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中考,我与唐莎莎、陈鑫去公溪河苗乡监考。毕竟是六月天,天幕很蓝,阳光明媚,山峦绿的,锃亮刺眼。
前几天,下过暴雨,公溪河呈军绿色。以往回家,时间倥偬,很少去河边,常隔车窗瞅瞅。这次回乡,前前后后五天时间,欲抽空,近距离领略我苗寨端午风情,欣赏我苗寨风景。
中午两点半,我们准时赶起开会。
会后饭罢,一行人,去了我小时候的乐园,松树脚下的河砾(俗读le)坪(沙洲)。两蔸硕大的松树,历经岁月的沧桑,显得有些苍老,但身板还是当年那般硬朗。松树脚马路边,筑了防洪堤,还修了百米休闲长廊。廊柱、廊枋、廊椅,皆着中国红,可供行人休息。廊瓦背,与我苗寨民居一样,属典型的江南格调:廊两头,燕尾翘起,中间嵌牛头状宝鼎。
河砾坪,已不是当年的沙洲了,与我小时候的模样,大相径庭。河水被分流,中间隆起了人工岛,自来水公司。岛两侧,有厚实矮墩的水泥桥,连接两岸民居。
立桥上,水还是当年那性子,虎虎生风,急匆匆朝下游奔。风,也不逊当年,夏日里,依傍着公溪河消暑,散发着丝凉的体香。双脚浸河中,水如同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凉透骨。岛四围的芦苇,早已不是当年的光景,但可以肯定,是它们的子孙,零零散散,依然在岩石中求生存。见我还是当年那般热情,微微点头,不卑不亢。(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瞅着这些稀松的芦苇,怎能不想起当年的那些人?他们也如同这芦苇一样,瞅得见的,少之又少,恍如隔世。在人工岛上,驻足,可玩单杠、跷跷板等运动器材。独步对岸,古老的渡船塘码头,那记忆中的乌桕树,还在,但已风烛残年。当年的渡船,艄公细毛几,都不知何处去了。乌桕树干,系缆绳的伤痕,随岁月的流逝,愈合了。它还是当年那样富有涵养,见我,彬彬有礼。在河风的搀扶下,朝我频频招呼,叶儿簌簌翻飞。
看着,看着,仿佛那乌蓬渡船还在,那些光屁股小屁孩,还在船的四周翻筋斗。那时夏日,渡船塘很热闹,气温好像没现在高。等渡船的,在乌桕树下拉家常;附近的,也特意来树下,与渡客谈天说地。蓦然回首,乌桕树下一老妪,很精致,看上去已过花甲。近瞧,乃我小学黄伟平老师夫人。我情不自禁地喊道:“师母,您老好啊!”她愣住了,瞅着我,好久才说:“你是谁?我咋不认识你?”我自报家门,说出父亲的名字,她恍然记的,说:“岁月不饶人啊,瞧瞧你师母,记忆力差了。当年你常在这渡船塘洗澡,我怕你出危险,欲催你上岸,曾吓唬你说:‘要去告你奶奶。’你怕奶奶打,在我催促下,光着屁股,不时回头上了岸。如今也都五十好几了吧。难怪我们都老咯。”
我见她身边,放一担小箩筐,筐里放些红纸方块毛笔字,扁担也不足两手指宽,我一脸惊讶貌。师母见状,抢先道:“我这是去排舞,虽说古稀了,搭帮党的政策好,全民健身,我也不想落下。”我笑了笑,说:“难得师母有如此好雅兴。”她指着前面那幢木屋说:“黄老师在那,您去与他聊聊。”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朝那幢木屋走去。师母自去找她的舞伴,我拜访了黄伟平老师。老师也是古稀之人,比师母大三岁,身体与师母一样,很硬朗。我们谈起了过去,感慨今日生活之美,只嫌时间太快。我俩还一同漫步,走过往日的荒坡,如今竹林阴翳,仿佛入了名胜古迹的林荫大道。竹香清新宜人,突然下起了小雨。
