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坐在书桌前的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多年前被亲生母亲遗弃的小姑娘。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在襁褓,而我真正认识她时,是在她的三、四岁,而那时的我也只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孩子,当我从心里真正接受她时,一是因为内心的那种柔软,二是因为我的母亲,从此我在内心深处称她为“苦女”。
苦女真正的苦,是因为生母的离家出走弃她而去,苦女的父亲是一个不成器、不着调的男人,母亲的离家,父亲的不着调,使一个本就贫穷的家,变得如水面上的落叶一般。苦女的苦也就从她的三、四岁开始了,在我的记忆深处八十年代的农村,那时的人们似乎都在温饱线上挣扎,而对于那个时代生在长在农村的人来说也只是,向土地要一切。苦女长在单亲家庭里,由于父亲的不成器,不沾家,在那个大家都不富裕的年代,苦女靠的是亲戚们的接济,靠的是母亲隔三差五的把她带回家。至今留在我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苦女因为饥饿,跑去邻村讨饭吃,迷失了回家的路,夜深时邻村的人联系到了我父母,在那深冬的夜晚我父母骑车将她接了回来。
在那个被弃的灰色年代,在那个人人时刻挣扎解决温饱的年代,苦女,转眼已快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也许是母亲想让苦女不再无依无靠,于是与父亲商量为她报名读书,那时的苦女已经六岁了,在与我们同住的那段时间,苦女不喜欢说话,总是怯生生的,不像个六岁孩子该有的状态,也许是不适应我们家的环境,苦女对母亲说自己不愿意上学,哭闹着要回那个漂泊的家,在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苦女的想法,虽然那时我已上初中。现在回想起来,心中还有一种隐隐的疼痛,其实很多时候家无论是怎样的破烂不堪,它也是属于自己停泊的港湾,也许过早的悲凉已在那个六岁孩童的心里生了根,已化为不该有的早熟。
母亲和父亲将她送回了农村,并再三嘱咐亲戚一定要多照看,在那个时候其实我们的家也并不富裕,日子也过的是蛮清苦的,由于母亲和父亲都是家中的长女长子,除了养育我和弟弟,还要负担彼此的父母双亲,及年龄尚小弟弟妹妹,对于一个双职家庭来说在当时担子是很重的,因为要贴补的是近二十口人的大家庭。
光阴荏苒,苦女八岁那年,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为她娶了个后母,娶回来的那个女人,对她还算好,只是在一年后生了个男孩,苦女就此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此她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保姆,后母教会了她爱干净,做家务,环境使然使她养成了吃苦、任劳任怨的品性,后母的到来,使那个曾经飘摇的家,有了有了希望和生机,可好景不长,后母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撒手人寰,至此,苦女的父亲又一如从前,陋习不该,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此时却成了苦女的千金斤重担,苦女再一次跌入了苦海,贫瘠的土地又怎会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对姐弟的指尖间开花、结果,不足十岁的苦女,带着弟弟依靠为其他农家摘捡辣椒以及靠亲戚间的接济度日,那时的我还在读书,对苦女有的只是更多的同情,能给予的也是一颗柔软之心,和常有的一种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愫。
光阴看似无情,却包容承载了许多,苦女伴着一路的光阴和一路同龄人所未经历的苦,辗转到了十七岁,十七岁本是一个花季的年龄,但为了生存和活着的尊严,苦女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打工,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好像很时兴农村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其实看看现在,也不过如此,农民工在每一个城市角落都存在,人啊,只有经历了苦难和生活的不堪,才会变得成熟。
在历经了四年的千里之外打工生涯中,苦女在那座城市遇上了心仪的青年。每当我一个人独坐想起苦女的那个婚礼时,我为苦女曾受的苦而感到欣慰,苦女是从我母亲的家出嫁的,是我母亲、父亲及我和我的家人去送嫁的,婚礼也是按千里之外的习俗举办的,苦女虽远嫁千里之外的农村,但必定也是书香门第,订婚到结婚的礼数是很到位的,至今我还记得母亲在送苦女出嫁时那喜而泣及的情形,我懂得母亲当时的心情,母亲一直牵念而揪心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如今的苦女也年仅四十,很受夫家疼爱,过着小康生活,在我们每次视频通话时,我都能感受到苦女的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她昨天还告诉我,她近三年的主要任务是陪读,希望儿子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生活总在不经意间充满了残酷,却又时时为热爱生命的人暗涵了无尽的欢喜,生活同时又在不经意间为我们画上一抹浓重的悲凉色彩,却又时时被一种心底的柔软而触动,我们需要扛起的不正是生命中的那些无常,正如苦女所经历的那些苦一样,无处躲也无处藏,只有坦然去面对,用心承载才会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