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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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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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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空了

 

王群

中秋节前几天,三个孩子就纷纷打电话说回家。放下电话,老俩口高兴地笑起来,老头子竟忘记晚饭后散步的大事。

老俩口住在农村,田埂上田埂下的爬了几十年。年轻时他们就横下心,一定给三个孩子培养,只要它们愿意,再苦也不阻拦。六十岁之前,三个孩子都飞出去了。老大,儿子,在南京;老二,女儿,在合肥;老三,女儿,在蚌埠。提起这,村里人都羡慕他们,他们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后代脱离了农村。

老俩口确实感到自豪。子女回家,大包小袋往回拎,差个小钱都争着给,三辆轿车停在门口,那真是门庭生辉。

“你们有福气。”不知有多少人都这么说他们。

老俩口同岁。七十岁大寿那天,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第二天,三个孩子都带着孩子驾着车走了。老俩口突然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家里失盗一样。

老俩口坐在家里,闻着还未燃尽的长寿香气,觉得房子太大了。其实,他们知道,房子仅三间,并不大。盆盆罐罐把屋子塞得满满的,光床铺就有四张,随时共三家人回来用。

老俩口一晚睡不着觉。天还未亮,老奶奶就用脚蹬老头子起床备菜,免得那天,置办不全。昨晚两人嘀咕了好一阵,一大家子团圆不容易。菜要买正宗土菜:土老母鸡,土鹅,土卤菜,土牛肉,土羊肉,……,老奶奶还嘱咐老头子,买三百个鸡蛋,一家一百。

老头像接到圣旨一样。天天起大早,置菜买蛋。

中秋节那天,三家人都回来了。红黄蓝三辆轿车,一字停靠在门前,熠熠闪光,几个孙子玩耍嬉闹。路过的人,无不侧目。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老奶奶忙前忙后,身子骨也不疼了。

中餐异常丰盛,共有十八道菜,圆桌子搁到边。老奶奶说,“十八”就是“永远发”,希望三个孩子家家发财。

敬酒,欢笑,问候,祝福,健康,时事,股票,基金,出国……,无所不谈。

老俩口坐在上方。虽心里高兴,但觉得落伍了,因为他们的话大多听不懂,老俩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坐了半个多小时,老奶奶就借照料孙子离席;坐了一个小时,老头子就借口要抽烟离席。大大的圆桌子,只剩下三家六个大人在聊天。

老奶奶偷偷拉住老头子的衣襟说:“让他们谈谈心,我们过来。”其实,老奶老头子都没有说出真话-------他们与子女谈话有了隔阂。子女回家,除了高兴外,没有更多的切肤沟通 。

第三天吃过早饭后,三个孩子都回去了。他们每人又给了钱,每人又千叮咛他们要保重身体。

红黄蓝轿车不见了,空气中只飘着汽油的味道。门口开阔了,好像什么事又没有发生一样。

老奶奶突然心口堵得慌,忙用手摸摸胸口。老头子赶快扶老伴:“怎么一走,心口就堵?”

“不晓得呀。”

“忙菜累的?”

“不说了……我躺会。”

老奶奶躺在床上,满头白发散乱开来,遮住了半张满是皱纹的脸。

屋里只有老头子一人了,老头子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没有吃早饭一样。他咂着嘴巴喝茶,声音显得特别大。

他喝了几口。他又点了一支烟,烟头一明一暗闪着光,不一会儿,堂屋布满了烟雾。

国庆节快到了。老俩口又盼望子女回家。可在前一星期,儿子告诉老俩口,大二的儿子要去海南岛旅游,问他们去不去?老俩口断然拒绝,旅游太累,不想去;大女儿打电话告诉老俩口,他们要去上海请老师辅导女儿钢琴;小女儿打电话告诉老俩口,女明年要升高中,离不开。

老俩口想,成家了,孩子最大了,我们两个老东西不重要了,可以排后了。老俩口猛然有了被遗忘的感觉。

老头子怕老伴想不通,安慰老伴:

“孩子当然比我们重要。等孙子考上大学,他们就会常回来了。”

“没事。”老奶奶说。过一会儿,她又叹口气:“不念书不好,念书也不好。”

“不对。鸟长大了,飞远了。”老头子也叹气道。

春节到了,三家又回来了。红黄蓝三辆轿车又一字排在门口,闪闪发亮。老俩口喜笑颜开。地上摊的,铁丝挂的,冰箱藏的都是菜。

教育,住房,挣钱,是三家人谈得最多的话题。老头子耳朵听得发茧,真想发火。他费解,难道你们比我年轻时活的还苦?

初四,大媳妇就急得要回家,因为儿子女朋友要来;初五,大女儿也要回家,因为女儿明年钢琴要考级;初六,小女儿说心里不踏实,因为女儿明年要考重点高中。

按农村习俗,初七是小年。老俩口本想怎么也得过了初七吧,可没想到三家人却各有家事。

门口又没车了,只残留星星点点的鞭炮屑。

老俩口望望左邻右舍,听着他们家里子女的笑声,心里有些失落。

初七。鞭炮声又轰响了,震得窗玻璃直颤。

中午,老头子说:“今天我俩过年,都喝点酒。”

从不喝酒的老伴应声道:“喝一杯吧。”

在老头子好言相劝下,老伴竟喝了两杯酒,老伴喝醉了。她躺在床上,红着脸,拉着老头子手说:“我们要是生一点小慢性病就好了,那样,三个孩子再忙,怎么也得有人回家了。”

“孤单就孤单。只要孩子有出息,我们就不要怪他们。我们不能只想自己。终有一天,我们都要上黄土山的,有我陪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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