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

20来岁她是一个好兵，30来岁她是一名好医生，40来岁她是一位名作家……由此，有人归结：毕淑敏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始终觉得就这样给她一个笼统的评价真的没啥实际价值，对于这个自己并不熟识的女人，我所佩服的是她只管做事静待花开的品质。我想，她在17岁甚至更大一点，身着橄榄绿行走在高原军营的时候，或许并不是奔着了不起去的，可能有着很多普通得到了成名后都不好说出口的原因，走上自己这条看似平坦的道路，或许并不是自己事先的预设，抑或只是自己一路前行，只管做事不问结果的过程中，无意收获的丰硕果实也未可知。

毕淑敏善于讲故事，但故事本身未必有意义，震撼读者心灵的，更多则是她由故事顺其自然推导出的事理，顺手抄来两句：第一句出自她的《梅花催》，数九寒天，没到梅花开放的季节，朋友帮她催开几个花骨朵，她正自惊奇，蔫了。问：怎么谢得这么快？答：因为这些花没有了枝干。没有枝干的花，绝不长久。第二句出自《人可以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人只要全力以赴的钻研某个问题，就有可能最大限度的逼近它的真实。”明明知道她是在讲道理，可是就感觉她是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没法不服。因为，她这里所娓娓道来的，可能就是她自己几十年前行的足迹，一者表明思想，一者见证结局。

我在讲台上已经呆了几十年，越来越多的看到那些“梅花催”的事件在自己身边发生，内心那个无奈，真惭愧自己语汇的贫乏。教师做的就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方方面面却都逼着要你短平快的出成绩，明明知道那是违背教育规律的，你还不能说出口，为什么，身边就有人做出“成绩”了。别人行你就不行？能力问题！

其实，是教书的都知道，要学生取得一点儿短平快的成绩真还不是那么难的事儿：只要你下得了手，猛逼一下，好多学生成绩一蹦都起来了，分数即使不是祖国河山一片红，也会艳丽得可人。可是，这种榨油式的教学方式能培养出孩子真正的能力吗？开两朵花就是春天？教育的收效更多的是润物无声之中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们硬是要把它整得噼里啪啦的一路响个不停，显然不是教育规律之内的事，所谓“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说半句空”，没有十年冷板凳，哪来笔下真文章？但是违背规律就能得到好，于是首先被舍去的可能就是科学。

真正美好的东西得来基本都是随缘的事，如果要说教育能够让人终生受益的话，那就是帮你把某些美好的东西培养成习惯，这习惯不是逼出来的，其收效一定是在顺其自然中衍生而得。作为知识分子，季羡林算是高寿的了，由于是名人，又那么高寿，就得不停的回答一个问题：“长寿秘诀是什么？”对此，季老有一肚子苦水，他一再强调自己对于寿命历来是胸无大志的，最初只想活够五十岁，但是一不小心就望九了，因此对于别人的追问，只好苦笑：没秘诀。“那你是咋做的？”回答：有规律的生活，比如晚上10点睡觉，次日4点起床。问者不放心：从理论上回答一下（因为你季羡林是大师呀，没理论咋成）。无奈，季老终于总结出三不原则：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其实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哪是什么理论，分明就是具体做法，可经大师之口，那就是理论！可惜这理论故纸堆里没有一点儿出处，现实之中也鲜有论证。不过，原则并没有让季羡林得以安宁：不锻炼成吗？无奈，只好再度行文——适度的锻炼是必要的。可是，他本人遵从的还是道教养生原则，乌龟一样，就是很少运动，甚至有一次出北大校门竟然还迷了路，标准宅男一枚。我们总说凡人难做，名人呢？高寿一点儿你都得有理论依据，你没有，别人就不放过你，容易吗？庸人自扰的事儿这世上永远别想绝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啰。古巴比伦空中花园一根柱子顶起一个大教堂，建成后是好一个气派的皆大欢喜，震慑周边各国，但是有人就是不放心，这么诺达一个教堂就一根柱子，不是开玩笑嘛？设计者无奈，只好真的开一个玩笑：在周边再建四根柱子。于是真的就皆大欢喜了。不意，戏剧效果竟然在很多年后呈现：后人发现那四根柱子根本没有与教堂顶部接合。我们过多的为学生操心，让孩子必需依据我们设计的线路图行走，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可就不想想，哪个人是按照图纸生长的？米芾在自己的晚年回顾自己的书坛生涯，年轻时每一笔都要有出处，几十年艰苦奋斗虽有一些名声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步入后期每一笔都是自己的，声名大噪。

不得不承认，任何行业，到了一定的时候都得转身，回过头来，望一望，审视一番，那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如果你本身走的就是正确的路子，改他还有必要？季羡林在世人眼中是最不会穿衣服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件穿了五十余年袖口都破了的旧风衣却被人说成是当年一线品牌风行的样式，为什么？事物发展有规律，循环往复是轨迹。象形之下李敖更绝，宁可在台湾坐牢也不去美国，原因很简单，那儿是他扎根的地儿。坚持住，走自己的路，只要有自己的理论支持，别忘了花开是有季节的。我们培养的人最终是要回到社会之中去的，社会需要的最起码是自然环境能够成活的生命。

如果不是出于功利目的，只是为了养花，那就尽管翻地、培土、播种、施肥、洒水……然后，你只管静待花开，比如毕淑敏的《花冠病毒》，沉睡好几年，今年不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