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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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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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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李季与“三边”

诗人李季与“三边”

            王世华

1946年,著名诗人李季在“三边”工作时,创作发表诗歌《王贵与李香香》。1980年春天,李季着手创作《三边在哪里》,来抒发自己对“三边”的思念之情。他对夫人说:“三月草长,家乡的蒿瓜瓜、沙蓬草也一定遍野萌发,满山青翠了。我写完了这一篇,真想回去看看呢。”然而,还未等唱完《三边在哪里》这支深情的信天游,李季便溘然与世长辞。在弥留之际,李季还喃喃地说:“回三边,回三边……”

在李季带着他对“三边”永恒的思念、牵挂和眷恋,停止,而且是永远停止信天游地低吟浅唱的时候,他的病榻旁还放着题为《三边在哪里》的遗稿。

“三边”自古有之,即陕西北部榆林靖边、安边(明正统二年(1437年)与定边同时筑城,取名“安边”。1936年6月红军西征时解放设县,1949年县制撤销,并入定边县)、定边,因史上彼时为边境之地,名取“绥靖边疆”“安定边疆”“底定边疆”之意。20世纪三、四十年代,红色政权建立、抗日战争时期的后方、解放战争的擘划布局,这里又一波次名盛。为适应战争环境,加强陕、蒙、宁、甘区域联防,1937年冬,中国共产党成立三边分区。同时,在定边县境内设立三边分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和三边分区保安司令部,统辖包括今吴起县全部,定边、靖边、盐池(今之属宁夏)县大部分及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市)部分地区,是陕甘宁边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陕甘宁边区共辖延安、绥德、三边、关中、陇东5个分区。三边因地理位置独特,即有“定(边)盐(池)失,则边区失去了西北门户。”之定位。李季就是这个时期,从延安踏上三边,5年多的工作、战斗历程,同时也步入他对文学的梦想冀旅。

20世纪三十年代末,李季,还是一名十几岁的中学生,他从中原河南老家出发,奔赴延安,先入抗大一分校学习,后赴太行抗日前线,再到延安。1942年,李季沐公开发表第一篇作品《在破晓前的黑夜里》后,奔赴三边工作,开始对这方热土的热恋之旅。继而与三边,与黄土高坡的群众,与信天游的歌曲,情愫缱绻,在这块厚实的黄土地上,播种出文学的茁壮之苗,结出丰硕之果,令人惊叹和敬仰。

陕西著名的两代作家柳青和路遥,曾有一次深刻而动人的,发人深思的对话。路遥曾经问过他的“文学教父”柳青:“你一个陕北人,为什么却把创作放在关中平原?”柳青回答:“我这辈子也许写不成陕北,这个担子你应该挑起来。对陕北,要写几部大书,是前人没有写过的书。从黄帝陵到延安,再到李自成故里和成吉思汗墓,只要一天的时间就够了。这么伟大的一块土地,没有陕北自己人写出两三部陕北题材的伟大作品,是不好给历史交待。”柳青还对路遥说:“文学创作离不开体验和观察,手中不能离开本子和笔。一定要把白天体验到、观察到的记下来,夜深人静时及时写出来。”

当柳青对路遥说出“这个担子你要挑起来”的之前,外地来陕北的人确实写出过多部不朽之作,例如南北朝时期的《统万城铭》,这篇北朝文学唯一一篇散文作品是庆阳人而撰,党中央在延安时期国内外著名作家的文学作品亦多矣。李季是在三边写出的《王贵与李香香》,后来姚雪垠的《李自成》付梓……柳青对路遥的谈话是有感而发的。

有史以来,三边这块土地就没有沉寂过。李季来靖边工作时的1943年春天,靖边县的红色政权机构已迁张家畔,完全小学却仍在原县城镇靖,当地人称为“旧城”。李季这位“革命知识青年”来时,恰逢大变局。他被分配到原县城的完全小学当教员。贫苦农民家庭的出身,从国统区、日占地,抗战前线,红都延安,到三边长城沿线的解放区,革命的进步性,蒙汉文化的感染力,新地新事新人的鲜活感,使李季没有馆阁墨客的“水土不服”,决绝御用文人的歌功颂德,抛弃自命清高作家的花拳绣腿,他深深地融入三边的风土人情。当地人都渐渐地喜欢上这位黝黑、憨厚的教员,把他当成自家人。从此,热爱这块土地的人和这块土地承载着的事物“泥水相和”,粘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如醉若酥的泥土芳香。也使这个淬过火的金刚钻,遇到了陈年美玉,碰撞出心灵深处的火花。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自然流畅,瓜熟蒂落,泉涌水盈。

