发病例已超过4500例,即每200名妇女就有一位是乳腺癌患者,远高于全国肿瘤登记地区女性乳腺癌的43.19/10发病率,也高于北京地区的52%。目前国内城市乳腺癌的发病率是农村的1.6倍,全国肿瘤登记地区女性的发病率前十位中,乳腺癌是第一位,农村的乳腺癌是第五位,死亡率也居高不下。在女性肿瘤病死亡率前十位中,乳腺癌排在第六位。近些年,男性乳腺癌患者也呈逐年增加的趋势。随着乳腺癌发病率的逐年上升,发病年龄的趋向年轻化,如何预防和治疗乳腺癌,越来越成为让很多家庭高度重视的问题。

望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不禁令人忧心忡忡。

一个偶然的机会,笔者受邀参加“粉红丝带”乳腺癌公益宣传活动,有机会接触到不少女性乳腺癌患者,并对其中一些患者进行了重点和深入的采访,对她们的心理和生活有了较深的接触。通过与医生、患者及其家属的接触,与这些在精神上封闭得很严实的乳癌患者有了精神和情感上深层次的沟通,并取得他们的信任,于是便有了以下对女性乳癌患者抗癌历程的生命记录。

生为女人

初见牟兰,是在市中心医院乳腺科的走廊里,在蒋护士长的介绍下,我看见正在走廊散步的牟兰,黑黑的平头齐刷刷的,面色白里透着红润,一件大红色的休闲外套和军绿色的板裤,显出她苗条的身材。牟兰比我想象中要大方很多,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说话时有些羞涩地笑着,让人感觉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自去年入冬进入乳腺科以来,数月之内,牟兰经历了发现、手术与术后的化疗,其肉体的痛苦及精神上的折磨可想而知。原本就沉默寡言的牟兰话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我对牟兰的了解,是在她住院化疗住院期间,对她进行了多次看望和连续采访。在有着三位患者的住院病房里,牟兰是唯一一个没有家属陪护的病人,每次去看她,她或者正在打点滴,或者刚打完,躺在床上疲惫地休息。化疗药物的副作用,让她难受不已,喝一口水都很痛苦,也经常不吃午饭(也无人为她打饭)。随着交往次数增加,我为牟兰打饭、照顾她,牟兰开始对我有了信任,渐渐打开了内心的大门,给我讲述她的故事:

牟兰生在陕西省扶风县的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四个孩子,她排行老大,后面是弟妹。少女时代的牟兰快乐活泼,学习成绩好,她的梦想是读大学。但是,高考失利,牟兰以几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所幸那年秋季,县里农牧局招工,牟兰以高分被录取,分到县上的一个农场,顺利地成为一名“吃公家饭”的人。

牟兰工作的平牧川农场靠山,距家里有四五十里路。

平牧川农场依山傍水,像山又是原,是北方农村很有特点的一个地方,一片很大很开阔的川原,一条渭河的小支流经过这里。

农场有一个奶牛场、有苹果园、桃园,还有万亩机耕作业的农田,种植冬小麦和玉米,有一些零星的蔬菜地,农场的职工自己种,自己吃。农场里的工人,基本上与农民差不了多少,只是作业的身份和收入上的差别。农场里有不少工人,男性居多,其中有五六个拖拉机手,除了三四个已成家的中青年男人,有两个小伙,一个敦厚开朗,整天乐呵呵的严俊,另一个就是高大帅气的河南小伙陈琦。

别看农场百十来号人,可是每天早上一上工,人们奔向各自的岗位,忙起来,早出晚归,有时候几天也见不了一面。牟兰这个身材苗条而又文静的姑娘,在农场工作不久,就认识了一起出工的拖拉机手陈琦。

陈琦身材高大,是篮球场上轻松潇洒的灌篮高手。他聪明健谈,工作一段时间后,二人互生好感,随即谈起了恋爱。那时,虽然工作很累很苦,物质生活也很贫乏,文化生活也很单调,但是每天跟陈琦在一起工作、生活,牟兰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不久,牟兰跟陈琦回河南老家,并在家乡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新婚的日子,幸福而甜蜜,尽管农场远离县城,远离城市,生活简单又安静,牟兰太喜欢这里了,她甚至想着就此与陈琦在这里永远地生活下去。然而,陈琦才不这么想,他想着有朝一日,走出平牧川,到市里去工作,就像他当年从河南的农村老家来这里接父亲的“班”,成为一名拿工资的“公家人”。陈琦的这个想法源于牟兰有一个在市里政府部门当领导的远房亲戚。

