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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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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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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姐

刘老爹这几天着急上火,嘴巴里拢起了脓泡,他是个急性子,吃饭不能狼吞虎咽了,得耐着性子,心里急得如猫挠痒,两片厚嘴唇上,左嘴角的脓泡刚结痂,右嘴角又起了一个白白的脓泡。他让婆娘杨莲花拿出一枚头号针戳脓泡。莲花,把俺的脓泡戳破,放放血,降降火。

杨莲花从针线篮子寻出一枚头号钱递给他,没好气地说,要戳自己戳,俺懒得戳,恶心死了,一张臭嘴巴,不让你干那个破支书,偏要干,事儿来了吧,活该!

你晓得个鸡巴毛,真是个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俺这是为牛头包的人服务。他有些气愤,回应着莲花。哎哟——他的嘴巴张得有些过大,嘴角的脓泡狠狠地惩罚了他一下,他痛得咧着嘴巴。

好,这就是你服务的结果,你给牛头包的人服务,让俺给你服务,没门儿,嘴巴痛掉了牙齿,别让俺挑戳脓泡,俺五脏弱,会吐。说着,她呵呵地笑着,同时,递给刘老爹一面镜子。年轻的时候她事事顺着他,伺候他,如今上年纪了,老头子该伺候她了,少时夫妻老来伴,伴儿是啥?有付出才有所得,这才是白头偕老的伴儿。

莲花,别拗了,这照镜子挑戳脓泡,外面的还行,里面的咋挑戳?晚上,俺给你烧洗脚水,给你搓脚,该行了吧?老小老小,老了还撒起娇来了?

刘老爹从兜里摸出火机,他是个“烟囱”,有三大喜好,烟、酒、茶。他有句口头禅:男人不抽烟,对不起老祖仙;男人不喝酒,对不起老先祖;男人不喝茶,活得很邋遢。他打着了火机,把大头针放在火焰上燎燎,这是消毒。他把消过毒的大头针递给了莲花。

忍着点儿,别叫出声。莲花接过大头针就开始动作起来。

哎哟,你轻点儿,莲花。

不痛能好吗?扎脓泡还得扎深点儿,脓出来了,还得见血,这样好得快一些。

莲花,你的手真重,扎到俺心头里了。

老头子,俺问你个事儿,这牛头包小学老师的事儿与你球相干?那是包外面公家人操心的事儿,你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吃萝卜淡操心,包里的公办老师都不愿来俺们牛头包,说穿了,还是俺们牛头包穷,穷得鸟不拉屎、鬼不下蛋,这穷不说,公办老师吃的是皇粮,不会饿肚子,关键是俺们包内走的是山路,包外的公办老师穿着皮鞋、高跟鞋上不来这山路,也是的,你不操行不行,牛头包的娃儿要上学,上学就得有老师,还有些娃儿路途远,在学校住宿,张口要吃饭,还得有人做饭,做饭这个事儿,俺们都能干,你不是给娃儿做了很多年的饭了吗?也不差这几年,关键是教娃儿们知识,这事儿俺们都干不来,俺们没得文化、没得知识,咋教呢?让你教,那是一句空话,会害了娃儿们,眨巴眼生瞎子,你教出的娃儿肯定都个睁眼瞎,这老师是牛头包的一块心病,公办老师不来,来的都是你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代理老师,而这些代课老师都是些初中或高中毕业的牛头包周遭的年轻人,工钱少,和包外有着天壤之别,呆不安心,三两天,又都跑了,你又急得扭扭转,到处找人,每年开学的时候,你都着急上火,不像今年这么狠烈,急得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不想吃饭,嘴巴都烂了……好了,挑戳好了,过两天就会好的。她拍了一下刘老爹的肩头,俺的医术咋样?一点儿都不痛吧?她啰嗦了半天,是为了转移刘老爹的注意力,免得他哎哟哎哟地叫着。

刘老爹这会儿也说不成话,只有竖着耳朵听着婆娘不停地“放屁”,终于放完了,嘴巴里的脓泡也挑破完了。他把嘴巴鼓起来,咕隆咕隆地把舌头打着转儿,呸,吐出了一满口脓水和血混合物,同时,也喷出了一口恶臭。

你恶不恶心,也不吐到茅坑里,吐在地上。莲花被熏得把头扭向了一边。

那口浓痰如一朵红白相间的花朵绽放在地面上。

莲花,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真好,说到俺的心口窝上了,俺们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娃们儿,就算是俺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俺们牛头包就像你说的,得有好老师,去年好说歹说把刚毕业的春妮和桃花留住了,昨天,我找到两个小丫头再支持牛头包学校一年,你猜两个小丫头咋说?她俩一个鼻孔出气,牛老爹(牛头包的人都叫他“牛老爹”),不是俺不想在学校呆,而是呆在学校里,四门不出,想谈个包外及城里的对象都没有,你不可能让俺们就窝在包里嫁在包里吧。你看,两个小丫头这话说的,俺若再强行把她俩留在牛头包,俺不就成了罪人了?耽搁了她们的前程,俩丫头心大着呢,瞅着的是包外的花花世界,俺也没办法,眼看着就要开学了,学校的老师还没有着落,这咋办呢?他的嘴巴里又流出了些血水,狠命地吐了出去。

老头子,依俺看,俺们包里的学校也是公办的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老师的事儿不应该你来操心,应由街上的文管站操心,派公办老师来教娃儿。

莲花,你说的这些俺都懂,可街上文管站的柯站长是个圆滑的老油条,每次找他,他都口头上承诺今年一定派人来,可到了最后,柯站长一句话,我给你两个代课老师的指标,你聘请代课老师。俺问他为啥?他说,不为啥,牛头包是个掉野的地方,交通不便,老师都不愿意去,他也没办法,能给两个代课老师的指标,还是他苦口婆心地向乡上管教育的李副镇长求来的,还要俺坚持坚持,说不定来年情况就有好转。这话说了上千遍,年年如此,到头来没派一个公办老师来,今年还是这种情况,俺不操心,行吗?

柯站长把皮球踢给你了,请个代课老师,给的钱又少,一年的工资不如在外一个月挣的工资,春妮和桃花呆不住也在情理之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活着,毕竟要吃饭、穿衣和住行。

今个儿,俺还得厚着脸皮,凭俺这张臭嘴到街上去找柯站长说道说道,要请人也得他去请,凭啥要俺请?

老头子,这挑子你是撂不掉的,谁让你要管着牛头包大大小小的事儿?

那你说咋办?总不能让娃儿个个成了睁眼瞎?柯站长不给人,俺就赖在文管站不走了,俺给他来现买现卖。

你那副德性俺还不了解,年年如此,人家给你几杯猫尿灌下,再递上几支好烟,你就放软蛋了,管用吗?

这回俺要来真格的,酒不喝,烟不抽,好茶也不呷,俺就板着脸坐在文管站的大门口。

依俺看,你不如直接去乡政府找李副镇长,官大一级压死人,俺就不相信柯站长还敢耍滑头。

你说得有道理,没看出来,俺家的老太婆也长见识了。

去的时候,你还得烧一把火。

一把火?要个人还得烧把火。

对,就得烧一把火,这把火就是俺们牛头包的娃儿们。

这火咋烧?

雇辆车,把牛头包的娃儿们都拉到乡政府,李副镇长什么时候不给老师,你和娃儿们什么时候就不回。

这个法子好,比俺这张臭嘴、老脸管用。

俺这就去给各家各户的娃儿们说,明早儿跟俺一起去街上,莲花,还要不要带些干粮?

带个啥?你只管把娃儿们带去,到时娃儿们饿了,会有人管饭的。

第二天一大早的,刘老爹召集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娃儿,去包外的公路上雇了一辆面包车,一溜烟地把一伙娃儿拉到了乡政府大院里。机关里的人都还没上班。娃儿们就把大院当学校操场,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机关的人陆陆续续上班了,个个好奇地问,牛书记,今天咋当起孩子王来了。

刘老爹呵呵地笑着,娃儿们在牛头包呆久了,带到街上见见世面。那些干部都逗着娃儿玩玩,然后各自去了各自的办公室。

李副镇长是七点半到大院的。刘老爹忙迎了上去。

李镇长,你好。刘老爹边打着招呼边伸出手去跟李副镇长握手。李副镇长没在意他伸出的手,眼睛倒是盯着场子上的每一个娃儿,以至于他的手扑了个空。

李副镇长说,牛支书,你真牛,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咋把乡政府的院子当成学校的操场了?

