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终考试结束,学生顿成脱兔,几个孩子于公寓门口同我相遇,互致祝福后,欢快地挥手向我作别:“老师,明年见”。
寒假初启,与老师“明年见”,于如今的孩子实乃正常,然而,复盘自己的记忆,却有着超多的例外……
1988年夏,两度辍学三年务农后,本未留级的我却比同岁人迟到三年考取竹山师范。在那个年代,考上师范,跃出农门,对别人绝对是件大喜事,可对我却只能是满腹愁肠。
那阵子,我那所谓的家,其实仅就父子俩人儿,然而,对于父亲的行踪我还永远摸门不着。所幸,师范学校基本算是免费:一个学期,学校收取70元的学杂费,然后,财政又给每生每月补助34斤饭票和一定数量的菜票。不过,就这70元钱,仍是我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
为了快速挣够学费,我跑到来钱较快的青龙寨石片场去背石瓦片。五黄六月天,石瓦片烫得分分钟能够煎熟鸡蛋。背了几天,由于自身体力单薄,再加行止不得要领,我的双手被割出道道伤口,后背磨破后更是不断散发出腥臭气息。场里人见我确实不是这块料,纷纷劝我放弃。我只好另觅他途,去挖黄姜、剥青檀树皮……开学前夕,到底挣够了当期的学费。
暑假好说,时间长,“人穷山剥皮”,只要每天上山去“剥”,基本能够解决问题。寒假就再也没有那么幸运了:年根儿上,根本没有钱路。1989年春季开学,同学们都交上学费安安稳稳坐在教室安心求学时,我却只能低头坐在教室后面等待学校的最后发落,所幸,由于受百年不遇的雪灾影响,学校并没有立即清收学费……
周六下午,我无意间转悠到县政府门口,忽然发现政府门柱的木盒子上,赫然写着“县长信箱”四个字,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急忙跑回学校,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境遇写成文字投进信箱。整个儿过程,我一秒钟也没敢停歇,似乎担心“信箱”突然飞走似的。
第二周星期二课间操,忽然有人叫我,说校长让我到他办公室去。
校长室里的两个人我都认识:校长许世美与县教委主任王少夫。
见到衣衫褴褛的我,俩人态度都很和蔼。王少夫首先开口,与我稍作寒暄之后便切入正题:“家里到底啥情况?”
我如实做了回答,他叹了口气:“确实是个苦孩子!”然后又继续问道,“你给阎县长写信了?”
我涨红了脸,心里蹦蹦直跳,一时不敢作答。
许校长将他那厚厚的嘴唇挑了挑:“没事儿,照实说。”
得到校长的鼓励,我大起胆子给出肯定回答。听我说完,许校长接过话头儿:“阎县长对你的情况很是重视,经调査核实,他亲笔做了批示。在你到来之前,王主任已经和我商量好了,你的学费待参加工作后再补交;生活费方面,你就多参加学校活动,争取一点儿补助。”随后,俩人又对我进行了一番鼓励,让我鼓起生活的勇气。
随后的日子,我仍然很是清苦,可是,每每想起身为县长的阎进忠,能够在百忙之中把我这个穷小子的成长作为一项工作处理,让我能够看到更加美好的未来,浑身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儿来。
遗憾的是,毕业后我一直很是普通,阎县长又于1989年秋季调离竹山,我也就再没和他有过任何交集,感念的话,自然从未出口。
假日在家静处,偶然读到因受阎县长栽培而成长出版家的黄成勇的纪念文章,才知道阎老先生已经驾鹤仙去,内心沉痛自不待言。
有道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年过五旬,这辈子,“达”之于我已然无着,然而,除去衣食住行,自己倒也逐渐有了些许盈余,基于受困时的切身感受,几年之前,我便主动加入了本土爱心组织——竹根联盟,在奉上自己绵薄之力的同时,还努力将盟友们的拳拳爱心在自己负责的片区逐一落到实处,我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感恩阎老先生给予我的成长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