随后,他们开始了迈向城市的“活动”,在牟兰父母的帮助下,那位亲戚很快为牟兰办妥了调动手续,她来到市里一家福利企业工作,数月后,陈琦也调入市里的一家车辆修配厂,尽管单位不大,效益也平平,相比农场却要好很多,亲戚答应过一段时间再给牟兰调换一个效益更好的单位。

亲戚为牟兰他们在市里找了一个两居室的公房,房租很便宜,交通方便,牟兰的家算是安定下来。很快,牟兰怀孕了,不久便生下了女儿童童。女儿的到来,为这个小家庭增添了快乐和忙碌。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牟兰所在的单位破产了。原先说好要给牟兰办调动的远房亲戚,因为单位的人事变动,计划也泡汤了。像所有国有企业的职工最初下岗一样,牟兰经历了最难过的一段时光。生活要继续,从此牟兰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活。她去过宾馆、火锅店做服务员,在商场、药店做售货员,在印刷厂当工人,跑业务。这期间,牟兰和陈琦的感情一直很好,尽管日子过得很清贫,可是他们两个一直是楼上邻里非常羡慕的一对恩爱夫妻。

2002年,孩子八岁的时候,牟兰在一家公司做销售,听说公司在广东顺德有一个业务点,去了工资翻一倍。得知这一消息,牟兰立即报名,回家告诉陈琦。陈琦最初不同意她远走他乡,又无奈于家庭的经济状况。牟兰怕陈琦带不好孩子,心痛丈夫又心痛孩子,最后牟兰只得忍痛把孩子送回县上母亲家里,只身南下。

牟兰一走就是一年,其间与陈琦电话联系。牟兰工作的地方比较偏僻,每次打电话要到距驻地有半个多小时的小镇上,很不方便。牟兰独自过着离乡背井、人地生疏、语言不通的日子,很不习惯。为了家庭,牟兰拼命地用工作填补对孩子、对陈琦的思念,她到处推销产品,期望能多挣些钱。

2003年的春节前夕,在外奔波一年的牟兰,归心似箭,提前回家,家里比她离开的时候更加凌乱,很久未见的陈琦,见了牟兰似乎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那样热情。女性的敏感,使牟兰明显地感到陈琦对自己的感情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总有说不安的感觉。

过年采购年货,牟兰进出楼门,牟兰从邻里朋友的眼神与问话中感觉有些不同。果然,一个非常要好的姐妹悄悄地率先告诉她一个惊天的消息:牟兰在外这一年里,陈琦有了外遇,与一个年轻女子来往密切,两人不仅在外很亲密,那女子甚至还常常进出牟兰的家门……

祸从天降!牟兰真的希望那些传言是假的,然而后来不止一个人这样告诉老实善良的牟兰。牟兰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想不通!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良心?!她为了家庭,为了多挣一些钱,一年来在外面风里雨里的奔波,陈琦怎么能背叛自己?牟兰质问陈琦,陈琦矢口否认。失去理智的牟兰与陈琦不停地争吵,甚至动了手。陈琦开始还狡辩、掩饰,后来也不加掩饰,回家越来越晚,甚至不回家。牟兰发现衣柜里陈琦的衣服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见不到人,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陈琦来向牟兰提出离婚。

曾经相亲相爱的丈夫,转眼变成了陌路之人,牟兰终日以泪洗面,几个月之后,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办理了离婚手续。

结婚十多年,牟兰一直深爱着陈琦,把他当作情感的支柱与精神的靠山。陈琦移情别恋,因为第三者而导致家庭破裂,牟兰尽管伤心、难过,但她竟然对陈琦一直恨不起来,也让自己的亲人不要怨恨陈琦。