刘老爹摸摸脑袋,嘿嘿一笑,嘴巴上的脓泡消去了不少,也不痛了,说话很利落,李镇长,俺们牛头包的乡亲们很勤劳、厚道,把学校给盖起来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没有老师也不成。

牛支书,没老师去文管站找柯站长,跑到这里来干啥?乡政府也没有老师,还带着一群娃蛋子,这影响办公。

李镇长,俺也是没办法,年年去找柯站长,文管站的门槛儿让俺快踏断了,结果还是没去一个老师,俺这也是没法子才来求你的。

牛支书,真有你的,咋想起这个馊主意?像是逼宫。李副镇长又好气又好笑。

李镇长,俺求你了,你给柯站长说说,俺的千言万语顶不了你的一个屁。

李副镇长这下子真的被逗乐了,捂着腆起的肚子呵呵地笑着,牛支书,你还真会拍马屁,快成马屁精了,山里老师奇缺,这是事实,不过,冲你这马屁精,我今年也得给柯站长下死任务,其它学校可以缺老师,也要保证牛头包小学不缺老师。

李镇长,你的话在俺这儿就是圣旨,你可得说话算数。说着,刘老爹又朝那些正玩开心的娃儿们望了一眼,意思是说,李镇长,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下次俺就带着这些娃儿不走了。

李副镇长早就瞧出了他心里的那个“小九九”,拍拍他的肩膀说,牛支书,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可以唬弄别人,也不可能糊弄您牛支书这个老同志,早上天没亮就来的吧,娃儿们肯定饿了吧,今早儿我请客,你带娃儿们去吃冰糖葫芦、炸油条,说着,从兜里掏出两百元票子,硬塞到他的手里。

李镇长,这咋好意思?还让你掏腰包。

娃儿们饿了,快带娃儿们去吃饭。

刘老爹明白李副镇长的心思,这娃儿们赖在乡政府要老师,无形地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刮子,他是分管教育的副镇长,无疑给他脸上抹了黑。既然李副镇长答应话了,他得见好就收,免得影响不好,于是,他紧紧握住李副镇长的手说,李镇长,今秋牛头包的娃儿若真有了好老师,你就是娃儿们的大恩人。说着,手一招,娃儿们都来到了他周围,他带着娃儿们去吃炸油条、冰糖葫芦去了。

李副镇长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牛支书比我这个副镇长还牛。随即,他拨通了柯站长的电话。

刘老爹在进包的路上,问,大柱子,今个儿油条好吃不?

大柱子生得胖,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舔了舔嘴巴,把嘴巴四周的油水舔了个干净,嘟着嘴巴说,老爹爷爷,油条太好吃了,俺把小石头的那半根吃了,肚子还是瘪瘪的,不饱圆。

刘老爹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成天只知道吃,今年开学后来了好老师,你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个一百分,俺把你肚子里的油条抠出来。

大柱子吓得捂住了胖乎乎的嘴巴。

小石头,今个儿冰糖葫芦好吃吗?

老爹爷爷,太好吃了,可俺只吃了一串。他咂了咂小嘴巴说。老爹爷爷,俺要是今年考试考了100分,你能奖赏俺一串冰糖葫芦吗?

好好好,只要你能考得“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意为100分)”,俺就奖你五串冰糖葫芦。

老爹爷爷,俺俩拉勾儿,你若说话不算数,就变成小狗。

好好好,刘老爹伸出他那铁耙般的指头跟小石头纤细、瘦弱的小指头拉了勾。

刘老爹和娃娃蛋蛋们不知不觉中回到牛头包。

老头子,今个儿收获咋样?李副镇长答应话了?他前脚刚踏进屋里,莲花就问了起来。

莲花婆娘,还是你出的点子得当,李镇长答应话了,不怕柯站长不分派人,俺想这一炮一定打得响。

若打不响咋办?

这离开学也就四五天的时间了,若打不响,俺就带娃儿们住在乡政府大院,把大院当学校。

看不出俺家老刘还真成了“老牛”,来真格的,不过,你放心,开学一定有老师来的。

老师没来,俺这心里还真不踏实。

吃你的饭,睡你的觉,一辈子操心的命。

不觉不知中,刘老爹已经忙累了一天,上床便进入梦乡,梦中,牛头包果真来了一大群新老师,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娃儿们围着新老师转,脸上流淌的是美好的憧憬与希望。

开学头一天,天刚麻麻亮,刘老爹把莲花叫醒了。莲花,今个儿没事儿,俺俩去学校,把学校打扫打扫,拾掇拾掇,让新老师来了住着舒服。

你想得周到,新老师来了,新学校也得有个新面貌。

老俩口匆匆地起了床,又小跑着去了学校。

太阳从东边的山坳间升起来了,露出红红的笑脸,朝气蓬勃,迎接着新的一天。刘老爹的老人机响了,喂,你找谁?

我找你老不死的老牛。对方说。

嘿嘿嘿,是柯站长呀,一大早的,咒俺死啊。

老不死的老牛,今个儿快到文管站来领人,来晚了,被别人领走了,我可管不了。

领啥人?

新来的老师,我对你,这几个新老师可是省城招聘下来的大学生,李镇长去城里厚着脸皮坐在局长办公室赖着不走才要来的,来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到时没人了可别怪我。

柯站长,你把人给俺关在屋子里,俺这就来,若没人了,俺把娃儿带到你们文管站读书,反正俺老牛就是这个犟脾气,嘿嘿。

老牛啊老牛,俺真服了你了,逼宫逼到李镇长那儿去了,我再说一句,来晚了,没人了,你自己嚼碎牙齿往肚里咽。

刘老爹丢掉手中的扫把就往包外跑。老头子,看你急里慌张的,慌个球呗,你是吃饭长大的,也不是唬大的,慢慢来,李镇长特意去城里要的来,其它学校能抢去?你就这么空着手去?

俺不空着手去,接个人还要带啥?

那新派来的大学生都是城里人,没走过山路,穿的可能是皮鞋或是高根鞋,能上了俺们这山路?

上不来,俺就把他们给背上来。

背你个头,你这副老骨头,中用吗?家里还有我纳的千层底布鞋,穿着,舒服,更防滑。

真没看出俺家莲花还真是个有心人,带上带上,也算俺们牛头包的乡亲们的一点儿心意,城里人现在稀罕着千层底布鞋。

老俩口又匆匆赶回家里,从箱子里翻出几双千层底带上。

莲花,你把刘婶子喊上,帮着把学校拾掇好,俺快去快回。他疯里疯火地朝街上跑去。

一路上,溪水潺潺地流着,喜鹊喳喳地叫着,刘老爹感受到身上从没有有过的轻松和欢愉。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

刘老爹跑到街上,租了豪华的小轿车,今天是牛头包有着纪念意义的日子,千百年来,牛头包何曾有过所谓的“天之骄子”大学生,最高的学历也只有落榜的高中生,而今天,牛头包将走进四个大学生,给包里的娃儿们带来希望和明天。他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了文管站。

老牛,你可真够快的,这才两袋烟的工夫,你就到了。柯站长呵呵地笑着。

俺不快点儿,让别人抢去了咋办?

文管站的会议室坐着四位年轻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年轻约摸二十岁左右,像牛头包上的百合花,清纯而散发着清香。

这是俺的闺女啊!刘老爹走进会议室惊叹道。

没想到,四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异口同声地叫,刘支书,我们就是您的闺女。

你们咋知道俺姓刘?

久闻大名,柯站长早说了,刘支书是个大好人,我叫柯姗姗,入乡随俗,我就叫你“刘爹爹”,您好,从此往后,我就是您的闺女。柯姗姗很大方地自我介绍,由此看出她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孩子。

刘爹爹,我叫杜娟,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我是热情奔放的杜鹃,爱好跳舞唱歌,以后你叫我娟子好了。

刘爹爹,我叫杨杨,一棵小白杨,长在高高的山岗上,它长我也长,如今长得这么高了。她天真无邪地给刘老爹扮了个鬼脸。

刘爹爹,我叫文静,请多关照。人如其名,她是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子,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声细语的。

刘爹爹傻呆了,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个闺女,一个个貌如仙女,他能不傻呆吗?想想自己一生,连生了两个儿子,第二胎望眼欲穿地盼女儿,可呱呱坠地时一看,还是一个带把儿,吓得他和莲花不敢再生了。包里有句俗语,女娃儿是赚钱货,男娃儿是赔钱货。这不可否认,男娃儿长大了,得给其盖房子、讨婆娘,压断脊梁骨。不过,他的两个儿子都混得不错,去了城里,他在城里呆不惯,还是牛头包的空气好、水新鲜,宁可在包里呆到奄奄一息,也不可在城里呆上半分钟。这些女娃娃个个生得机灵,眉清目秀,赛过月宫里的嫦娥。他和婆娘荷花此生的梦想就是想有个闺女,眼前一下子来了四个闺女,他能不高兴吗?他怔了一会儿,咧开他的大嘴巴嘿嘿地笑着,连声说,好好好,都是俺的好闺女。

