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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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多年，对家乡的四季始终记忆犹新。
春天，冬小麦从紧贴地面的幼苗，慢慢吸收阳光雨露和肥料的营养，逐渐长高长壮，拔节散叶，孕穗开花，绿油油的毯子笼盖四野，到处生机一片，惹人忍不住在地头停下脚步，弯腰闻闻麦苗的清香。田埂上白色的蒲公英开了，小心翼翼摘一朵下来，举高用嘴轻轻一吹，轻盈的花瓣如蝴蝶般随风飞舞，我们跟在后边追逐嬉戏，跑得鞋掉了、裤子松垮了，不亦乐乎。粉色的打碗花也开了，小时候不敢摘打碗花，因为大人说摘了回家会打碗，这是万万不可为的事。只能远远的看看它喇叭的样子，鼻子凑近闻闻它淡淡的芳香。山坡上淡黄色的榆钱挂满树枝，我们三五成群爬上树摘榆钱吃，那淡淡的甜味充盈了童年的舌尖。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了，如金黄的锦被铺在田野，吸引得蝶飞蜂舞期间。
小溪上的冰棱融化了，又恢复清凌凌的样子，淙淙流淌，能望见水底的石头。乡亲们地里干活回来，在溪水里洗掉手上和脚上的泥土，收拾得干干净净回家。在地里干活渴了几个钟头的牲口将嘴伸进甘醇的溪水，喝个过瘾。妇女们则结伴来洗衣服，说说笑笑声、捶捶打打声荡漾在河面，激起层层涟漪。水面有时会时冒出只青蛙，吓得胆小的妇女惊叫一声。河两岸山坡上的杨树长出了树叶，各种野花如繁星盛开，装点得小溪如花季少女，温婉美丽清纯。
到了端午节左右，冬小麦就成熟了。一阵风吹过，金色的麦浪翻滚，壮观撼人。麦浪中间有农人弯腰割麦，一起一伏，如搏击麦浪的弄潮者，意志坚定而不怕辛劳。小麦收割后，一个个麦垛如骑兵守护在田间。为将土地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值，在麦茬地理，家乡人立即开种玉米、荞麦、糜子等秋作物。一时间，夏收和秋种搅在一起，人人都起早贪黑忙碌着，辛苦耕作在广袤的田野。对于我们小孩来说，夏天颇为有趣的事情就是抓蚂蚱。在麦地里，听见吱吱吱、吱吱吱的蚂蚱叫声，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等看见蚂蚱了，迅即双手合拢在一起，将蚂蚱紧紧扣在两手中间，就抓住了。然后拔捧草卷蚂蚱在其中，捆好。拿回家放入蚂蚱笼中，在太阳的暴晒下，蚂蚱就发出吱吱吱令人愉快的叫声了。比起抓蚂蚱，抓蝉就有点困难，要一点点爬上高高的树干，等靠近蝉了，用左手抱着树干，腾出右手，轻轻扣下去，就将蝉捂在手心里了。有时用力不够巧，蝉警觉就会飞走。
这时溪水是温柔的，浅浅的刚过小腿。是我们小孩的乐园，我们脱得精光光，在水中游来游去，打水仗，寻蝌蚪，捉青蛙。有调皮者会将别的孩子的衣服偷偷藏在岸边树上，等到欲回家时，光着屁股四处寻找衣服，怕被路人瞧见，用双手紧紧捂着私处，真是又羞又怕，炎热的夏天顿时变得清凉而有趣。忽然东边的天际出现了厚厚的云层，越来越来多，太阳也隐在云层里了，天瞬间变昏暗，是要下雷阵雨了。我们急急忙忙上岸穿好衣服奔家而去。雷雨倾盆而下，平时温顺的小溪变得狂暴，河水暴涨，摧枯拉朽，咆哮着向下游奔去。水面上有树叶，木头，甚至有小猪小狗等动物，它们可怜巴巴被水流卷走了。
深秋，地里的庄稼和野草有的红了、有的黄了，五颜六色，装点得田野分外好看。火红的高粱涨红了脸，金灿灿的玉米咧开了嘴，黄橙橙的谷子笑弯了腰。家乡的人们忙着掰玉米、收糜子谷子、起洋芋，到处一派忙碌而丰收的景象。果园里，红红的红富士和花牛苹果缀满枝头，沉甸甸的，仿佛向人们炫耀着自己健硕的体质。田野的柿子树上，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实晃来晃去，好像在荡秋千，祝福着人们事事如意。走在通向田野的路上，两旁的树木已经枯萎，秋风吹过，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铺满地面，踩上去软绵绵的，还会发出“莎莎”的声音。站在秋天的田野，向日葵张着大大的嘴巴，面向太阳，笑得牙齿全漏在了外面，用快乐传递着植物界的正能量。深秋时节，家乡的人们又开始忙碌着种小麦了。
我们一桶一桶挑小溪里的水浇灌溪水边田地里的玉米和糜子谷子。终于，小溪带来了丰收和喜悦，小溪旁边的田野里，黄澄澄的玉米棒和沉甸甸的谷穗，照亮了亲人欢喜的脸蛋。最让人头疼的是秋雨缠绵，一下就是十几天。我们去上学的路就在小溪的河沟，河水已经涨到膝盖深了，河面也比平时宽了两三倍。我们一个一个紧紧拉着手串联起来，脚摸索着在水底踩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对岸挪动，直到最后一个同学安全过河。走河沟上学最让人高兴的是我们会把未成熟的绿柿子埋进河沟的淤泥中，等一周过后，绿柿子就变红变软，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吃起来，甜甜的涩涩的，在物资匮乏的当时觉得是最好吃的水果了。
进入寒冬，小草枯萎了，只有根深扎地下，积蓄着来年发芽所需的能量。四野空旷，偶尔会有饥饿的野鸡和鸽子飞在田间，啃食遗留在地里的粮食和田埂上小草的根系。灰褐色的麻雀胡乱飞来飞去，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南飞的候鸟早日回归。冬小麦终于等来一场大雪，枕着厚厚的棉被轻轻睡去，为明年的更好更快生长养足精神、备足养分。田野白茫茫一片，像穿上了一件硕大的白色毛衣，扎好了过冬的架势，做好了抵御严寒的准备。冬闲的人们会在早晨往地里驮一会儿粪，然后相约在墙根下晒着太阳玩牛九，或者到唱大戏的村子去看戏，悠闲度过漫长的冬季，就像动物冬眠，人们也需要紧张后的放松，付出后的蓄势待发。
小溪结冰了，我们小孩会穿上厚厚棉衣，结伴滑冰，滑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滑倒，直到棉衣湿了，冻得脸蛋通红方作罢。然后用石头砸下冰块吃，将冰凉的冰块含在口中等融化成冰水才慢慢咽下，就像吃一颗味道独特的水果糖，不甘心囫囵吞下。下雪后，小溪被白雪覆盖，如一条蜿蜒的白色小蛇蜷缩在河沟中，静待来年春天，万物复苏的到来。两岸的树木也光秃秃的了，在风中不停摇摆，仿佛诉说着小溪的历史，等待新一批孩子在溪边度过难忘的童年岁月。
家乡的四季周而复始不停变换，我对家乡的思念如经年的老酒，越来越醇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