离婚十多年来,牟兰与女儿相依为命,生活平淡无奇,她靠打工为家里添置了冰箱、电脑和一些小家电。与女儿生活的这些年来,牟兰的生活中也曾经出现过类似外地打工者、出租车司机等一类的中年男人,有些对她不错,也有过简短的交往。其中与一个出租车司机有过三四年的比较亲密的交往,两人同居在一起,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因为男方的经济情况及其孩子的结婚等很多现实问题,无法解决,无果而终。

历经婚姻、恋爱挫折的牟兰从此不再对婚姻抱有幻想,人也更加抑郁寡欢了。

2013年4月的一天,牟兰洗澡的时候,无意中触到左乳,发现乳房上有一个硬硬的包块,不痛也不痒。出于担心,她到一家医院做B超检查,结果是“双乳腺增生,腋窝未见异常。”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治疗乳腺增生的口服药。服药数月之后,当年11月初,又到医院复查,结果显示:左乳外上占位性病变。“占位性病变”是什么?医生没有解释,只是表情凝重地告诉她务必立即再到大医院去检查,并尽快进行治疗。

11月13日,牟兰来到了市中心医院乳腺科,医生对牟兰乳腺进行系统的检查后,做了穿刺,结果显示:初步诊断左侧乳腺癌,双侧乳腺增生。牟兰拿到检验单,第一眼看到那个“癌”字时,感觉天都塌了!她自问:“上天为何待我这么残酷?让我失去工作、失去爱人、又让我遭此人生大劫,生了这么一个病?我怎么就这么不幸?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孩子还在上大学,我倒下来,孤苦可怜的女儿今后该怎么办?......”牟兰拿着检验单,面色苍白,浑身瘫软,站在检验大厅外,强烈的打击和巨大的悲伤袭来让她无法站立,身体靠着检验大厅的墙,渐渐地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一个人哭了很久,木然地坐了很长时间,擦干眼泪,牟兰开始考虑如何面对眼前这场劫难。

愁苦无助的牟兰向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妹妹求助,年迈的父亲为她支付了治疗费,弟弟妹妹虽然各自成家,但是他们还是放下各自家里的事情来医院陪护即将手术的牟兰。11月13日下午,牟兰住进了乳腺科病房。换上病号服,手腕上戴上橘红色的住院证号,乳腺科科主任和主管大夫对牟兰进行了术前的系统检查。

牟兰在极度恐惧与不安中接受了入院后的各种正式的医学检查,一项、两项……科主任在检查后下医嘱:“患者目前诊断明确,为激素反应肿瘤,左乳癌,提示预后较好,可考虑进行手术治疗,或者术前段疗程新辅助化疗,有助于减灭潜在癌细胞,杀死全身潜在小病灶,减少复发机会,亦可以带瘤状态下测试化疗药物的敏感性,为术后化疗做出指导。”

在手术前即将开始的化疗前,主管医生分别对牟兰及其弟妹进行了单独的病情谈话,并向牟兰的弟弟讲明了化疗的药物作用、费用及副反应等等。牟兰及弟妹选择了TC(多西他赛、环磷酰胺)方案的全身化疗,并签字。

17日上午,牟兰接受化疗。当多西他赛、环磷腺胺液体一滴一滴地进入牟兰的血管的时候,牟兰平静地接受治疗,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一定要治好,要陪着女儿长大,要看着女儿大学毕业、出嫁……

两次化疗后,牟兰的身体状况较好。医生嘱咐,将在来年的1月份做左侧乳房切除手术。2014年1月8日,再次住进医院。

自从得知自己的病情决定做治疗方案开始,尽管牟兰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毕竟在生命与保持女性身体美之间,生命最重要。然而,当手术真正来临的时候,那种身心俱痛的恐惧感从牟兰的心底涌出,让她突然想起已经离婚十多年的前夫陈琦,但那个人已经早已成家,与自己无关。

1月9日上午7:50,牟兰上了手术台,是当天的第一台手术,为了保命,牟兰从容地接受了左乳切除手术。在弟弟妹妹的陪护下,牟兰被推进了手术室。

当牟兰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上插上了导流管。弟弟妹妹在身边关切地望着她。她好像是从死神身边走了一回,尽管麻药劲还没过去,但是,已经开始有清醒意识的牟兰,明显地感觉左胸有些隐隐地痛。中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床上,暖暖的,感觉那么温和,此时牟兰想起昨晚女儿童童发来的短信,心里有些酸楚。