我都没介绍,你们都认识,看样子,我的介绍是多余的,这也许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四位“天之骄子”,美女老师,在牛头包,你们要听老牛的话,老牛就是你们的亲爹爹,他的牛鼻子可难拴住。柯站长打着趣儿。

闺女们,跟俺走哟,柯站长,俺还得感谢你,改日到牛头包,俺请客,不醉不归。

去吧去吧,酒就免了,别再到这里叨唠了,更不要到李镇长那儿告我的黑状。柯站长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四位美女大学生可要认真工作,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祝愿你们在牛头包金光闪闪。

柯站长,我们会记住你的话。

四位新老师在刘老爹的带领下来到了牛头包外的公路上。

茫茫大山,蓝蓝白云,大山亲着蓝天。牛头包人有句口头禅:站在沟底,仰头看天,头上的草帽掉了。话说得很朴实,也形容得很得体,可见牛头包的山高沟窄,是个鸟不拉屎、鬼不下蛋的穷地方。

柯姗姗疯狂地跑到山脚下,终于见到大山了,我要跟你亲一个。她真的匍匐在一块石头上,把脸紧紧地贴在上面,喃喃自语,大山是坚韧的,像父亲。殊不知,她来自大海,天天看到的是金色的沙滩,那里看到这黛色的大山。

杜娟放开歌喉,大声地唱起来:最恋这片土哟,最爱这青山,你的脚步走出了山路十八弯。你是大山赤子,穿越那岁月风寒;你是大山赤子,信念在胸中点燃,一腔忠诚啊,喜看山花烂漫桃李满园……她唱得那样动情,那样豪放。

杨杨跑到溪边,掬一棒清凉的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感叹道,到牛头包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学校旁边栽上一棵小白杨,让她见证我们姐妹的成长。

文静抚了抚眼前的刘海,凝视大山和远方,轻轻地吟诵起来:我爱山的脊梁,如爱我的父亲,在和谐社会的建构下,明媚的阳光温暖着我们的胸膛,永登高峰是那一双不息的脚步;母亲已经习惯了站在山顶上,在向我们召唤,落山的夕阳把你的身体拉得斜长斜长;山脚下的孩子们,正在明媚的阳光里茁壮地成长……

你们咿咿呀呀个啥?一群疯丫头。刘老爹对眼前的四个闺女感到好奇,这穷山恶水有啥好稀奇的?

四个女孩子格格地笑着,刘爹爹,我们爱上这地方了,有山有水有夕阳有炊烟,是人间的世外桃源。

哎哟哟,还爱上这地方了,只要不恨就行了,等会儿,让你见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到时可不要哭鼻子。刘老爹当然不知道啥是世外桃源,随口说道,并随手把四双布鞋递了过去,闺女们,把这布鞋穿上,走山路防滑。

这是啥鞋?针脚这么密。柯姗姗好奇地问。

这是娘亲灯下纳的布鞋,也叫“千层底”,凝聚母爱。言语极少的文静解释道。

时间不早了,快穿上,这是你们莲儿娘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刘老爹此时有些得意、自豪。

四个疯丫头快速地脱去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穿上了土布鞋。个个赞叹着,哎呀呀,舒服极了。

刘老爹心里乐呵呵的。疯丫头们,行李放在包口的李大爷家,等会儿,俺让包里人给你们扛进去,今个儿,你们只要把人给走进去就行了。

刘爹爹,你就是小看我们吗?走山路连行李都扛不动?疯跑着的杨杨大声叫着。

疯丫头们,不是俺小看你们,走这山路,你们还真不如俺这把老骨头,到时可别叫喊着刘爹爹、莲大娘了。

柯姗姗说,姐妹们,别逞强了,我们还是听刘爹爹的。

众姐妹把行李都寄放在李大爷处。李大爷是个孤寡老人,背驼成了一张弯弯的弓,那是一辈艰辛与沧桑的见证。

哪儿来这么多小丫头?真是稀客。李老爷憨憨地说着。

老李头,这些丫头片子可是省城来的大学生,是俺们牛头包的新老师,你可要把这包口的大门给俺看严实了,若有坏人或是不明来路的人在这山路上来回行走,你可得要给俺说,还有,这些个行李包包,你得看好,赶明儿,俺和莲花婆娘来取。刘老爹向李大爷下达了任务。

刘大人,你说的俺都记住了。李老爷说。

众姐妹痴痴地笑着,刘爹爹,什么年代了,李大爷还把你叫“大人”,真好玩,我们看您就是个老小人。

不说了,快点赶路,这山里啊狼多,走晚了,会被狼叼去的。他吓唬这些丫头们,以前,人穷,山是秃的,常有大尾巴狼和豺狼出没,而今,虽穷,但包里人吃穿不愁了,公家各种补贴也高,日子比过去好上了千百倍,山上也是四季常青,说也怪,狼却销声匿迹了,而野猪却多了起来,大白天的还拱庄稼,不过,野猪这玩意儿,只要你不攻击它,它也不会惹你。

狼,这山里有狼吗?众姐妹脸上显现着惊诧的神情。

刘老爹嘿嘿地笑着,丫头们,吓着你们了,没有狼,野猪倒是不少,快点儿走吧,晚上野猪也不是好惹的。

众姐妹都不作声了,跟着刘老爹出发了,轻装上阵,向牛头包进发。

山路边有山鸟啾啾地歌唱,杜娟又活跃起来了,唱起了《我是一只小小鸟》,歌声婉转,与山风、溪流应和着。

路边也有蚂蚱之类的小虫在蹦跳,丫头们稀奇得不得了,硬要刘老爹逮着供她们玩赏。

俺们要赶时间,赶明儿让你们的莲大娘给你捉一竹筒子。

哎哟,我的脚有些红肿了。杨杨叫了起来。

哎哟,毛毛虫辣着我了。杜娟叫了起来,她细嫩的胳膊上起了红印子。

俺给你揉揉,刘爹爹在杨杨的秀脚上搓了几下,肿消了一些。他又把杜娟胳膊上的毛毛虫逮住放在自己的黝黑放亮的胳膊,丫头们,这毛毛虫,你们都别怕,你越怕它,它越辣得厉害,看,在俺的胳膊上,俺一点儿生痛的感觉都没有。

四个丫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惊奇,还真如刘爹爹说的那样,那只毛毛虫在他的胳膊上静呆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知趣地溜走了,胳膊上竟连一点儿红印子都没有。

杜娟说,刘爹爹,你这肉老,可能是苦味儿,毛毛虫不吃。说着,她忘了疼痛,格格地笑了。众姐妹跟着一起笑了。

进牛头包的山路有一段路称为“绞肠关”,是进牛头包的咽喉,山径似人肚里的肠子盘旋在大山之上,路陡且在峭壁之上。牛头包的人走在上面轻车熟路,没有一点儿晕眩的感觉,而包外人走在上面则认为是天堑,会惊出一身冷汗。

刘老爹担心的是,这四个丫头片子过不惯牛头包的生活,半路上会摞挑子,转念一想,有这天堑作遮拦,就算她们有这个想法,也走不出这“绞肠关”,所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绞肠关”。

闺女们,准备好,这段路最难走,是牛头包的咽喉,俗称“绞肠关”。刘老爹说。

哎呀,还真险,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又有华山之险,直矗云宵。沉默寡言的文静惊叫起来。

别怕,有爹爹在,保你们个个过关。刘老爹拍了一下胸脯。

紧跟刘老爹身后的是柯姗姗、杜娟、杨杨、文静。

刘老爹说,闺女们,看好了,走这“鬼门关”要有诀窍,得学螃蟹,横着走,不能直来直去。他边说着边示范。

众姐妹又格格地笑着,让我们学螃蟹,刘爹爹,真有你的。

闺女们,不学翻不过这“鬼门关”,看着,人身直行,脚打横。他的脚横着一步步地向上攀去,伸出手拉住了柯姗姗。

众姐妹学着她的样子,穿着耐滑的千层底,横着脚,一个拉着一个,一步步艰难地攀援着。她们的脸上沁了香汗,腿脚有些酸麻,但她们仍然坚持着,坚持着脚下的路。

姐妹们,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脚更高的山,坚持就是胜利。文静吟诗助威。

姐妹们,你们看,刘爹爹这么大的岁数,勇敢走在前面,并拉着我们前面,我们要向他看齐,不甘落后。柯姗姗大声说道。

杜娟,给我们唱首《小白杨》助助威。杨杨咬着牙说着。

山路上荡起了优越、动听的歌声:一颗呀小白杨,长在大山上,根儿深干儿壮,守卫着古老的村庄;微风吹,吹得绿叶沙沙沙响,喽喂,太阳照的绿叶闪银光,来来来……

杜娟随着兴致而起,更改了歌词,众姐妹跟着一起嗨唱起来,那股劲儿不亚于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歌声在山谷间回荡,回声悠扬。

刘老爹哼不出众姐妹那种调儿,他大声说道,闺女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俺们牛头包就需要你们这样有着活力的年轻娃儿,有了你们,娃儿们有了出息,明天的日子肯定好过今天,加把劲儿,马上就翻过“绞肠关”了。

众姐妹的脸上热汗滚滚,浑身有些酸软。她们在刘老爹地带领下,咬紧牙关坚持着,也许这是她们走出大学之门之后,走上人生之路的第一课,她们面临着艰难困苦,但她们要勇敢地战胜它。有了第一次战胜困难的信心,想必她们未来的路就会更加平坦些。刘老爹是火车头,到了最后关键时刻,她们全身没有了一点儿力气,最后手脚并用,爬过了蛇形的“绞肠关”,兴奋地欢呼着,我们胜利了!