靖边是1935年6月28日,刘志丹率部攻克靖边县城镇靖,建立红色政权的。是时,国民党县政府逃亡至本县宁条梁镇踞守。故,除宁条梁镇、小桥畔、阎寨子等据点外,靖边境内其余地区都已是苏区。这时唱信天游的人和所唱得内容,都是新鲜事物,时代色彩浓郁,极富受苦人翻身解放作主人的韵味,也吟诵着支前抗战的心曲……《王贵与李香香》原型故事,就云涌其中。

长诗里的“死羊湾”村(现易名为广阳湾),距离李季在完全小学担任教员的镇靖旧城不远。据有关史料、报道和采访,李季在执教的一年期间,不仅时而独自下到乡村采集信天游的歌词,同时也嘱其学生们回家时收集听到的信天游。李季在靖边完小教书时,小学旁边就住着编唱信天游的民间艺人杜芝栋。李季晚上常去杜芝栋家听信天游,天晚了就在一盘土炕上睡。李季对信天游,这一陕北乡土气息浓厚的诗歌,从听吟、喜欢、倾情,至迷恋。不仅听、收集、吟唱,而且利用参加县里整风的机会系统整理。当他得知,靖边有个叫张倩的女干部,5岁便许配给了人家,18岁时冲破封建婚姻的枷锁,逃离岀来闹革命,自由恋爱,找到了如意的对象。便专门采访张倩,创作的热情和灵感由此萌动,至此《王贵与李香香》便有了雏形。

任教一年后,1944年初秋,李季工作调动,党组织安排他到盐池县政府担任秘书工作。这个时期的李季,除了司职秘书工作外,经常利用调研和业余时间,身穿粗布衣,脚登土布鞋,冒严寒,经风雨,历烈日,翻沙窝,过荒原,到老百姓中去。吃农家淹酸白菜黄米饭,睡热土炕,听老乡们唱民歌,和农民聊天、开展工作,各种小曲小调信手拈来……此时,李季不再是来自河南的异乡异客了,他就是一个地道的“陕北哥”,一个土生土长的“三边人”。人民群众热爱他,他从人民群众的沃土源泉中汲取了养分,积攒了素材。三边人民在革命斗争中的英雄事迹,使李季的写作热情奔放而出,不可抑制。

1945年冬,身为代理县长的李季,白天处理各种民事诉讼和公务,夜里裹着单薄的被筒在麻油灯下创作长诗,奋笔疾书二十多个夜晚,一篇用信天游体裁写出来的,长达七百多行的三部叙事诗《红旗插到死羊湾》,后改名为《王贵与李香香》,李季称之为“顺天游”的不朽之作问世了。

诗作《王贵与李香香》,以王贵和李香香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展现了“三边”人民走上革命的历程。成功地塑造了王贵和李香香这两个觉醒了的青年农民形象。全诗采用陕北民歌“信天游”的格式和手法,在新诗艺术的民族化和大众化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

如果没有在延安,特别是靖边乃至三边的工作、战斗经历,没有李倩的人生经历和革命故事,没有信天游的曲调韵律,没有人民群众传唱的信天游歌曲,一句破的,没有三边这块文学沃土,就没有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或可以这么说:广阳湾,靖边,三边成就了李季;李季也使信天游的韵律飘出三边,名播远扬。

