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历,除夕将近徒然感慨逝者如斯,时间过得真快。对过年没有特别期待,感觉和平常也无太大区别。
放假在家的孩子们做作业、看电视、打游戏、画画······想起儿时充实、庄严、神圣感满满的年,突然好怀念。
小时候过年既忙碌又充实,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卫生、磨豆腐、蒸黄粑、买年货、杀猪杀鸡,好不热闹。
我家一般从腊月二十开始,妈妈就开始楼上楼下打扫卫生。帽子一戴,从楼上开始,冬暖夏凉的木楼上储存着各种粮食,当然还有很多农闲的器具。总之,年前母亲会不遗余力将这些东西一一归整收纳,铺笼帐盖也要全撤下来清洗,总之过年得整洁干净,房前屋后焕然一新,真真切切地辞旧岁。
蒸黄粑是我家年前的大事之一。头一天母亲就开始泡发糯米和黄豆,第二天将泡发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浆,光这一步就得全家总动员,父母亲轮换着拉磨,我负责舀水和豆子,石磨架下放一个大钢盆,几转磨下来,白花花的豆浆就从石磨上淌下来,先是一滴两滴,然后是一圈圈地流到盆里,一两小时过去,盆里漂浮着一层层云朵一样的泡沫,非常好看,豆浆磨好后,母亲把泡好的糯米上锅蒸,蒸熟的糯米饭亮晶晶的,趁热倒进豆浆里,加白糖和适量玉米面搅拌至黏稠状,就可以包黄粑了。
洗净的玉米叶子,一叠叠放在簸箕里,蒸黄粑得用大甑(zeng)子,一张叶子一大勺馅,叶边卷拢用线栓好,一个不熟的黄粑坯子就做好了,甑子里一层层码好,一般黄粑都会超过甑沿,所以母亲还要加盖一层毛巾之类的布,小火蒸一天一夜,黄粑清香甜糯的味道满屋子飘散,就是不吃闻味儿也满足,那个吃甜食茶点奢侈的年代,黄粑无疑是一年到头挺稀罕的东西。
从做到吃,漫长的等待里,有渴望与焦灼、也有等待的喜悦与甘甜,现在想来,那些贫乏的日子里,母亲用勤劳的双手,给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小时候没有豆浆机,想吃豆腐、喝豆浆、都要亲自动手磨,家家如此,如果赶上过年过节,磨豆浆做豆腐有时还得排队,有石磨的人家来往邻里络绎不绝。
于是,家长里短、是非八卦就在这些来来往往里滋长、蔓延,当然事情事情,有“事”才有“情”,家家都有“求人”帮忙的时候,邻里乡亲也成了彼此生命里重要的人。
如果黄粑只算得上独家记忆,那杀年猪必是家家户户热闹非凡的大事。猪一般是家养的,真正的粮食,潲水、剩菜、剩饭,新鲜野草野菜喂到二百多斤。
杀年猪也有讲究,一般要选个好日子,头一天去村里请人,除了杀猪匠,至少要请五六个人帮忙按猪。
杀猪的那天,父亲早早就起来,挖灶烧火烧水,蒸大锅饭的同时,准备大长凳,长梯等,待一切就绪,就等杀猪匠和按猪人到齐,大家齐心协力,将猪拖上长凳,只听见猪叫的声音越来越小(由于胆子小,杀猪过程我不敢去看),不大一会儿功夫,屋外一块接一块的肉往家里提。
屋里做饭的母亲,把刚切下来的鲜肉炒来招待客人,还会让我们去请同宗的长辈来一起吃杀猪饭。
小时候,除了过年过节,餐桌上很少有鲜肉,所以杀猪饭老少皆欢喜。
待热闹过后,母亲开始烧洗猪头,煮好后上供天地菩萨,必须有猪头猪尾,两只筷子插进猪头,还得有刚出锅没吃过的饭,肥瘦相宜的刀头肉,饭上供后,爷爷敲磬、上香、烧纸、奠酒、跪拜磕头,感恩天地,每一道程序都毕恭毕敬,敬完天地供奉家祖,此间谁都不能吃供桌上的东西。
之后父母亲开始炸猪油,记得有一年母亲炸油渣没有供奉祖人,油泡泡不停地往锅边冒,奶奶赶紧叫母亲舀一碗油渣通报一下是谁想吃,给盛点上供就好了,果然,供奉祖人之后油泡泡就不冒了,小小的我倍感神奇,原来奶奶说的头上三尺有神灵果然是真的?!之后,一旦做了“坏事”就心有余悸。