眼前的牛头包,给了众姐妹焕然一新的感觉,群山之中垅起一个土山包,似牛头仰望着东方,憨厚朴实自然,是牛头包乡亲们的写照。夕阳西下,余辉将整个牛头包染成了一片金红,鸡鸣狗吠,不绝入耳,炊烟正袅袅升起,给夕阳下的牛头包增添了无限魅力。

我们年轻,充满了活力,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只愿燃起心中的那团希望;我们年轻,青春在这贫瘠的黄土地上闪光,只愿心中那份崇高的理想……

众姐妹唱着杜娟自编的歌儿,合着拍子,近了近了,这里是她们实现理想的地方。

让众姐妹意想不到的是,在牛头包的村口,乡亲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娃儿迎接着她们四个远方的客人。他们奔跑着涌向她们。

新老师来了,俺们去欢迎。

新老师都是女老师,个个漂亮极了,是俺们的姐姐。

孩子们,叫姐姐。

姗姐姐好,你这裙子好漂亮,你带俺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吗?

娟姐姐好,你的歌声就像俺们包里的杜娟,可好听呢,俺们刚才听到你唱歌,你能教俺们唱歌吗?杨姐姐好,你是杨树的“杨”吧,俺长大了也要当一棵小白杨,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你会教俺们跳舞吗?

静姐姐好,你喜欢俺们寂静的牛头包吗?俺们牛头包有好多好吃的野果子,山上还有好多好好多野兔子,俺们就是逮不着它们,它们见了俺们就跑,跑得可快了,俺们赶不上……

娃儿们个个嘟咙着嘴巴,用他们涂满泥巴的小手拉着众姐妹们的手亲昵着,争先恐后地说着。今天,包里来了这么多美女老师,个个貌若天仙,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老师,他们能不高兴、激动么?

孩子们,我们都是你们的姐姐,以后见了我们就叫姗姐、娟姐、杨姐、静姐。教你们唱歌、跳舞、作文、算数等,我们也跟你们一起玩丢手娟、捉小鸡、拍手掌、分叉等游戏,但大家首先要掌握一点儿哟,就是把你们的小手洗得干干净净,把小黑脸洗得白白亮亮,可以吗?

可以,明儿早上,俺们就按照姐姐们说的去做,不,小石头、铁蛋、小泥鳅,俺们现在就去洗,娃儿们一哄而散,去了包底的溪流,认认真真地清洗起来。

哎哟,俺的个娘呀!这来的闺女们个个赛过天上的仙女儿,你们还没吃饭吧?饿着了吗?莲儿惊叫着,她听说新老师到了,刚拾掇罢学校的卫生,和刘婶子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边说着,她和刘婶子边拉着姐妹的手亲热着。看看,这手白嫩得如荷塘的藕节,让人瞧着摸着就心疼,闺女们,来俺们这儿受苦来了,不过,你们只管把娃儿们教好了,这受累的体力活就由俺和包里人去干,快到学校洗洗,俺和刘嫂子手擀了面条,正等着下锅。

闺女们,这是俺婆娘,叫莲花,你们就叫她莲娘好了。刘老爹介绍着。

众姐妹都叫着“莲娘好”。

今个儿真是个好日子,一大早的,一群喜鹊都撵着俺叽叽喳喳地叫着,俺今天有这么四个漂亮的大闺女,是福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积攒的德啊?莲花说着,喜得合不拢嘴巴。

一路上,包里人都稀奇这省城下来的大学生,把各家的柿饼、红枣、花生、红薯干等土特产竞相送给她们吃。她们连声说谢谢,感受朴实、善良的牛头包人的热情好客。

哪儿来的这么多漂亮的妞儿?光棍汉刘狗子的鼻子真灵,一向闭门不出的他竟嗅到了气味,也赶到路边凑热闹。

闭上你的狗嘴,不会说话少说话,这是新来的老师,是俺们牛头包的宝贝。刘老爹训斥着,生怕得罪了新来的老师。

咋来的尽是妞儿老师,没有一个男老师,把娃儿都教成了一个个大姑娘,阴气太重。

刘狗子虽说是单身汉,可嘴巴上的功夫也不饶人,气得刘老爹抄起路边的一根树棒子要打他。他眼疾手快,扑哧扑哧地跑开了,边跑边嚷着,来这么多妞儿也是好事儿,牛头包少几个光棍汗。气得刘老爹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刘狗子,俺操你八辈祖宗,等俺逮着你,非活剥了你。

刘老爹,俺的八辈祖宗也许就是你的亲祖宗,你骂俺,也不怕闪了舌头。刘狗子跑远了,回头嚷叫着,同时伸着舌头、挤着眼,扮着鬼脸。

闺女们,他就是个疯子,爹娘死得早,没人指教,别跟他一般见识,俺们牛头包的娃儿们就指望你们好好教育,别再出现这样的没得教养的畜牲东西。刘老爹又挤出笑脸说。

刘爹爹,也别生气,你和包里的大叔大娘都朴实、善良,刚才那个人没读书,是包里教育的落后造成,我和众姐妹一定把孩子们都教育,让他们成为知书达礼的有用之才。柯姗姗真会说话,说得刘老爹堵住胸口的那团闷气释然了。

刘爹爹,我们都会像姗姐说的那样去做。众姐妹说。

都是好闺女,牛头包的乡亲们真不知道咋感谢你们。莲花说。

眼前出现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学校就出现在眼前。学校是红砖垒起的两层楼房,放眼望去,与包里人居住的低矮的土墙屋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学校竟是楼房!杜娟停止了她的歌声,惊叹道。

再苦不能苦娃儿们,再穷不能穷教育。刘老爹感叹道。这学校的一块红砖、一粒沙子、一根钢筋都是包里人肩扛背驼上来的。

牛头包的乡亲们真了不起。柯姗姗赞道。

牛头包的乡亲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杨杨说。

朴实善良的乡亲们,你们用汗水和辛劳,在贫瘠的土地上垒起了明天的希望。文静随口吟出了两句诗。

可口的手擀面,爽口的野菜,吃的众姐妹啧啧赞口,这是人间最美味的菜肴。

闺女们,你们要是喜欢吃,俺和刘婶子天天上坡去给你们挖去,这野菜是天然长成的,吃了有益于身体健康,不生病。莲花说。

这是自然的,俺们牛头包没得啥好吃的,这野菜吃着美白、健身且不长胖,闺女要的就是这些,今个儿,俺们牛头包来了贵人,以后牛头包小学就交给你们了,俺在这里说一声,柯站长临走给俺交待了一下,任命柯姗姗为校长,杜娟、杨杨、文静分别为安保主任、德育主任、教务主任。

嘻嘻,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官儿。杜娟很活跃。

以后我们都听姗姐的。杨杨说。

对,姗姐叫我们东,我们不能西,不能打无组织无纪律的仗。文静说。

闺女们,你们都是领导,俺这个老头子就给你们跑跑后勤服务,俺们牛头包地处偏远,远远近近的娃儿有百十个,共六个年级,最远的娃儿也有三四十里路的,所以,俺们这百十个娃儿就寄宿,俺给娃儿们筹备粮草,刘婶婶和莲娘负责伙食,你们看咋样?

刘爹爹,在牛头包,您老就是我们众姐妹的主心骨,我们都听你的。柯姗姗说。

姗姗校长,教娃儿识文断字,俺和刘婶子、莲娘都是门外汉,你们是省城来的行家,俺们得听你们的。

刘爹爹,那我就不谦虚了,现在是信息时代,信息就是窗口,通过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我刚才看了一下,牛头包小学已通水通电,且是包里最好的房子,这已经很不错,改日,我写一个报告,我们一起去文管站找柯站长,我们要把牛头包的网络打通,同在蓝天下,共享好资源,让孩子们认识外面的世界,让外面世界的课堂好资源走进牛头包,既让孩子们增长了知识,也拓宽了他们的视野。柯姗姗滔滔不绝地说着。

姗姗校长,你说的太在理了,俺等不住,赶明儿,俺俩就去找柯站长,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哦,柯站长是个老滑头,不靠谱,俺就去找李副镇长,他不把这网络的事儿给办了,俺就赖在他的办公室不走了,反正俺这张老脸和这副老骨头已经“牛”出了名气,脸皮厚,为公事,俺行得正、端得稳。

刘爹爹,有你这番话就行了,不能说风就是雨,明天要准备开学工作。柯姗姗说。

开学工作不就是给娃儿上课就行了,还要啥准备?刘老爹有些疑问。

刘爹爹,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这开学工作要安排课程,哪些老师代什么课程,课程表还要发到手中,按课程表上课。

不就是语文、算数两门学科吗?

