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溪河水,时断时流,受控于枫树下发电站。两岸青山,依旧蓊蓊郁郁。黛色杉树,与绿色竹林,还间杂着不知名的树,如和尚之“百衲”,裹着山包,怪打眼的。劲松下的小渚,原本芦苇丛生,现已垒成坟包似的小丘。昔日的良田,荒芜成林,树木丛生。水渠也时断时流,其中不少是新翻修的。
老柒,姓阮,名德崎,S村村长。家中排行第柒,又因柒字,化为拼音,乃QI也。于是,大家称其“老Q”。老Q,南方标准猛男。西瓜似的圆脸,配上那双诡异的眼睛,腆着将军肚,活脱脱基层村官形象。
老Q叼着烟卷,迎着朝阳,笑嘻嘻地欣赏着田园风光,心里盘算着美事。昨晚乡长,给他电话,叫他找人修补一段水渠,工价两萬。此时,烟圈吐得如此溜圆,袅袅升腾散开。Q婆娘,做好了早饭,在叫唤:“老Q,吃饭了。”“哦,就来。”老Q掐熄了烟头,擤了擤鼻子,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四方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辣椒炒肉,色香味美;清炒白菜,热腾腾还冒着白气;一碗三鲜汤还悬浮着海藻。老Q,坐下,喊道:“Q婆,来杯酒。”俄而,Q婆斟好酒,坐在其侧。老Q喝着小酒,脸色有些红霞,与妻商量:“修渠的事,给谁好呢?”Q婆说:“叫内弟去吧!”饭罢,老Q屁颠屁颠地跑到乡长办公室。乡长开具批条,到财务科领取了工程款。之后,再返回乡长办公室。乡长再三交待,要保质保量,一星期按时完工。老Q嬉皮笑脸,许下军令状,临走知趣留下信息费。
老Q怀揣壹萬玖,心想:我承包给内弟壹萬捌,不能跟妻说,以免节外生枝。回到家,内弟早已在家等候。寒暄之后,交待了具体事宜,把壹萬捌交给他,再三叮嘱,保质保量。谁知内弟一抬脚,把工程转包给一伙外乡农民工,壹萬伍。农民工一星期完工了。质量在老Q内弟的监督下,保质保量如期完成。可苦了做工的,骂骂咧咧扛着被子回家。
事情没有不透缝的墙。有知情的,背后说老Q缺德。老Q似乎也嗅到了气味,但他习以为常。因为对他而言,这又算什么。
日子照样还是这样过。老Q背着手,踱着方步,朝“相好的”杨氏家走去。杨氏的丈夫在外打工,也有些寂寞。他去,常常以工作为名,与之谈心。见家中没人,就有些亲近而不庄重。最初,杨氏还很不买账,老Q以利益熏之,就委身相许了。于是,他俩相好,日子已久,就成了S村公开的秘密。为此,老Q的妻子还大闹过几次,差点喝农药,一命呜呼。
却说这杨氏,还真有些风情,也略有些姿色。利用老Q,把自家和亲朋好友家,都吃上了低保。甚至她表哥,在外混得还人模人样,有房有车,老Q也给他吃上低保。杨氏族里就不用说了。就连他院子的,几乎因她都在啃低保,但有一户例外。这户是她仇人,曾经与之吵过嘴,但很有骨气,也很穷。曾经多次向老Q申请,老Q回答得很漂亮,就是不给办。后来他找到乡政府,领导们告诉他去找村长。为此,有些正义人士,常为他打抱不平,旁敲侧击说老Q。老Q常盛气凌人,说:“就是不给他办,我不怕,我上面有人。”
且不说老Q的风流糗事,老Q胆子也不小。利用职务之便,也敢恐吓领导。一天,他依旧背着手,很悠闲地踱着方步,走在集市上。一年轻副乡长,正在与群众闲聊,大家见他来了,都缄口不言。年轻副乡长纳闷,怎么一个小小村长,群众见之如此害怕。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副乡长找老Q的“岔”。你猜老Q怎么说:“年轻人,副乡长比村长大,没有实权啊!没有实权,就没有钱,没钱就要晓得闭嘴。”年轻的副乡长,起初还想与之理论。当老Q说:“年轻人,你信不信?今年下半年,乡里选举时,我叫村民不给你投票,你的乌纱帽就难保了。”顿时,年轻副乡长服软了。老Q得寸进尺,让他买了一条白沙烟,算是赔礼道歉。此事,很快在公溪河传开了,老Q身价也提高了。除了乡里书记、乡长,就他是老大。于是,人送其美名“Q老大”。
Q老大名噪一时,越发年轻了,精力也更充沛了。他看着农村经济凋敝,他不着急,因为有政府管。水渠不通,他也不着急,有政府出资修。有钱吧,就修一段,没钱就停工。一段水渠,修了N年,滴水还未见流。上面来检查,仅仅是走过场,看看新修的那段渠,拍拍照,写一篇新闻在报社刊载,政绩就出来了。老Q靠着村长这职务,也有了很多人脉。
Q老大,依旧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家串户,像农村的水牛,走到哪就吃到哪。前些年,这水牛是用来形容乡干部的,最近,“四风建设”抓得严,乡干部收敛了,村干部却顶了牛。“喂,喂喂,是Q老大吗?”“是啊,我是Q老大,有什么事?”“哦,是这样,我们组老(死)了一个人,请您把抬丧队叫上,好吗?”Q老大听着,喜上眉头,有生意了,爽快地答应:“好,这事包在我身上。”老Q边走,边盘算着:“如何把抬丧费提高些……”
当晚,老Q就邀上好友去死者家。家属见村长来了,又是递烟,又是看座,好不客气。见主家悲伤,老Q不Q了,有时也会挤下几滴泪,眼圈红一阵,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与家属谈抬丧费,也常常见家境而出价。分成时,他要拿20%的信息费。这也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老Q通知人,也很有办法,以最少的电话费,把事办成,“传销发展下线式”传递信息。
遇上喜事,他也从不缺席。Q老大,西装革履,绅士官员貌,出现在婚庆现场。乡民们,见之,很恭敬客气,生怕得罪他。他也从不喜欢拿红包,但嘴上功夫,从不吝啬,恭维的话,还是会说的,且一套一套的。喝酒也很有规矩,喜欢拉大,酒量也很深,村民见之怕矣。“Q老大,这杯酒,祝您越活越年轻。”“老大,祝您财源滚滚。”听到这样的祝福语,Q老大常常忘乎所以,飘飘然起来。脸上的红霞,慢慢地扩散,直到关公爷出世。临走也不会忘说恭维话,如“祝您家小子,早生贵子,等到那时,不要忘了请我吃满月酒哦!”“有事需要帮助,请打我的电话。”之类的话。于是,摇摇晃晃地离开。
晚霞通红,Q老大,站在院子里,见孤鹭沿着天边,向丛林飞去。山风习习,送来新翻的泥土气息。明天,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好事,Q老大也拿不准。这时,Q老大的电话铃响了:只要人人都奉献出一点爱,我的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