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家宴

王受庆

高考之后一段时间的苦苦等待，陈永乐和他的家人终于等来了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他的宝贝儿子陈曦在这次或许可以决定一个人命运的重要考试中超常发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上了本科线。虽然陈曦的成绩只超出本科线两分，但这已经足够让陈永乐一家高兴异常了。

 “老婆子，我们家曦曦考上大学，实现了我们陈家几辈人的夙愿，这是最值得庆贺的一件大事，我提议，今天晚上设家宴好好庆祝一下！”陈永乐向他的老婆建议。

“应该好好庆祝一下！”陈永乐的建议立即得到他老婆的响应。

“做点什么好吃的呢？”

是啊，做点什么好吃的呢？陈永乐家在农村，靠耕种田地和饲养家禽、家畜维持着上有年老体衰的父母、下有正在求学的两个孩子的生活，在村子里根本算不上富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对贫困，逢年过节，或是有客人来了，都是备一些家常菜。而家里能够拿得出的食材，无非就是自己家里养的鸡、鸭、鹅，以及鸡、鸭、鹅产下的蛋，偶尔会用黄豆做成豆腐。今天，听到儿子上了大学本科的分数线，陈永乐觉得，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大好事，今天的家宴，不能只是家常菜。

不吃家常菜，那吃什么呢？陈永乐一时无法找到答案。

“要不，问问曦曦？”陈永乐的老婆提议。

“对，问问曦曦。”

陈永乐立即找来了陈曦，并按照陈曦的喜好，骑车到圩镇上买回了一尾鲤鱼，还有做甜酸鲤鱼这道菜的佐料。

回到家里，陈永乐顾不上休息，立即动手准备晚宴。

晚宴很快做好，除了甜酸鲤鱼之外，还有白切鸡、荷包蛋、荷兰豆炒鸡杂、清炒空心菜。

菜上齐，人入席，家宴开始。

跟往常不一样，这一次吃饭，陈曦破天荒地被父亲推到了主席位，他的左边是快九十岁的爷爷，右边是他的父亲陈永乐。

“儿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甜酸鲤鱼，多吃点。”陈永乐往陈曦的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说道。

陈曦低下头，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吃着爸爸夹到自己碗里的甜酸鲤鱼。

看到儿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陈永乐微笑着，又往儿子的碗里夹了一大块甜酸鲤鱼。

“吃吧！儿子。”

陈曦仍然没有说话，低着头，一个劲地吃着父亲夹到自己碗里的甜酸鲤鱼。

饭桌上，一家三代人几乎都已经动了筷子，低头吃着自己喜欢吃的菜。

陈永乐的父亲同样十分喜欢吃甜酸鲤鱼，尤其喜欢吃鲤鱼的鱼腩。他几次拿起筷子想夹自己喜欢吃的甜酸鲤鱼，可每次都被陈永乐抢了先。

一直没有吃到甜酸鲤鱼的老人，心情很是不爽。虽然今天的家宴，是特为孙子陈曦高考取得了满意的成绩而设的，但老人仍然有一种被后辈遗忘的感觉。

老人的情绪变化没有人去关注，大家依旧低着头吃着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陈永乐一边吃着饭菜，不时地给儿子夹着甜酸鲤鱼。

眼看着自己最喜欢吃的鱼腩快要被自己的儿子全部夹到孙子的碗里了，陈永乐的父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将筷子伸了出去，颤抖着，夹起一块鱼肉，绕过孙子，将鱼肉放到了陈永乐的碗里。

“儿子，吃！”

“爸，您不也很喜欢甜酸鲤鱼吗？您怎么不吃？”看到老父亲往自己的碗里夹菜，陈永乐一阵愕然。

“爸爸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吃甜酸鲤鱼，可那时家里穷，一年到头几乎吃不到一次这样的美味，爸爸愧对你啊！”

“爸，今天高兴，您就不要再提往日的事了。好吗？”陈永乐吃着父亲夹到自己碗里的甜酸鲤鱼，微笑着，说道。

看到自己的儿子很享受地吃着甜酸鲤鱼，陈永乐的父亲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儿子的碗里。

“儿子，吃吧！我年老了，给儿子夹菜的机会不多了。来，再吃一块，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鱼腩。鱼腩好啊，肉质嫩滑，鱼刺少，适合老人孩子吃。儿子，你吃吧！”

 “爸，这肉，您吃！”陈永乐将父亲夹到碗里的鱼肉夹了起来，说道。

“儿子，你吃。你那么疼爱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就不能疼爱疼爱自己的儿子呢？吃！”

“谢谢爸爸！”陈永乐回了一句，随即继续吃着父亲夹到自己碗里的鱼。

“有父亲的关爱，实在是太幸福了！”

一直默不作声、低头吃着甜酸鲤鱼的陈曦，此时似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抬起头，微笑着，感叹了一句。

 “可惜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陈永乐的父亲摇头叹息着。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家宴的气氛突变。

“你这个疯老头子，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看到大家异样的表情，陈永乐的母亲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责怪道。

“我疯了吗？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陈永乐的父亲反驳了一句。

饭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不和谐的火药味。

“妈，您怎么能责怪爸爸呢？爸爸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陈永乐回了一句，随即将父亲刚刚夹到自己碗里、还来不及吃的鱼肉夹到父亲的碗里，动情地说道：“爸，都怪我只顾着曦曦，您就原谅我的不是吧！”

“孩子他妈，我好歹也是永乐的亲生父亲，做父亲的，怎么会怪罪自己的子女呢？！永乐，你好好想一想，从你出生到现在，我打过你吗？骂过你吗？责怪过你吗？”陈永乐的父亲立即回应。

“爸，您确实没有怪罪我。从我出生到现在，无论我怎么样，您都宽容我，爱护我，在我的心中，您永远是最好的父亲！可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不是了。”

“你们都不要争论谁对谁错了。父母之爱，永远都是最伟大的。爷爷，我说的没错吧？”

陈曦拿起筷子将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鱼腩夹到爷爷的碗里，说道。

    “曦曦说的话，我爱听。一家人就该像一家人，互敬、互谅、互爱。老头子，我们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我们有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他们都很爱我们，对我们都十分孝顺，我们也应该知足了！”

看着儿孙夹到自己碗里的大块鱼肉，听到老婆刚才说的话，陈永乐的父亲低下了头。

家宴继续，可陈永乐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