柯姗格格地笑着,刘爹爹,孩子们的素质要想到得全面提高,要开全开齐课程,不仅要学好语、数,还要学好英语、思品、科学、体育、音乐、美术等,只有全面发展,才能了一个健康合格的人才,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刘老爹听得似懂非懂,挠了一下他的脑瓜子,说,闺女们,俺相信你们,你们一定把牛头包的娃儿个个培养得有出息。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饭桌上商量到深夜。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牛头包的娃儿们早早地来到了学校,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他们迎着曙光,沐浴着晨露,听着小鸟歌唱,他们多想也唱首歌,可总是唱不出一首完整的歌儿。前几天他们已经晓得了,今年学校来了四个漂亮姐姐,她们个个能歌善舞。他们要学习唱歌,和小鸟比赛。他们要练习舞蹈,如蝴蝶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秋风飒爽,金黄的山菊花开得正艳,他们采撷了一束束山菊花,送给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姐姐就如山菊花般漂亮,散发着清香。

整洁干净的教室,姐姐们一早就在教室等待着孩子们,她们给孩子们崭新的一天。她们接过孩子们献的山菊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多可爱的孩子啊,她们要让她们的青春在这个贫瘠的三尺圣地上开花结果。

姗姐姐,俺们最爱上你的科学课,俺也想像爱迪生一样孵小鸡。大柱子傻乎乎地摸着脑瓜说,一脸的憨笑。

大柱子,如今爱迪生已经不把鸡蛋放在怀里孵小鸡了,而是用电热孵小鸡了,你的精神很可贵,我觉得牛头包遍地都是宝。

啥宝?牛头包还有宝?

比如说牛头包的蝎子、苍术、柴胡、黄姜等各种药材,遍地都是,你可以研究研究这些药材,把它们种在地里,以后卖到包外去,不怕富不了。

姗姐姐,你说的对极了,俺脑子笨,不是学习的料,俺爱劳动,成天在山里挖山药,各种山药长在什么环境俺都知道,俺没事儿的时候就研究这些药材,把它们种在地里好卖钱。

娟姐姐,俺要跟你学唱歌,唱出溪水叮咚、小鸟啾啾的歌声。刘小丫缠着她的娟姐姐。

小丫丫,学唱歌可以,但前提是要把文化知识学好,只有学习好了,才能把歌唱得更好。

娟姐姐,俺要是语、数都考满分,你就得教俺学唱歌,像你一样,天天对着溪水、群山练嗓子,俺也要练成和你一样的嗓子,俺还想上电视表演节目。

好好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教你。

说起电视,刘老爹又牛了一回,柯姗姗把牵网的报告写好了,要与他一起去街上找柯站长。

姗闺女,你就不用去了,你是文化人,有知识,柯站长那个老滑头你玩不转,对付他们,俺老牛一个人就行了,把报告给俺,俺直接去乡政府找李副镇长得了。柯姗姗把报告给了他,刘爹爹,万一弄不成就算了,别把关系弄僵了。他嘿嘿一笑,姗闺女,你就等着俺的好消息。

他直接去李副镇长的办公室。

李镇长,俺老牛又烦请你办点儿事儿。

啥事?牛支书,我真害怕见你,每见一次,都有一个难啃的骨头。

李镇长,你先甭管啥事儿,俺只能问你,你这办公桌上的电脑能上网吗?

牛支书,这玩意你又不会玩,甭管它能不能上网。

李镇长,这么说,这电脑能上网,俺想借你电脑查一个东西。

你能查个啥?说,我帮你查。

李镇长,俺不查了,今个儿还真有块难啃的骨头,恳请你帮忙。

让我给猜中了,反正你“牛支书”不见为妙。

李镇长,你给俺们牛头包争取了四个闺女老师,俺谢谢你,但你这电脑有网,俺们牛头包学校的电脑没网,那俺得把你的电脑抱到牛头包,俺们牛头包的娃儿需要电脑里的网,这是写给你的报告。

牛支书,你还真难缠,把这电脑抱走,网也抱不走。

俺把电脑抱走,网就跟着一起走了,俺今天的要求就是给俺们牛头包的娃儿们牵网,牵还是不牵?

好好好,我这就打电话让电信、广电部门计划给牛头包牵光纤。说着,李副镇长掏出手机,拨着电话。

不几天,街上电信公司就来到了牛头包,足足架了半个月的线杆子才把网牵好。刘老爹的“牛支书”更牛了。牛头包的娃儿们有了网,可以坐在白净的教室里享受着蓝天下孩子们的共同教育资源,知道更多牛头包外的事情,除了学习文化知识之外,娃儿们在姐姐们的带领下组建了很多兴趣小组,有美术、音乐、舞蹈等,还有牛头包山药种植兴趣小组,大柱子就是该小组的小组长,课余时间就和组员们就在山沟里窜来窜去。牛头包的娃儿们快乐地成长。

刘老爹去了城里参加基层干部培训去了。牛头包小学的事情显得格外多,屋漏偏遇连阴雨,牛头包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下得人的心头上起了一层霉,不过,牛头包小学里还是一片欢乐的天空,四个姐姐每天都陪在娃儿们身边,和娃儿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们就是娃儿们真正的大姐姐,娃儿们乐意和她们在一起,一刻不见她们就念叨。

外面淅沥的小雨依然下着,没有放晴的意思,柯姗姗查完寝、安顿孩子们之后,身心显得很疲惫,劳累一天了,牛头包小学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教学任务之外,如今各种检查、表册也特多,耗费精力。刚查寝的时候,刘小石有点儿不舒服,孩子们都叫他小石头,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孩子有点儿低烧,她给喂了一片退烧药,孩子的烧得到了缓解。这种情况,若爹娘在家里的,她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家长把孩子带回治疗,而小石头的爹娘常年在外打工,如今连一次面儿都没有见到,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与他相依为命。

孩子们睡在大宿舍里,她就睡在大宿舍的中间,随时关注着孩子们的一切。今天太疲惫了,她上床就睡着了。小石头喝了药之后,身上出了些冷汗,感觉好受一些,大约过了一两个钟头,他感觉脑瓜子昏沉沉的,直往下坠,后脑勺痛得厉害,痛得脸上沁出了汗滴,他想喊同伴,可发不出声,他听到的是细微的鼾声,姗姐姐和同学们都进入了梦乡。他只得咬紧牙关,狠命地向床边翻去。扑通一声,发出的微弱声响并没有惊动同学们,他又一步一步地向姗姐姐的床前爬去……

柯姗姗睡得真沉,睡梦中感觉有一只手在拉她的胳膊,她猛然惊醒了,小石头正拽着她。

小石头,你咋了?她只见小石头翕动着双唇,没有声音。她一跃而起,把小石头抱在怀里,小石头,你不要吓姐姐。她一下子急出了眼泪。姗姐姐,俺头痛。小石头说着,晕了过去。

她连忙穿了衣服,抱起小石头来到老师宿舍,叫醒了杜娟、杨杨、文静。

小石头病得很重,晕了过去,她家就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离学校还有三四十里路,我们得把他送到街上的医院去。接着,她又折回学生宿舍,悄悄地叫醒了大柱子,要他照顾好同学们。四姐妹匆匆穿上土布鞋,提着手灯,抱起小石头就往街上赶去。

包里的路还算可以,四姐妹轮流抱着小石头向包外奔去。老天爷好像跟她们过不去似的,刚出门,淅沥的小雨变成雨线子,涮涮地从苍穹里倾泻下来,杜娟和杨杨各打着一把大伞,左右罩在柯姗姗和小石头的头顶,文静提着手灯照路。泥泞的土路粘住她们的土布鞋,她们艰难地向包外走去。走近包口的蛇形山路时,她们犹豫了,这蛇道就如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上蛇道难,下蛇道更难。

一向少语的文静说话了,姐姐们,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有着莲娘和刘爹爹的土布鞋,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走下山去,我曾经看过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文章,他们那时比我们眼前的困境难上千万倍,红军不怕远征难,千山万水若等闲,来,让我们的秀脚变成铁脚,再套上一层保险。

别逗着玩了,还上保险呢?上啥保险?小石头烧得更厉害了。杜娟伸出手摸了一小石头的额头。

静姐姐,你不愧是搞文学艺术的,光嘴上说,能解决眼前的困难吗?杨杨嘟咙着嘴巴。

柯姗怀抱着小石头,她把小石头往怀里搂得更紧了,她要给他所有的温暖,刚才情急之下没有想到这蛇道的艰难,若想到了,赶紧请一个乡亲帮忙,也不至于眼前堵在山顶,陷入困境。但眼前再回去请乡亲们耽搁时间,小石头危在旦夕,时间已经不允许。做为姐妹们的老大,她有些自责,考虑问题不够周全。

姐姐,俺好冷。小石头突然抖动了一下,嘴里发着微弱的声音,似乎在梦中呓语。

小石头,别怕,姐姐们正在把你往街上的医院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柯姗说着,将自己的脸紧紧挨着小石头的脸。

文静转身用手灯照着路边,用她白皙的手拽着藤草。姐姐们,这种草叫龙须草,韧性很强,是造纸的最好材料,哎哟,在微弱的灯火下,她纤细的手指上流出殷殷鲜血,像一条小蚯蚓在爬。

杨杨忙从兜里掏出纸巾,帮她擦拭。静姐姐,痛吗?