告辞了黄老师,回旅社途中,毛雨渐停。突见一起监考的三中教师杨夕建(怀化市花鸟绘画协会会员,工于字画诗词),于是相邀继续散步。我俩瞅一农舍,舍旁有高大马尾松,屋前有一菜园,种四季豆,丝瓜,南瓜,西红柿等,蔬果正旺。夕建欣然赋诗《菜园即景》:
松尾挂珠风微动,珠玑滴落檐下语。
蝴蝶翻飞菜蔬间,蜻蜓上下满园舞。
我俩走近观赏,突然发现松枝上有一松毛虫,棉绒绒的,怪吓人的。当即我也想起几句诗:
马尾带珠枝黵黑,松毛棉绒似蜈蚣。
杨君与我惊骇之,哪有大树未蛀虫。
夕建闻之,说:“太生动形象了,而且很现实,一语双关。”我笑而不语。
旦日晨,夕建在监考路上跟我说,昨晚怎么也睡不着。我说怎么就睡不着了?他说,看着这苗寨深渡,就让我想起自己的家乡茅渡,自然就想起了过去那些辛酸的往事。有《夜雨端午水》诗为证:
隔窗听雨至五更,夜阑卧榻难入眠。
遥想当年辛酸泪,依稀婆娑在眼前。
我说,今天千万别监考睡觉。他说有神器“风油精”,不会睡的。此时,路过一民宅,砖木混结构,兼具古老现代气息。檐下青田之上,有双燕立电线上,似“谈情说爱”,极类五线谱。小溪里,十八只鸭在嬉水。一只田蛙,在梆梆的叫。远处,公溪河上,正好一只白鹭盘旋斜飞,之对岸,倏地不见了。此情此景,夕建突发诗情,赋《无题》诗七言绝句一首:
苗寨烟雨六月里,白鹭斜飞过公溪。
双燕和弦青田上,一蛙领唱群鸭嬉。
我见他即景赋诗如此了得,把个眼前所见之景全写进去了,叫他另辟蹊径,再赋七绝《无题》诗一首。须臾,诗成:
静听公溪潺潺声,群鸭溪戏状不同。
闲看黄蝶翩翩舞,双燕斜飞爱意浓。
晚饭后,我特邀夕建沿瑶寨(龙船塘瑶族乡)公路,去赏苗寨大桥的美丽风景。去时没雨,但我俩都带了伞。苗寨的端午雨,如娃娃脸,说哭就哭。途中,还真下起瓢泼大雨,我俩如同东坡道中遇雨一样,只是没他们狼狈罢了。我突然想起几句诗,后取题《苗寨烟雨竹海》:
翠峰白雾起,绿竹烟雨中。
玉露恋高枝,枝叶弯如弓。
夕建鞋袜湿透,全然不顾,也诗兴大发,赋《苗寨雨事》一首:
绵雨密如麻,静听有鸟语。
双燕低飞处,呢喃是人居。
端午(苗寨过十五)那天,天朗气清,经过几天雨水的洗涤,山峦显得格外清新。翠绿的新竹,间杂灰暗青绿的竹娘,让人看到了自然界的几世同堂。那些高大的枞树,乌青暗绿,显得格外成熟。小溪水,却不似孩提时,大雨之后,洪波涌起,只稍微有点浑。雨停片刻,又清亮如初。过去浑浊的雨水,马路横流,如今清爽四窜归圳。山湾那垃圾处理厂,烟窗高耸入云,冒着青烟,在发电。几台崭新的垃圾运送车,忙绿在通往各村的公路上……
傍晚的苗寨广场,黄发垂髫,着演出服,伴着悠扬的舞曲,旋转着,跳动着……
这全不是我孩提时的苗寨景象。他们不再为饥饿犯愁,他们在享受美丽乡村新生活。离开时,舞蹈队队长向丽萍(叔母),对我说:“这两年,参加舞蹈队的,越来越多了。也有了男士,他们一改过去传统观念,不再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看热闹了……”
6月19日下午,汽车沿公溪河蜿蜒蛇行。故乡离我,越行越远,我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我的父老乡亲,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更愿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幸福生活。
再见了,我的公溪河!
再见了,我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