牟兰的女儿童童今年上大二,在省城上大学。都说母女连心,就在牟兰初次发现并确诊患病的那些日子,女儿有一天突然发来短信:“妈妈,家里都好吧?我特别想你,想把你接到省城来住。”怕孩子担心,牟兰跟孩子说自己好着呢,让女儿不要分心。可是偏偏那几天女儿还不停地给她发短信,问家里的情况。无奈之下,牟兰就把自己患病的情况告诉女儿。在第一次化疗后,女儿在一个休息日回来,当时因为化疗反应不重,牟兰并没有恶心、呕吐、落发等情况。女儿悬着的心还有一丝的安慰。

在手术前的晚上,女儿给牟兰发来一条很长的短信:“妈妈,我上网查了,早期未转移的乳腺癌,治愈率高达90%,因此妈妈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身体的体质决定治疗的效果,手术后恢复一段时间,你平常要多走动,妈妈你一定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我随后把抗癌食物发给你,过两天我们考完试我就回去。妈妈!记着我们都很爱你!加油!”

9号上午,童童又发来一条短信:“妈妈,我正在跑步呢!我知道,这两年是我们的难关,我一定锻炼好身体,将来好好照顾你。妈妈,告诉你,我的作业又被老师表扬,我被留校了!”

牟兰的妹妹为她念着女儿发来的短信,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地流下来……

术后第八天,牟兰出院了。

妹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弟弟来了几天,因为父母要盖房子需要人手,父亲又把弟弟叫回去。元月份,正是隆冬时节,牟兰的家是20世纪七80年代的老式楼房,一直没有装暖气和天然气,冬天生着蜂窝煤炉子,屋里还是冰冷冰冷的。因为术后还没有拆线,木兰的胳膊伸不直,不能提重物,也没有力气。冰锅冷灶,冰凉的水,冰冷的屋。还是热情的邻居帮她买回了菜和鱼,然而,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牟兰自己又不能清洗。委屈、虚弱、无助的牟兰放声大哭……邻居看她可怜,时常为她送来一碗饭,或是两个馍,就这样聊以度日,根本谈不上术后补充营养。

后来,社区里几个姐妹听说牟兰的情况后,拿着米面蔬菜,来看她,轮流帮助照顾她。从那时开始,在那些姐妹的引导下,初愈后的牟兰,怀着对姐妹们的感恩,开始走进天主教堂,接触天主教。

出院后的几个月,牟兰陆续接受了六次化疗,为了防止癌转移,医生为她做了骨保护治疗,化疗过程中,每一次都在输入液体后出现头晕、恶心、呕吐、吃不下饭等副作用,随即而来的是头发脱落。乳腺癌的生病与治疗,对每一位经过化疗、放疗过程的人来说,很难说不是让人如凤凰一般涅槃重生的经历。与其他患者不同的是,每一次,牟兰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来,一个人体验癌症病人化疗过程中所有痛苦和难过的经历,没有人陪护,没有人安慰、没有人端茶送水、更没有人专门为她送饭。她生着病、打着化疗液体,痛苦和饥饿一并袭来。看着其他病友,都在家人的陪护、照顾和安慰下与病魔作斗争,在牟兰眼里显得那么和美,那么周全,那么幸福。唯一不同的是牟兰每天都有女儿来自学校的短信祝福与安慰。

现在看来,牟兰身患乳腺癌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离异、个性封闭,而长期抑郁,与外界沟通交流很少,心理的不良情绪得不到合理的释放;二是因为生活而过度的工作劳累,营养不足。

目前,牟兰的病情基本平稳,全部治疗已经结束,处于恢复期。她现在继续在药店做店员,因为身体仍虚弱,店里照顾她可以上半天班。

现在的牟兰经常会抽出时间去天主教会做礼拜。信教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种精神寄托,每次在教堂和姐妹们一起诵经的时候,她觉得心情无比平静,内心没有烦恼,没有恐惧,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而美好……

(待续) 

          (《湖南报告文学》20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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