不痛,救小石头要紧。说着,她咬紧牙,又继续拽着龙龙草。

杜娟和杨杨赶紧帮着扯拽着龙须草,短短一分钟,她们已经扯拽了一把龙须草。

姐姐们,赶紧把这些龙须草搓扭成草绳,捆绑在各自的布鞋上,以增加摩擦力。

众姐妹恍然大悟,书中自有黄金屋,静姐姐平时爱看书,关键时刻还真用上了。众姐妹以最快的速度搓扭着草绳,捆绑在各自的草鞋上。姗姐姐也不甘示弱,把小石头往怀里搂了搂,也搓扭起来。

文静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美丽往往定格在瞬间。她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夜光,拍下了这永恒的瞬间。

静姐姐真够沉稳的,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拍照。杨杨说。

拍个照,留下永恒,也不差这两秒钟。文静静说。

一切准备妥当,众姐妹脚上的布鞋就像铁耙似的牢牢耙住了山路,她们一步步地向山下走去。这其间,文静不留地拍照。姐姐们,看,我们就是一群山姑,真有的像女八路夜袭敌军。

静姐姐真会打趣。众姐妹说。她们在宽松的状态下走过了牛头包的“鬼门关”。到了包外的公路,她们个个精神抖擞,轮流着背起小石头,疾走如飞,很快就飞到了街上的医院,把小石头送进了急救室,她们个个成了落汤鸡,但她们的心情无比舒畅,她们终于战胜了困难。

白大褂医生说,小石头得的是急性脑膜炎,若再晚来十分钟,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回他幼小的生命。

众姐妹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她们真成了灰姑娘,身上到处都是泥巴,甚至于脸上,特别是脚上拴绑着草绳的布鞋,让医院的医生、护士面露惊愕之色。这牛头包的丫头也真够野,深更半夜竟走出牛头包,这精神劲儿令人可叹可佩。

小石头的烧退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叫着“姗姐姐、娟姐姐、杨姐姐、静姐姐”,谢谢你们救了俺。

医院的医生说,这小鬼的命真好,有四个姐姐。

文静留在医院照看小石头,其它姐妹又赶回牛头包给孩子们上课去了。

为了节俭,文静晚上就跟小石头挤在一张病床,小石头睡着了,她就翻开手机,欣赏那些永恒、定格的照片,四个城里的小姑娘变成了大山里的灰姑娘,相片照得特棒,她有着艺术细胞,无意间的镜头显示了她们年轻而充满的风貌。突然,她有一个奇异的想法,她要写一篇报道,把众姐妹的精神气儿给写出来,让包外的人也知道知道,她们四姐妹正让自己的青春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绽放。这事儿不能给姗姐、娟姐还有杨杨说,她们一定会反对,一定会说,荞麦地里开白花,别人不夸自己夸,有啥意思?但是她觉得,姐妹们做了这样的事儿,一定要得社会的肯定。她把自己照的那些照片又从头到头翻开看了看,挺不错的,姐妹们的脸上是雨水夹杂着汗水,脸上有焦虑,也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充满信心,表现她们面对困难,毫不畏惧的一大无畏精神。她思考好长时间,写这篇报道不能把题目写得太刺眼了,得反通讯报道的常规,以题目吸引眼球,她想写得平平常常,平淡之中方能显出真诚。题目就叫做“我们都是姐姐”,以姐妹和孩子们之间的视觉来写,写出姐弟或是姐妹之间的那种温暖,那种情谊。想好了,她就开始动手在手机上写了起来。写罢,她就把文档和照片一起发给城里的网站,之后,她把心思用在照顾小石头上,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刘老爹在城里开会,对于这些会议,无非就是扶贫,让老百姓发家致富,这是牛头包每个人都有的梦想,但也有弊端,牛头包的村民文化程度低,思想意识不高,思想意识高的早已脱贫了,而那些没有脱贫的尽是些光棍条子、懒汉,骨子里埋下惰性思想,就拿刘狗子来说吧,公家每年补助的钱他都用不完,他还累死累活干啥?天天蹴在包里享受,有一次,竟冲着他说,刘老爹,你是本家宗亲的老大,俺现在吃喝不愁了,就差一个暖脚的,大冬天的,俺睡着冷呀。这话说得多气人,刘老爹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扇他几巴掌,踢他几脚,把他脑瓜踢飞才算解恨。他开会的时候,大半都是似睡非睡状态,一半听进去了,一半没听进去。猛然,他耳朵一亮,像惊动的兔子般竖了起来,台上的领导好像提到了牛头包。

我们的扶贫工作就要像牛头包的四位年轻女教师一样,充满青春、活力,更不分时间早晚,四位省城下来的女教师的事迹很感动,深更半夜冒雨将生病孩子送到医院,而且能不畏艰险地走下了牛头包的“鬼门关”,这份精神和责任心是我们每个领导干部的楷模,值得我们学习、发扬。要是我们每个领导干部都有这份责任心和担当,不怕我们的贫困户脱不了贫……

领导说了很长很长,他大概听懂了意思,牛头包的闺女们是好样的,成了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学习的楷模。在座的村支书都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牛头包是全县深度贫困村,从未在这样的会议上露过脸,露脸也是挨头子,哪里得到过表扬?刘老爹的脸上也有了光彩,包里的闺女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来的,这回可真给他争了光,给牛头包的村民争了光。他还有一块心病,就是牛头包的那段蛇形山道自古至今一直制约着牛头包的发展,他曾赖着脸皮找过乡上,恳请把路修通。乡上说,那岩石壳上的路能修的通吗?就算愚公移山移的也是有石在头的地方,真正的岩石,愚公的双手也是毫无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开隧道,但那需要大量的票子,乡上的李镇长,隧道不是想钻就能钻的,那是百元大钞堆垒起来的,县里的全年收入都钻不通这条路,何况我们乡上就更不用说了,也是爱莫能助。这下可好了,包里的闺女们干的事儿上报纸头版,包里的老板们看了这消息,一定会支援牛头包的,包里的路有望了。

散会后,台上最大的领导胡书记专门私下与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牛支书,你从没牛过,这次可真牛了一回,牛头包的四个年轻的女老师是好样的,这条报道都上了省报的头版了。说着,他把刊登报道的报纸递给了刘老爹,好好干,牛头包的脱贫很快就会实现的。

胡书记,牛头包脱贫还希望能得到县里的最大支持。他有些语无伦次,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这个好说,县里能支持的将予最大的支持。

刘老爹手拿着一沓报纸走出了胡书记的办公室。回来的路上,他很兴奋,又哼出了几句: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心的锣鼓敲起来……他想把这个开心的消息告诉闺女们。他转念一想,学校早通了网,网络世界通四方,地球也变成了地球村,闺女们早就知道消息,可能正等着他回去告诉他呢。不对,他总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哪些地方不对呢?要想公道,打个颠倒,世上任何事情都要换个位置想想。人怕出名猪怕壮,包里学校的四个闺女出名了,出了名还能在包里呆得住吗?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闺女们也都二十多岁,正是多情、怀春的年龄,前些天,刘狗子嗅骚竟嗅到了学校,常在学校周围转悠,被他逮着,狠狠地把刘狗子训了一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望都别想望,要是再被逮着了,非打断他一只狗腿不可!刘狗子才灰溜溜地溜走了,边走边小声嘀咕着,老不死的刘老爹,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想到这里,刘老爹又担心起来,这蛇形的山径得穿洞子,而且这四个闺女还得要有保护伞,这保护伞当然不是牛头包的小伙子,牛头包的小伙子没得多少文化知识,根本配不上,得找柯站长提前打打预防针,来年了,给牛头包再分几个省城来的小伙子,让闺女们的情感有处发。他又折了回来,向街上走去。

