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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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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得了抑郁症

阿芳,H市人,某师范院校毕业。毕业那年,年方二十,扎一羊角辫,甚是清纯。刚来公溪河,四围是山,心中泛起淡淡的哀愁,也夹杂着些许喜悦。愁的是,何日能走出大山;喜的是,这里山清水秀,环境宜人。
且说阿芳来到苗寨中学,教英语,质量不错。能说一口流利标准的伦敦音,还能写一手漂亮的英文书法。她个子高挑,用“苗条”形容,不为过分,却招来很多“蜂蝶”。可她偏偏选中,城里某官员的公子哥。苗寨小伙,都为之叹息。因为这公子哥,身材比武大高三寸,县城出名的“水佬官”(本地称流氓地痞)。
翌年暑假,阿芳就被调进了城。离开公溪河那天,她恋恋不舍,特意跑到河边听水响,掬起一捧清泉,和面洗泪。走到石拱桥上,对着高山呼喊,山谷回应,清风簌簌。这一选择,她也不知是祸,还是福?阿芳走那天,她的学生送她,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
阿芳进了城,很快就有她结婚的消息。她的丈夫,就是比武大高三寸的那人。听人说,她刚结婚那会,其乐融融,可等生下女婴,境况日下。从此,夫妻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常常打得头破血流。受伤的,总是阿芳。
话说阿芳,进了城,就被分到市重点中学。她工作很热情,又好学,肯钻研,深得领导青睐!我在阿芳进城的第三年,也正好调入此校,见之,已经不是当年漂亮清纯的姑娘了。身体微微发福,脸上有了斑斑,说话语言犀利,得理有些不饶人。她见我,微微一笑,说:“你还是当年的老样子。不像我,这几年,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含笑,带点奉承,说:“你是越发富态,变得成熟了,有成熟少妇的风姿。”她抿嘴不言,噙着泪花,我知道她婚姻不幸,一时又找不出安慰的话。于是尴尬地说:“婚姻是上天安排,命里注定。”她说她不信命,要与丈夫离婚。我俩见面不久,就听同事说,她真离婚了。据说离婚那天,夫妻还大闹了一场。
一天,我在食堂见她,消瘦了许多。平常她是不进食堂的,这次她来食堂吃饭,可见她真的离婚了。我见她还是微微一笑,她也微微一笑,但我看得出,她笑得很勉强,因为她眼里噙着泪花。笑,难以掩盖其内心的抑郁。我对她说,像是安慰,又像是同情:“一切都会好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苦笑着,说:“事已至此,一切顺其自然。”
我祝福她:“好人一生平安,吉人自有天相。”
她似乎认同,苦涩地说:“但愿是吧!”
后来我调入另一所高级中学,很少听说阿芳的事。一次,参加市里一次比武活动,我见到了她。她比之前我印象中,又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看上去,有些抑郁。见我还是微笑,但额头有了微澜。她说她还在那所学校,现在有了新家,没带自己的孩子。我问:
“你与前夫的女儿呢?”
“她爷爷奶奶带着,跟着他父亲。”
“现在该上五年级了吧!”
“是啊,上五年级,但学习成绩不好。爷爷奶奶惯得蛮(过分宠爱)。”
我见之有些失望,安慰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操心不过来。”
“嗯,嗯!我操心,也是瞎操心!”
后来,我约她喝茶,她答应了。在聚仙茶庄,她聊起了这些年的辛酸,后悔当年对婚姻太草率,为了进城,没有选好郎君。如今给人家做后娘,小孩强强很调皮,总有排她性。有次,强强从亲娘那回来,见她不理不睬,还给她白眼。时常还在父亲面前,说她的坏话。老公,现在对她也不是很好,日子过得不顺心!
“喝茶,喝茶,别说那扫兴的话!”我见她眼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端起茶杯说。我顿时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地问:“喝,干嘛这样看着我。”“不知道为何?见到你,感觉像遇见了亲人。我已是‘二锅头’(结二次婚的),对‘三从四德’也看淡了。人啊,要给自己释放包袱,不要心口老压着沉重的石块。”
“是啊,我也有同感。也把你看成亲人一般。那你比我小,我就叫你妹子吧!”
“好啊,哥哥。妹子能有你这样的哥哥,万分荣幸!”