与此同时,父亲开始腌肉,将花椒、五香粉、胡椒、白酒、食盐,拌匀后抹在鲜肉上,腌制五至七天后开始熏制腊肉,待腊肉也熏好挂好,杀年猪才算真正落幕。
腊月二十六七,父母亲开始张罗做豆腐豆花,现在花钱轻易可以买到的豆腐豆花,做起来也是挺费力耗时的活。
先要泡发黄豆,母亲一大早开始洗磨磨浆,一耗就是几小时,吃过午饭,开始生柴火煮浆,待浆翻滚撤小火,往豆浆里慢慢倒入备好的酸汤,几勺过后,豆浆开始逐渐结块,继续倒入酸汤,待全部豆腐花凝结。
若是做豆腐,将结块的豆腐倒入方块模具,盖上盖子,重物压紧实就可以了。若是做菜豆花,待浆翻滚,下事先准备好的蔬菜,慢慢加入酸汤,待豆腐全部凝结在菜上,片刻就可以出锅了。父亲一般还会用筲箕在成型的菜豆花上按压,目的让豆花更紧实不易松散。做好的菜豆花装进提前备好的大桶,吃多少舀多少,一般要吃五六天。至此,过年的素菜汤也准备好了。
所有的步骤,我都参与且认真观察,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也没有人说要学习,但所有程序却顽固地写入了我大脑,直到时过境迁的今天依然记忆犹新。
岁月的“苦”里,无疑上帝悄悄加了“甜”,只是身在其中的我们不曾觉察而已,现在想想,酸甜苦辣咸都是成长的礼物与馈赠。
腊月二十七八,家家户户开始买年货,小时候,记得年货也不像现在这样琳琅满目,街上人山人海,但东西种类不是很多,就是些平时吃不到的新鲜水果,蔬菜干货等。虽然带回家的东西不多,但每个赶集回来的人脸上都挂满笑容与欢喜,背回来的除了年味,还有对来年满满的希望。
腊月二十九,母亲开始炸豆腐条、酥肉丸子,母亲选上好的肥瘦肉切成颗粒,装入半大的盆,加鸡蛋、葱姜末等调料腌制,待入味后加面粉搅拌均匀,一勺勺舀入七八成热的油锅里,待酥肉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丸子和豆腐条母亲每年都会炸一盆,常常吃到正月十五。
最后才开始杀鸡腌制凉菜,做小米渣,蒸八宝饭,做洗沙肉、盐菜肉·······到除夕夜,菜上桌后,供奉天地祖人的程序和杀猪时一样,待我们跪拜之际,爷爷奶奶和父母亲嘴里都在念叨,“求老祖人保佑一家人,来年平安健康,诸事顺遂”,最后回过饭,父亲放完鞭炮,奶奶会把盘子里的菜每一样夹一点出来“喂火”,其实就是祭灶神,希望来年日子红红火火,灶火不灭,之后,全家人才真正上桌吃年夜饭。
小时候的除夕夜,只记得和小伙伴们玩到很晚很晚,有时还通宵达旦打牌升级玩各种游戏,现在想起来那些年也挺有意思的。如今,小伙伴们天南海北,再聚不知何年何月?
大年初一也很有趣,长辈嘱咐过所有东西都不能往外拿,连地上的灰尘也得过了年初一才能倒出去,更不能破财,也就是花钱的意思,小朋友犯了过错也不会被责骂,母亲常说“正月忌头,腊月忌尾”,若是正月间被骂,小孩子来年会“啰里啰嗦”,对健康成长不利,所以大家都心有禁忌,慎言慎行。
吃过早饭,一家人嗑瓜子闲聊,该拜年的拜年,或是等别人来拜年,想玩耍的玩耍,年,终究在忙碌而充实里,圣神且愉快地过完了。
小时候,农村生活虽然清贫,但苦涩中却也蕴含无限天真与乐趣,有幸在农村长大,很小就懂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
一年年悄然而过,那些祖辈留下的恒久的虔诚之心却深深扎根在我心里,且行且念且珍惜······
年,越来越近,远方的你想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