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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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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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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

小的时候,家里很是穷困,粮食一直不够吃,鳏居的父亲虽然始终没有停歇过手中的农活,可不知咋地,强壮的体魄、忙碌的身影就是鼓不起一家三口的肚皮,只能一任几张薄薄的肚皮长期在饥饿的边缘鼓噪煎熬。

或许受饥寒起盗心理论的左右吧,邻家一位小脚老太只要瞅见我们几个娃娃溜进任何一家的某块菜园就立马开始叨叨:“娃儿耶,莫造孽呀,糠菜半年粮啵!”好像我们只要一伸手一投足就会毁损某块菜地里的某种菜蔬似的。

每到这个时候,我和发小们都会感觉好笑:打从记事儿开始,我们每人家里都有着那么一块儿不大的菜园,每到做饭的前夕,家人都要先到园子里去踅摸一圈——那里可是蕴藏着填饱肚皮的最大希望,如此情境,我们又怎能舍得对哪块儿园子里的任何一棵菜蔬予以损伤?

记忆中,菜园总是那么争气,无论什么时候,它都能或多或少的为我们提供点什么——白菜萝卜洋芋红薯辣椒葱蒜南瓜茄子等等等等,并以此帮助我们把那些粗糙的饭食给吞咽下去。

那个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什么反季节蔬菜——连说法都没有。因而,对于菜园里的耕作,季节把握就显得分外重要,大人们必须掐着时间节点儿安种管护,“迟到早退”亏欠的都将是全家人自己的肚皮,哪个季节播种哪种种子抑或插入哪样芽苗,那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

那会儿,菜园儿那地儿简直堪称聚宝盆,几乎承载了我全部的成长记忆。

由于母亲走得早,父亲作为一个鳏居而带着两个儿子的单身男人情绪就始终不得稳定,经常无端地发火,搞得我们兄弟俩时常惴惴不安的。不过,善变的父亲也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心理支点儿,那就是对菜园乃至于土地的感情,每次上工的前奏抑或收工的尾声,无论多忙多累他都要到菜园里去转上一两圈:翻翻土、间间苗、除除草、施施肥,甚至只是望望……也就是这样简单地关注中,我童年羸弱的生命能够在菜园那片绿色的支撑下得以延续。

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也渐行长大。然而,与父亲完全相反,随着年龄的递增,对于种地我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一门心思的,就是想着如何能够挣脱父亲的束缚从土地里“爬”出去。父亲自然对我的这点儿叛逆苗头儿看不惯,一激动就吵吵:“离开土地你喝风去啊?”

对于父亲的责备,我有一种敬畏,不是敬畏于父亲的责难,而是自家那块儿不大的菜园,自身幼小时节,是它的给予让我这条孱弱的生命能够在期冀之中得以壮实。这是我生命历程中与菜园的第一番交往,交往中,我深切的体味到土地之于生命的分量。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第二个秋天,结束学业初始上班的我依照当时的政策,被分配到本县南区的一所初级中学任教。如此一来,我就一下子由一个坐在教室里听从教师教导的学生升级成为站在讲台施教的老师,或者正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土地也该与我渐行远去了。

不意,我所就任的学校刚好于新学期开学季换址到一座空旷的黄泥巴梁子,新校址周边人户甚是稀少,学校几乎完全是孤立的矗立在那里。

学校远离集镇,自然就没有稳定的蔬菜供应,餐桌上就免不了菜盘空寂。不过,学校有几亩土质肥沃的菜园,更重要的还在于校长是个种地的老行家,于是,这菜园就顺理成章的担负起学校一二十个教师的生活基本保障了。

为了保障教师的生活供应、提高教师的生活水平、丰富教师的餐桌,每逢适宜耕作的时间节点儿,校委会一行诸于校长、总务主任就会操出一堆锄头粪桶之类的农具对着大伙儿一通吆喝:“年轻人,检验体魄的时刻到了,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好胃口儿,动起来吧!”

话音传到我们年轻人耳鼓的时候,他们自己早已薅起锄头扁担“嗬哟哈嗨”的肩挑背驮着干了多时了。种地这活儿,虽然不是我内心深处的喜好,可作为课外生活的适当调剂,作为饭食滋味可口的有效依凭,我也不便退却,更何况,此刻的菜园早已成了一群年轻人释放活力的美妙所在,而且每次劳作的时间也就个把小时,不长不短正好将体内憋的那股戾气释放出来就已然完事儿。

每每劳作结束,后勤师傅总会把热水给我们准备得足足的。那会儿,一头热气、一身汗水、一盆热水,酣畅淋漓,那劲儿,爽歪歪的。

就那样,在那所偏远的山乡中学,我不再完全是为着生计而进入菜园进行劳作,不同的心情让同样的菜园给了我别样的生命体验,也给了我对于年轻生命地滋养。

那会儿,菜园之于我,既是生活的必需又是青春的展示,相对于学校单调的课外生活,菜园简直给我演奏了一曲力与美的赞歌。耕种、管理、收获的全过程让我的青春变得充实、饱满而富有激情。

将近三十年的履职时光犹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由一脸青葱的大师哥改版升级为两鬓斑白发际映天的老师爷。一家四口有三人行走在教书育人的路途,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不用说基本物质供给,就连住行的必要设施也不在话下。

夜深人静,思绪翻飞,回想过往岁月,一路走来,我们这一代教师先后参与了“一无两有”、“分级办学分级管理”、“六配套”、“普六”、“普九”、“扫除青壮年文盲”、“中小学学生度峰”、“学校撤并”、“校园整体搬迁”、“职级改革”……零零总总一系列活动,这些令现在的小年轻未必懂得内涵的短语,虽然在其行进的过程中不免出现些许有真有假、半真半假、亦真亦假、喜忧混杂的成分,不过,再行转身回头给予一个整体地审视,我们却不能不承认:随着形势的发展,如今的教师已经不再是担心什么“硬件软件指标”是否达标的问题了,学校的一应设施早已和千里之外的知名学校几无差别。

时至今日,别说教师餐桌,就连学生食堂,每一顿都有严格按照菜谱“生产”的营养套餐伺候着。俯仰之间,我们再也无需以饱饿饥馋为标准来衡量“颜回”的品行了。

每晚下班回家,安坐于严整舒适的公寓楼宿舍中,wifi连接着山外、视频同步着时代,教师群体也早已成倍于当年的学校,百十名教职工的学校提供了更加广阔的交往空间;使用着与时代同步的教学设施,行走在标准的体育场上,活跃于功能齐备的功能室,我们的教师渐渐地接受了本应属于自己的白领生活。

或许是惯性的缘故吧?置身于全新、规范的校园之中,我还是和一群中老年教师一起,在校园内的空阔地界开垦了各自的一小块儿菜园。工作之余、闲暇之时,我们都会操起自己精心挑选的,轻便、小巧的“农具”细心地翻整伺候起那一方小小的泥土。显然,此刻的我们,耕耘在自己“屯垦”的“农场”,不再是为着维系生命抑或是丰富餐桌,而是完完全全的,为着能够享受一下体力的快慰。

操起键盘著文章,挥动锄头伺秧苗。或许是时代使然,我们这一代人注定对生命会有着更加深刻地体验,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我们这代人所必需遭逢的更加丰富的生命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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