柯站长脸上挂着笑容,品着毛尖茶,正看着一张张报纸,一副甚感欣慰的神情。

刘老爹进城开会身上也买了一包满天星的黄鹤楼,平常情况下,这种烟他抽不起,抽着心疼,兜里常揣着两种烟,左兜揣的是自己抽的几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右兜装的是二十块一包的软包黄鹤楼,见着领导或同级别的人上这种烟。他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进了柯站长的办公室。

柯站长,你好,抽支烟。他递上了好烟。

柯站长笑眯眯的,眯成了一条线,挡住了他的手,说,老刘呀,你真牛,牛头包可算牛了一回,在省报上都露脸了,柯姗、杜娟、文静、杨杨四个女老师也给我掌了脸了。抽我的。柯站长桌上放的是软中华,给他递上了一支。

刘老爹收回了他的手,没有急于接过柯站长递过来的软中华,板着个脸,眉头打着结儿。

牛支书,这就是咋了?好像我得罪了你八辈子,这么大的喜事儿,吊着个球脸,嘴巴撅得能挂把夜壶。柯站长埋汰他。

球大个事儿,看把你给喜的,这出名不一定是好事儿。他板着脸说。

喜事儿,这是天大的喜事,牛头包以后可有前途了,牛头包的教育也会更上一层楼,过不了多少时日,一些有钱的老板扶持贫困的牛头包村的。柯站长依然眉笑颜开。

柯站长,这事儿是俺们牛头包小学的四个闺女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俺怕她们出名了,不在牛头包呆了,俺们的学校又缺老师了,你不着急俺着急,再说了,这四个闺女正是花开时节,该谈对象,可俺牛头包哪有般配的小伙子,到头来,还得翻圈跑到包外去了,鉴于此,俺正式向你请求,你得给俺牛头包派几个帅小伙子去,让那几个闺女安心成个家,安心地呆在牛头包,把牛头包的娃儿们教好。

柯站长听了刘老爹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巴,牛支书呀牛支书,你真是个牛鼻子,还管起女老师的恋爱来了,想当月下老人?笑罢之后,他呷了一口毛尖,说,牛支书,我不跟你玩笑了,你想要帅小伙子老师,没门儿。

咋个没门儿?你这没门儿,俺就去找李镇长,你别怪罪俺越级上访。

实话跟你说吧,你就是去李镇长也是没门儿。

咋个没门儿?李镇长是一镇之长,门路大着呢。

你这个牛支书就是一根筋,你这次的情况跟上次不一样,关键是每年招聘的年轻教师中男小伙子就是少之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男小伙子报名,你要个球去。你是知道的,我的妻子没工作,我家是个半边户,那个年代,男老师想娶个有工作的妻子都难,而如今,山沟里的年轻男老师都成了香饽饽,刚走山沟里,就被年轻的女老师给抢去了,你叫我到哪里去给你派男小伙子老师?李镇长也没这个门路。

没得门路也得给俺找出个门路。

牛鼻子,你这是强人所难,在我们这些大山沟里,城里的小伙子老师呆不下去,来一个,当个宝贝似的,结果还是辞职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要辞职,要到城里去发展,我们有个啥办法?

虽说女人也是半边天,可不能总女老师来撑起俺们山沟教育的整片天空,反正俺不管你的千条理由万条道理,明年开学,你得给俺牛头包分派几个年轻的男老师,否则,俺就把娃儿带到你这上学,你得管俺们吃住,且管饱管足。说罢,他从柯站长手里拿过那递过来的软中华,嘿笑了几声,走了。 柯站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走一程看一程吧。

刘老爹怀揣着报纸走到街上,不管怎么说,包里的闺女们还是挺不错的,为牛头包赢得了发展的商机,这是牛头包千百年来的大好事儿,得买些酒菜回去庆贺庆贺,犒劳犒劳她们,闺女们不喜欢吃肥肉,喜欢吃精肉,特意多买了几斤,且到超市买了两瓶红酒,闺女们不喝白酒,他为自己要了一瓶白酒。一路上,他又哼起那首一有好心情就爱哼的歌:今天是个好日子……尽管柯站长没有明确答应他刚才提的要求,但事在人为,离明年还大半年时间,时间还长着,此时说说只是为了事先打打预防针。不知不觉中,他走上了那条蛇形的山道,他竟然佩服那些闺女们,雨夜里竟能抱着小石头爬下这山道,而且还想出了在脚上捆绑草绳的法子,这四个闺女真是他心头里的宝贝,也是牛头包的宝贝。

回到学校,他顾不上风尘仆仆,到厨房放下酒菜,对婆娘和刘婶子说了句,今个儿加餐,全校同庆。他又径直走进了闺女们的办公室。闺女们,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为牛头包争得了荣誉,今个儿犒劳你们,加餐!

闺女们个个面无表情、惨淡,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毫无反映。

这是咋了?发生了啥事儿?个个吊丧着脸儿,谁个得罪你们了……他一下子变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加个啥餐?没胃口。一向爱唱歌的娟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这怕是鸿门宴,好吃难消化。杨杨嘟着小嘴巴。

人间的丑恶,需要黎明的曙光去驱逐。文静目光冷峻。

姗姐没有言语,白皙的脸上流着两行委屈的泪水。

刘老爹兴奋的情致一下子跌到了沟底,本来是要给闺女们打打气,鼓舞鼓舞士气,说说牛头包眼前的形势,她们的事迹让贫困、满后的牛头包在未来的日子充满着一片光明,她们是功臣,善良朴实且愚昧的牛头包人会永远记住她们的。当然,他没有那么高文采,也说不出这些文诌谄的话语,这些话是县里胡老师临走时说的,他就记在心里了。然而,这个时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沟底的溪流倒流了?闺女们今个儿咋了?难道真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翅膀硬了,想飞离牛头包,心已跑向了城市……

闺女们,俺们牛头包是穷,在这里,真苦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只要俺们牛头包人能做到的,俺们就尽力满足你们,别闷葫芦般闷在心里。

四个闺女还是无语,空气死一般地寂静,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姗姐似乎在抽泣,其它三个闺女也似乎在抽泣,泪在心里流。

刘老爹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他掏出了烟,火机燃着了又摁灭,自从闺女们来了之后,他努力克制自己,从不在闺女们生活的场所里吸烟,要吸也是到学校外的空旷场地上去抽。闺女们不说话,看样子是要走了,走之前有很多话想说,可一句也说不出来口,说明她们心里也难受。走吧走吧,俺牛头包就是个穷地方,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脸颊流下了两行老泪,走出了闺女们的办公室。他刚走出办公室,与迎面而来的大柱子撞了个满怀。

瞎了你的狗眼,眼睛长背上去了,想撞死俺老爷子。他被撞了个趔趄,怒不可遏地骂道。

大柱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很伤心。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撞了老爷子,还有理儿了,委屈了,再哭,俺打烂你的嘴巴。

老爹爷爷,你要给姗姐姐做主。大柱子哭诉着

姗闺女好好的,俺做啥主?有谁欺负她了?刘老爹感到有些蹊跷。

刘狗子不要脸,脸皮厚,偷看姗姐姐洗澡了。大柱子泪水长流。

啥?刘狗子偷看姗闺女洗澡,有这样的事儿?色胆包天的刘狗子,俺要了他的小命。刘老爹的肺都气炸了,终于明白怎么回事,闺女们都吊着脸,原来发生这档子丢人现眼的事儿。他怒气冲冲,顺手抄起了走廊上的一根木棒,奔向了西头的刘狗子。

正在厨房做饭的莲儿见了,怕出人命,忙跟了出去。

刘狗子这些天好得意,他的克星刘老头子去了城里开会,牛头包再无人敢管治他,以前的日子,他夜夜想吃天鹅肉,想着学校里的仙女们,无奈,刘老爹在学校腾出了一间房屋,把村房移驾了过去,天天在学校处理一些牛头包的事物,同时,也照看了包里的娃儿和那些仙女们,他是有贼心没有贼胆,也只有黄梁美梦一场罢了,想想而异,没有实际行动,连学校的周围都不敢去。这几天,他的狗鼻子特灵,嗅到了刘老爹在城里开会,他的色胆又暴涨了起来,这些天总在学校四周晃悠,吃不到天鹅肉,看看天鹅的样子也是美的。

今个儿晚上,天上的月亮圆圆的,散发着温柔的光芒,星星也眨巴着眼睛。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浮现着学校四仙女的倩影,月亮老人啊月亮老人,你是不是在嘲笑俺?还有那眨巴着眼睛的星星犹如那四仙女的眼睛,纯洁而又可爱,撩动着他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腿脚不听使唤,他悄悄地奔着月光向学校闪去。

