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大满又一年
小满小满,麦粒渐满;小满不满,芒种不管。
娘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小满爹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两句话。这不是二十四节气吗?这是把儿子的命跟庄稼地捆在一起了。不过这样也好,农民的命根子就是庄稼。这是命,老话讲万般全在命,半点不由人啊。算命先生说儿子五行缺水,这正好,名字里有水,还愁靠着地没饭吃吗?但小满这节气最怕缺水,今年这小满就挺旱,地都有裂缝了。小满爹琢磨着将来得给儿子找个水多的媳妇。
小满是在庄稼地里长大的。从小,小满娘种地,铺个麻袋片儿把他放地上让他自己玩儿;小满爹耕田,给他一根鞭子让他跟在牛后头走。嘚儿、驾,小满张嘴学话最先会的就是这两句。后来再大点儿该上学了,爹说念书去吧,咋地也得认得种子化肥这几个字儿吧。
“不如……”
“不如啥?”
小满刚上六年级,老师就来家访了。小满爹疑惑地看着唇红齿白的女老师,直眨巴眼。
“不如让小满去县城学画画吧。”老师的脸红霞一般。
画画?小满爹接过来老师递过来的画一看,嘎嘎,一下就乐开花了:“这是俺家小满画的?看来俺儿子长大了!”嘎嘎。
画上是两头牛。一头黄牛趴在一头黑牛硕大的屁股上,仰着头,俩前腿把黑牛夹得登登紧,后腿使劲地蹬着地。再看那线条、那纹路,啧啧,画得可真好,连牛毛都看得真真儿的。
学啥画画,女娃子老师不懂生活,俺儿子这是想媳妇了。小满爹琢磨着顶多再过三年,就给儿子张罗媳妇。
这年小满,一天晌午,趁着歇脚儿的空儿,隔壁的李婶领来一个姑娘,说是前村的,大手,大脚,大脸盘,大眼睛,大辫子,大屁股,真是怪好的,哪儿都大呀!关键是名儿还好,有水——大满!
这是天意啊!小满大满水一片,娶进家门财万贯。嘎嘎,小满爹乐了。小满一看这姑娘,嘎嘎,也乐了。看着姑娘的大屁股,他想起了那幅画。
下一年小满,满墩儿出生了。
这回大满种地,铺个麻袋片把满墩儿放地上让他自己玩儿;小满耕田,也给满墩儿一根鞭子让他跟在牛后头喊嘚儿、驾。
又是一年小满。
这天,福大爷的儿子福小牛赶着一群牛从地头经过。
小满又想起了那幅画。那时,爹和娘种地,福大爷每次赶着牛从他家的地头经过,都要停下来抽根旱烟歇会儿脚儿,跟他说上几句话。画上的牛他见过两回!小满吧嗒吧嗒嘴,舔舔干裂的嘴唇,忽然觉着不是个滋味。
又一年小满过去了。
满墩儿被送去了县城读书。
后来又去了省城。
夕阳下,天边闪烁着耀眼的霞光,红彤彤的一片,照进小满古铜色的皱纹里,照着大满浑圆的大屁股,也照在了那片沉默着的黑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