自从茶楼一别,认亲之后,我俩电话联系多了:“喂,哥哥。今天烦死了。”
“你烦啥?看我能不能给你消消愁,说说看。”
“老公,太宠强强了,什么都依着他,小小年纪就要手机。我说:‘年纪还小,读小学,要手机干嘛!’谁知,强强耍横,以不读书要挟父母。他父亲怕他,也就答应了,而且还买了‘烂苹果’。”
我心想:“买手机就买手机呗,买‘烂苹果’干啥?”于是有些遗憾地说:“学生最好别买手机,更不要买‘烂苹果’!”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可我那死猪脑壳(骂人的话),硬是给他买了,让我气得吐血。”
“别烦,他要如此惯孩子,由他去吧!你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有空,我们一起‘坐坐’(吃顿饭)”
“好啊,我也想找兄长聊聊。那就今晚吧,聚仙茶庄见。”
“好的,不见不散。”
黄昏,天空暗了下来,仿佛蒙上一层灰,能见度低。我先到茶庄,找了个小包厢,仅能容四人喝茶吃饭。阿芳如期赶到,也许是走了路,额头还冒着热气。见包房空调还行,索性脱掉羽绒。内穿红保暖内衣,映着脸蛋,红噗噗的,越发显出少妇的魅力。我知道她是不喝白酒的,征询她:“喝点什么?红酒,还是饮料?”
“来点红酒。”
我叫了服务员,要了一瓶红酒,一个火锅,配了二个家常菜,慢慢地喝起来。
“哥,喝酒!妹子祝你天天开心。”
“好,一起喝,但红酒要慢慢地品哦!”
几口酒下肚,阿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家庭现状如此,让人寒心。学校的事,也让我揪心。”
“不是大哥说你啊,心胸要开阔。学校的事,下班别提它。”
“学校的事,但涉及到我。”
“啥事让你如此揪心?”
“还不是职称。局里前几年,以考试取指标,每年我都是指标外。取3人,我就是第四名。取2人,我就是第3名。取1人,我就是第2名。多么巧啊!我知道,这里面有猫腻,没给他们送钱。直到去年,我去局里质问,才得一指标。谁知,职称进了,工资没得加的。理由是你学校岗位已满。兄长,你说气人不气人!”
“哦,原来如此。他妈的,也太‘混蛋’了!进了职称,说岗位已满,工资没得加。而官员呢?副科,工龄达30年,让出岗位,还转正科,提前退休,拿百分之一百八十的工资,那就合理?”
“是啊,兄长!你说说,提前退休的,与吃空饷的有区别吗?半斤八两吧!也许还更严重,他们还吃着1.8个人的空饷。据说,还有文件精神呢!”
“妹子,你也不用这么气愤。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谁怜惜你。管他吃不吃空饷,但你记住一条: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我们还要看到正能量;看到新生事物层出不穷;看到国家正在崛然特起,蒸蒸日上……”
话越来越多,酒空了一瓶,阿芳的皓腕如晴雪,粉嫩桃红,活脱脱貂蝉出世。我眯着眼瞅她,她也瞪大眼看我,举起了酒杯说:“哥,喝!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妹子,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放下杯,说说话。”见她放下酒杯,对我说:“哥,妹子命苦啊!婚姻不幸,职称也不顺……”我俩就这样喝酒说话,店铺快打烊了,我们才离开。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我给她叫了的士。
第二天,阿芳给我电话:“哥,昨天喝多了,有些醉意,出了丑,还让你破费。下次,我请客。”我再三解释:“没事的!”放下电话,同事阿英发布消息:好消息,网上晒工资,我们市名列工资榜首。我说:“值得庆贺,总算拿了个第一啊!”
阿建说:“庆贺个吊(骂人),那人平5000多一月,是‘空调’,没电(垫)钱。”
杂曰:“市里上报,与实际所发怎会不一样?”“伙计们,这就叫‘欺上瞒下’,虚报数字。”“我们找他们要吧。”“你有根据吗?网上的数字,你也相信。弄不好,说你造谣生事。”“大家要相信,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次东北某县教师罢课,工资兑现了。我们怎么办?”“你还想怎么办,枪打出头鸟,你敢出头?”“只要有人带头,我就敢附和……”
这时,阿芳发来短信,说:“看到网上晒工资吗?我市工资比长沙还高千多元呢。”我回信:“看到了,别信。虽说虚夸了一倍,但难以辨其真假。”阿芳没有再发信息。
晚上,阿芳再来信息,说:“哥,我要癫了,家里呆不下去了。”我安慰她说:“凡事都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槛。”后来,索性打电话给我:“老师说,强强,今天去了游戏室。其父正在找。”
“强强,不是有电话吗?”
“关机了。也许没电了。”
“你也甭烦,耐心教育。”
“嗯,嗯!但老公不配合,也难教好啊!”
