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里的烟头

洗衣机里，经常会有残留的烟头，最先我还以为是先生揣在荷包里的烟忘了拿出来，被洗衣机来来回回洗坏了，留在里面的残渣。后来才知道是因他忌讳环境污染，私自带回的烟头。

先生出门几乎不乘车，他说走路的好处是可以思考冥想，灵机一动还可随手记录，于是乎走路做文章也就成了他的日常功课。相信大部分作家都有吸烟经历。我也劝诫过，可他常自以为是，说“要想文章通，全靠烟来冲”挂在嘴边，还振振有辞，吸烟并非有瘾，而是写作的时候，嘴里习惯了要点上一根烟。于是我经常欲言又止，最后连说也懒得说了。

先生长期在大学任教，做过中学教师学历培训，早年在中学做过几年高中教员，后来自己搞人文培训，开过公司，做过香港媒体专栏作家，再后来就退而专事文化研究，做起了思想家和独立文化学者。谈及经历，总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论经历和人生故事，也算是传奇人物吧！

先生交往之人士很杂，政府官员、政治异见者、出家僧人、囚犯、各路游侠怪客、商人、医生、教授、中外学者、艺术家、政客、作家、市井小民……观其友而知其交往之广，按他自己的话说，叫“阅人无数、观市井、长见识、积累人生经验”。

记得几年前先生邀我一同去见一朋友，说是尽“地主之谊”请客吃饭，我欣然应约，只记得等了好久，终于见一身材矮小、消瘦的男子向我们走来，长得一幅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尖嘴猴腮，两个眼睛凹陷，整张脸看起来无比畸形！我们就近在一家像样的餐厅坐下，席间谈吐才知来客不凡，是四川成都人，上过央视新闻节目，因“政治问题”刚从狱中出来，一幅破落相。第一影象有时确实存在欺骗性。后来先生旅川，此友人慷慨接待，第二次相见，他身边竟有一漂亮女友（据说刚从法国回来），且漂亮姐姐对他赞口不绝欣赏无比！我感叹，男人之美在精气神，并非外表能言尽！

还有一次是先生请客吃饭，竟来了几个出家师父。我对僧人的所有知见皆在书里，那一次确实是长了见识。一个个谈笑风生、喝酒吃肉，还有的娶妻生子，和常人无别。对眼前所见实在是刷新了我的认知。确实渐渐理解，先生阅人无数就是长见识的说辞！

先生交友可以说是非分明，友直、友谅、友多闻！但也会有个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混进圈子，一旦得知，先生则毫不客气与之保持距离甚至是断交。江湖险恶，虽鱼龙混杂，但始终一网深情，真诚而友善！故遍走全国，常有友人热情接待。无得失算计的君子之交，竟成人生一大快事！

先生对待文章，更是近乎苛刻精益求精，每一个字都要反复推敲斟酌，因为音韵上对节奏和美感的追求，所以先生的文章读来朗朗上口，节奏感极强，对时事热点的评论也十分犀利深刻，先生对今天知识分子们攀附资本的现象十分讨厌与蔑视，所以其创作多为百姓发声，为民请命。每读先生文字，对人间疾苦的同情与悲悯之情跃然纸上！

对于教育，先生是思考者、践行者、亦是颠覆者。因孩子们之故，再学习教育势在必行，所以当我分享自己对某本教育专著有所得时，先生总是那句“对任何知识都要抱有质疑的态度，否则你看哪一本都觉得有道理”，久而久之，我这个“门外汉”对教育也有了浅薄的见解！活到老学到老，生有涯而知无涯，何其有幸，与君携手！生活上咱是夫妻，在超越生活的精神灵魂领域咱是师友，是彼此的摆渡人！

生活上先生常说：“上不足而下有余”。想想也是，“嗜欲深者天机浅”，若背负太多的欲望，精神的远游可能就会搁浅于物质的浅滩而遥遥无期。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也对但不全是。先生近乎强迫性的自律，一年四季寒来暑往从不懒觉；默默耕耘，风里来雨里去，餐风露宿赚钱养家无怨无悔的担当与责任感；只要闲暇从来手不释卷，绘画书法一样不落下的学习精神；上孝父母、中扶兄弟、下育子女，践行着几千年儒道之“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而立人”的行事做人标准，深深感染着我和孩子们！美之，何有私之嫌？

……

再次拾起洗衣机里的烟头，我感慨于这样一份自律利他的情怀，比起那些随手丢弃烟头的人，我看到的是推己及人换位思考的大爱与悲悯！小小的举动，彰显的是一个人内化于心的品质与情操！

     202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