劳累了一天的柯姗姗等孩子们都睡睡去之后,她要洗去一天的疲惫,就急忙走进了澡房,三个姐妹于她之前已洗罢了,为了透气,她把澡房的窗子打开了半扇,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坳,寂静的夜晚不会被人打破,她要想享受沐浴的温馨与快乐,把身子脱得光光的,打开龙头,尽情地洗起来。

刘狗子远远就望见了学校东边那间房子的亮光。他知道那是学校的澡堂,这个时候,灯还亮着,一定是仙女们在洗澡,他的一颗跳动的心差点儿跳了出来,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澡房。他贼头贼脑地探出了脑瓜子,只可惜,他生得矮小,脑瓜子够不着,借着月光,他瞅见了房檐下有一条处于半朽状态的三只腿的木凳,他轻轻把木凳搬过来,支在窗下,爬了一去,悄悄地伸出他那有些秃了的脑瓜子。

柯姗姗沐浴水气中,一天的疲惫尽退,她的心情也很愉悦,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虽然物质很匮乏,但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她是快乐的,还有朴实的村民,让她感到人生的价值在于奉献,她要和姐妹们一起改变牛头包的落后和愚昧,让这一代的孩子们不再忍受贫穷。孩子是希望,她一定能燃起这希望之火,让孩子们成人后,把贫穷落后的牛头包建设成美丽的乡村,人间的天堂。喷头喷出的丝丝点点的雨水,让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孩子们最近学会的一首歌: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

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

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

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啊每当想起你您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培育新一代辛勤的园丁

今天深夜啊灯光仍在亮

呕心沥血您在写教材

高大的身影映在您窗上

啊每当想起你您

敬爱的好老师

……

老师就是红烛、春蚕,在三尺圣地挥洒着她的青春。

刘狗子的贼眼慢慢地慢慢地瞅到了一条鲜活的美人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游得他心血来潮,恨不得整个人也钻进去,跟着那美人鱼一起游来游去。谁知,那脚下的三支腿板凳撑不住狠命往进钻的脑瓜子,扑通一声,他被摔了下来,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瓜磕在地上,痛得他哇哇乱叫。

柯姗姗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竟有人偷窥,以为有鬼,惊叫着,有鬼啊——

众姐妹赶了过来。大柱是包里娃儿们中年龄最大,每晚在众姐妹睡之后,他在宿舍里还要照看一会儿,听到惊叫声,也赶了过来。

哪儿有鬼?众姐妹惊问着。

姗姐姐,你不是说世上没鬼吗?哪来的鬼?大柱子问道。

柯姗姗快速地穿好衣服,听了大柱子的话,是呀,世上没有鬼,那肯定是人,哪个畜牲竟这般缺德,偷看她洗澡。

众人连忙打开校门,跑到澡堂的窗下,借着月光,看见一个黑影捂着后脑勺向学校西边跑去。

那是谁?不要脸的畜牲。众姐妹骂道。

还能有谁?刘狗子住在学校西边,那个黑影就是刘狗子。

你确定。众姐妹异口同声地说。

他就是化成灰,俺也认得他那条狗影子,俺去打死他。大柱子义愤填膺,说着,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要追上去。

众姐妹连忙拉住了他,大柱子,你打不过刘狗子,我们还是回去吧,以后我们注意把窗户拴紧就是了。

不行,刘狗子这样做,是对姗姐姐的侮辱。大柱子挣扎着要为姗姐姐报仇。

众姐妹把大柱子强行拉回了学校。

柱子,这事儿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记住,包括牛头包的乡亲们,家丑不可外扬。众姐妹说,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儿,说出去有损姗姗姐的形象,以后不好在牛头包做人。

大柱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四姐妹挤在一张床上,她们为今晚的事儿感到莫大的耻辱。

姗姐,这件事儿,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刘爹爹回来了,得讨个说法。

姗姐,刘狗子偷窥你,在这之前,说不定我们都被偷窥了,好羞呀,没想到,我们竟栽在一个小瘪三手里了。

姗姐,我们一定要剜了刘狗子的狗眼,打断他的狗腿,让他痪坐轮椅上,否则,他还会来骚挠我们。

哎,没想到我们姐妹一腔热血地奉献牛头包,扎根牛头包,却被刘狗子这个败类毁了我们的名声,我们好委屈啊……

众姐妹七嘴八舌地发泄着不满、牢骚。

柯姗姗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件事儿在她心底里权衡过,说严重也挺严重,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竟被一个光棍汉瞅了身子,况且是一个山里没文化的汉子,这要是传出去,是何等的羞愧!说不严重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没有伤害到她的身子,也就是她们姐妹几个和大柱知道,其它人都不知道,这也算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她对大柱子说,大柱子,今天这事儿,不要对任何人说,让它烂在肚子里。

大柱子点了点头。

这几天,众姐妹一直眉头紧锁,大柱子看在心里,急在心上,姐姐是不是想走?她们走了,谁来教俺们?刚才,老爹爷爷回来了,尽管姐姐们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儿说出去,让它烂在他的肚子里,可他憋着难受。他真害怕姐姐们走了,一去不复返了。他早就想好了,这件事儿,其他人不说,但一定要对老爹爷爷说,老爹爷爷是他们牛头包人的主心骨。见老爹爷爷回来了,他就急忙从对面的教室跑了过来,与老爹爷爷撞了个满怀。

刘狗子的后脑勺磕了一个包,起了血泡,这两天有些疼痛,前天晚上被仙女们发现了,肯定这两天有防范,他不想冒这个险,就呆在家里蓄精养锐,寻找机会把仙女们摁在床上,开开荤味儿,那才叫过瘾。他正翘着个二郎腿,眯着鼠眼,回味着前天晚上的那种舒适感。

刘老爹见刘狗子这副模样,怒火冲天,抡起手中的木棒就打了下去。刘狗子忽感耳边生风,身子一侧,侧倒在地上。刘老木棒不屈不饶地打中他的左腿。他哎哟一声,接着大声求饶,老爹叔,饶命!

刘老爹气不打一处出,俺要了你的狗命,说着又抡起手中的木棒。

刘狗子脸上痛出了冷汗,浑身瑟瑟发抖,连声求饶,老爹叔,饶命。

此时的刘老爹哪还顾得上这些,只为这不争气给他脸上抹黑的家伙感到羞愧,俺今个儿要了你的狗命,免得你在牛头包祸害人。

大柱子在一旁看呆了,发着懵。

情势非常危急,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刘老爹手中的木棒举得老高。刘狗子的左腿已被打折了,他已逃脱不了,这一棒下去非要了刘狗子的命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莲儿赶到了,她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刘老爹,大声呵道,老头子,出了人命要偿命的。刘老爹被她拖出了一丈多远,手中的木棒够不着刘狗子了,他扔下木棒,眼里依然射出两道怒火,你若再敢欺负学校的闺女们,俺就要了你的命,你的腿是你自己不小心摔折了。说罢,气愤愤地走了。

刘狗子自此成了瘸子,走路拄着拐杖,牛头包的村民没有一个知道他腿瘸的原因,都说他前些天不小心从房前摔了个大跟头,把腿给摔折了。

众姐妹见刘爹爹手抄着木棒奔向了刘狗子家,紧跟大柱子和莲娘,预感到事情不妙,尾随其后,追了出去,远远望见刘爹爹打伤了刘狗子,也望见莲娘拖走了刘爹爹,才阻止这场不堪设想的后果。

在刘爹爹返回学校的路上,四姐妹与他碰面了。

闺女们,俺代表牛头包人向你们表示歉意,对不起。说着,边深深地向闺女们鞠了一躬。

众姐妹吓得连忙后退,使不得,刘爹爹,使不得……

闺女们,请你们放心,刘狗子从此站不起来了,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以后,谁个动了邪念,敢动闺女们一个毫毛,俺就要了他的小命。

众姐妹们的心里荡起了一阵阵暖意,沐浴着凉风,涌起了阵阵感动。

姗姐姐终于开口了,刘爹爹,这是一桩小事儿,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废了刘狗子的腿脚,我也想了许久许久,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关键的是牛头包的教育落后,像刘狗子这样的人从小缺乏教育,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决定,我不会离开牛头包的孩子们,要让下一代茁壮成长,成长成参天大树,为将来建设牛头包奉献他们的力量。

接着,其它三个姐妹都说,刘爹爹、莲娘,我们要跟姗姐姐一起扎根牛头包,为牛头包的教育事业奉献终生,教育好下一代,让他们把牛头包建设成美丽乡村。

刘老爹和莲娘的脸上流下两行老泪,激动地说,谢谢你们,俺们牛头包的好闺女。

大柱子雀跃起来,欢呼着:姐姐们不走了——姐姐们不走了——

又一阵风吹来,众人脸上都挂着微笑,心里无比凉爽,他们心底里有一个共同的誓言:一定要把牛头包建设成最美丽的乡村。

哦,明天,明天一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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