资料显示,1946年,《三边报》连载这部长诗;“羊肚子手巾包冰糖/虽然人穷好心肠”,一种此前未有的民歌从他的笔端流淌出来,在三边百姓的口中传唱。从延安来到这里的记者大为惊叹,顺着歌声从老乡手里要过近千行的底本,并写信推荐给《解放日报》连载三天,轰动了整个解放区文学界。时任中宣部部长陆定一,以“读了一首诗”著文:“这首诗是用丰富的民间语汇作诗,内容形式都好”,使“我们看到,文艺运动突破重重关,猛晋不已,出现了新的一套”,充分肯定它在文学创作上的创新和开拓地位。茅盾将之称为“卓绝的创造”,认为“它是民族形式的史诗也不过分”。在延安的美国人李敦白还把《王贵与李香香》译成英文,清凉山的新华广播电台用英语向海外广播,这是延安时期第一次向国外广播文艺节目。在随后的解放战争中,十二幕秧歌剧《王贵与李香香》,伴随渡江部队跨过长江,弦歌江南……

新中国成立后,《王贵与李香香》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热读频演浪潮。庆祝新中国成立一周年时,歌剧《王贵与李香香》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上演;之后,这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作品诞生近八十年来,曾发行过上百个不同版本,并被改编成豫剧、淮剧、说书、电影、秦腔等各种艺术形式在全国演出,成为穿越时代久演不衰的经典。直至今日,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80周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发布百部文艺作品榜单闪亮登榜。

那一时期的李季,在陕北方言和民间曲艺的结合上,走出了一条别开生面的与人民意投意合、和声共吟信天游的道路。不仅创作了《王贵与李香香》,还写出了《卜掌村演义》《老阴阳怒打虫郎爷》《凤凰岔历劫记》《新烈女传》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而且用粗糙的马兰纸装订成采访本,记录了三十多本民间传唱的信天游,编辑而成《顺天游2000首》,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正式出版发行。2022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书中加入靖边民间剪纸艺术家华月秀的剪纸作品再版。李季的儿子将图文并茂的作品,送给李季的第二故乡靖边县图书馆。

同期,三边信天游蓬勃发展,成果丰硕。《横山里下来了刘志丹》《打镇靖》《你当红军我宣传》《寻汉要寻八路军》等民歌唱红三边。1944年10月,靖边民歌手杜芝栋,以三边分区“文教英雄”的身份,出席了陕甘宁边区文教大会,毛主席接见大会代表时说:“杜芝栋同志是庄户人的大文人,编剧、演戏不为名,不图利,大家要向他学习。”周扬曾邀请他去“鲁艺”给学员排戏,传授编演经验。

植物生长,都依赖适合自己的土壤、环境,信天游使李季把根深深地扎在了三边。他说:“三边人民以小米和酸菜哺育了我,更以他们英勇、顽强、乐观的伟大品德教育了我。在艰难的岁月,在胜利的时刻,日日夜夜,生生死死,把我磨练成了一个地道的三边人。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链,把我的生命、我的命运,同三边人民紧紧拴在一起。三边沙原变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本土,三边人民成了我相依为命的亲人。”之后数十年,三边成为李季魂牵梦绕的地方。

1958年,在东风又绿三边柳,家家新燕啄春泥的时节,李季回到了日思夜梦的三边,激情燃烧,诗韵迸发,清潵的爱流喷涌而出,用“信天游”形式创作了长篇叙事诗《杨高传》和《三边一少年》,回馈三边人民对他的深情厚爱。1962年10月,李季再次回到三边,拜访了民间文艺的老将,他的挚友杜芝栋先生,畅谈信天游的继承发展宏愿;1973年夏天,李季第三次回到三边,对信天游一往情深,与老友新人促膝长谈,鼓励业余作者认真体悟古语“国无法则亡,文有规则死”。

李季热爱三边,三边人怀念敬仰李季。靖边县原文化局局长姚勤镇,多年致力于李季资料收集、研究,是三边研究李季的专家,几十年如一日,与李季夫人及子女保持联系,撰文回忆李季,多篇文章见诸报端杂志。李季的事迹,跃然靖边政协人物传篇章,县图书馆专设李季图书专馆,靖边文库出版了李季辑;镇靖惠中权纪念馆,专设李季展览内容······

在未完成的遗作《三边在哪里》中,李季写道:“离开了三边的生活基础,我是很难写诗的,我的诗就失去了光彩。三边的沙漠和小米深深植根于我的心中,它是我长时期取用不尽的诗的源泉。”

斯人已去,李季的名字和业绩,一直印在三边群众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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