之后,我也没问强强找到了吗?过了好些时日,突然阿芳约我吃饭,还是聚仙茶庄。这次阿芳先去,我到时,菜已上好。还是一个火锅,两个家常菜。阿芳今晚穿得很漂亮,上身着卡腰艳礼服,下身穿肉色长裙,头戴一顶小红帽。见我很是客气,又是让座,又是夹菜,喝的还是红酒。我说:“妹子,今天有雅兴请客,遇上高兴的事了。”
“哪里有啥高兴的事,心里抑郁,想找兄长聊聊,释放内心的痛苦。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妹子高兴,哥都愿意。”
“真的愿意?”
“那还有假,哥不是你喊起的。”
“哥,你说我们的生活,现在也够美的!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就是感觉灵魂,有些空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死,就害怕。”
“你害怕啥?人生自古谁无死。虽不能留取丹心照汗青,但也要愉快的度过。”
“我是怕死那天,不能说,心里却明白。在等死挨日子,你说难过不难过。”
“是啊,如果像睡觉一样死去,毫无知觉,那将是人生的美事。但如果如你所说的情况,我想把它写出来,又不能够,那肯定是我一生最遗憾的事。”
“哥,别说那伤感的话题,说说愉快的。”
“最近,你看新闻了吗?令计划也被调查了,可以看出中央反腐的决心。”
“是啊,习总真的不错,制定的反腐政策,深入民心。下面的官员,收敛了不少。没有前几年那样挥霍公款了,没有公车私用的现象了,没有大肆操办红白喜事等坏风气了。”
“哥,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那是政治。我想听听,你心中愉快的事。”
我陷入沉思,瞧着阿芳,心想:“阿芳,你想知道啥?说些啥愉快的呢?”眼睛眨了眨,脱口而出:“与你相处,谈谈心,说说心里话,就是我最愉快的事。比如现在,就是我最最愉快的事。”阿芳见说,喜形于色。快乐的时光易逝……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渐渐地把阿芳忘记了。一天,阿芳发来短信说:“哥,我又要癫了,神经绷得紧紧的。”
回短信:“为何?”
“我离婚了,不愿与他过日子。”
“是否做事太草率?”
“我想了很久,两人合不到一块去。离了轻松!”
“那你现在住哪?”
“住一廉租房,学校的。”
之后,她打电话过来,向我诉苦。我只好安慰她,“也许离了,你解脱了。但寂寞会向你走来,你要有思想准备。”“哥,没事的。我会勇敢地面对,天无绝人之路。虽说我要癫了,确实空虚,现在仅剩躯壳。要不抽个时间聚聚。”
“那好啊!就今天一起吃个晚饭。”
我们按约定又去了聚仙茶庄,还是上次那包厢,室内的空调很卖力。这次阿芳穿一身绿艳艳的长裙,套肉丝袜,显得格外高挑。她比我早到,脸上的红霞,与人面交相辉映。见我就说:“来,来,来!哥请坐。”她仿佛比上次轻松了许多,没有了拘谨,说话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喝的,还是红酒,因为我喝不得酒。几杯酒下肚,阿芳也许是热了点,索性把外套脱了,我也去掉了羽绒服。
我俩一面喝着,一面聊着。我醉眼惺忪地瞅着阿芳,说:“妹子,你真美!”阿芳也有几分醉意,说:“哥,你说酒话了。妹子,有自知之明。”
“哥没奉承你,今天你确实很美。”
“美有啥用?没人懂得欣赏,还好有哥怜香惜玉。最近,我老是做恶梦。”
不知怎的,阿芳坐到了旁边,用手搭在我肩上,说:“哥,我这人命苦,怎么就找不到你这样的好人。”我虽微醉,但头脑还是很清晰的。轻轻地把阿芳扶起,说:“妹子,你醉了。到沙发上躺着。”阿芳很听话,喝了点热茶,我陪在其旁侧,说着心里话。
“哥,我很抑郁,婚姻不幸。是不是性格不好?”
“妹子,你性格很好啊,但太要强了。说你前夫吧,‘水佬倌’一个,脾气暴躁。‘二锅头’吧,太溺爱强强了,你受不了。现如今怎打算?”说着,说着,她睡着了……后来,我打的送她到家。
时间荏苒,眼看要到元旦了。阿芳没有给我电话,我知道她那晚很痛苦,我拒绝她的“美意”。再后来,有人跟我说,她得了抑郁症,学校没有安排她上课。我听后,拨通了她的电话,却没人接。连续多次,也是一样。后来我经别人打听,说阿芳住进了医院,由她父母照看着。
也许这是真的,阿芳也太可怜了。我望着碧蓝的天空,有负罪感:多美的人儿,怎么会这样?也许阿芳明天会好,她还会与我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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