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婶改嫁

王受庆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的徐婶，来不及休息片刻，也顾不上喝一口水，立即弄来热水，给卧病在床的家公擦拭身子，换尿不湿，然后，忙着做饭，给家公喂食。一切都处理妥帖之后，这才端起饭碗，像往常一样来到客厅，坐在电视机面前，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享受着一天中最为悠闲的短暂时光。

刚刚将电视机打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句非常熟悉的声音。

“梅子，在看电视啊？”

梅子是徐婶的小名，只有一起长大的人才会这样叫她。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婶的闺蜜、与徐婶同一年从邻村嫁过来的黄素娟。

话音还在空中回荡，虚掩的大门随之推开，身着红色连衣裙的黄素娟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还在吃饭啊！哎吆，怎么又是清炒苦瓜啊！”刚刚跨进门槛的黄素娟又说了一声。

徐婶自顾自地吃着，没有抬头，没有回话。

“梅子，你看看，谁来了？”徐婶的冷漠，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黄素娟的兴致，她依旧笑盈盈地跟徐婶说着话。

徐婶放下饭碗，慢慢地抬起头。

“你来了？坐。我给你们倒茶去。”说完，徐婶就要离开客厅。

 “梅子，茶就不喝了。我先看看大叔去。大民，你陪陪梅子。”黄素娟吩咐着随来的男人，随即迈开碎步走进了徐婶家公的房间。

与黄素娟一起进来的这位男人姓黄，名叫大民，与徐婶，还有黄素娟都是中学同学。高中毕业后，黄大民考上了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回到了镇上，成了镇卫生院的一位外科大夫，后来娶了一位小学老师做老婆。三年前，他的老婆在一场车祸中不幸遇难。唯一的女儿已经结婚，生活在省城。

黄素娟走了，客厅里留下了一对孤男寡女。

“梅子，对不起，打扰了。你先把晚饭吃了吧。”黄大民将提在手上的礼品盒放在了茶几上，有些尴尬地说道。

徐婶依旧不言不语。同样觉得有些尴尬的她端起饭碗，转身离开了客厅。

 “大民，家里没有茶叶，喝碗白水吧。”徐婶从厨房里倒了一碗白开水，双手递到黄大民的手中。

“谢谢！”

黄大民接过白开水，喝了一口。

徐婶坐在木制的沙发上，两眼瞪着电视屏幕。两人没有交流，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上传来的播音员声音和跳动的画面。

“梅子，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我们俩的事。”黄大民努力地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

“我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我们根本不可能。”徐婶不假思索地回答。

“梅子，你我都是苦命人，自从你的爱人走了之后，你担负起了本该由男人承担的重任，独自照顾卧病在床的家公，实在是难为你了！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与你一起共同承担起照顾大叔的责任。”

“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黄大民反问。

“你有母亲需要照顾，我有家公需要料理。你不可能抛下你的母亲，我也不可能丢下我的家公。我们谁都离不开各自的家。”徐婶回应了一句。

“怎么不可能呢？你可以将大叔带到我的家里去一起生活啊！”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听到黄大民的话，徐婶的头不停地摇晃，叹息道：“大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实在是不合适。一个女人带着家公去改嫁，可能吗？你的母亲会同意吗？我的家公会同意吗？大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梅子，没有不可能的。你想想，当年我们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全都认为九天揽月是不可能的事，可现在不也实现了吗？梅子，领着家公改嫁怎么就不行了呢？你我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也都有他们自己的家。同时，他们也都希望孤独的你我，能够拥有幸福的晚年生活。幸福的生活需要我们去创造。如果我们连世俗的偏见都不敢去冲破，我们的晚年生活还怎么能创造出来？梅子，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位敢于冲破阻力去争取幸福的人，可现在，你怎么变得前怕狼后怕虎，胆量小得连我的老母亲都不如了呢？你听听，我娘是怎么说的。”黄大民劝说着徐婶，说完，打开了手机里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黄大民母亲躺在床上，气色红润，笑容满面。听了黄大民向徐婶求婚遇到重重阻力后，黄大民的母亲说道：“梅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人实诚！可她命苦啊！儿子，你应该大胆地向她求爱！带着家公改嫁有什么不可以的？这说明梅子是一位有责任心、有爱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更值得你去爱她，更值得大家去尊重！儿子啊，你一定要好好去做做梅子的工作，告诉她，千万不要被世俗蒙蔽了双眼，阻碍了迈向幸福的步伐！”

看了黄大民录制的视频，徐婶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梅子，你就答应我吧！嫁过去，我伺候大叔，你伺候我娘，我们相互照顾，一起度过难关。好吗？”黄大民近乎哀求地说道。

“什么都别说了，你让我静一静。”徐婶的头摇晃得像拨浪鼓，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生涩。

“梅子，大叔让你进去。”正当徐婶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的时候，黄素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听到家公叫自己进去，徐婶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往房间走去。

徐婶刚刚走进家公的房间，她的家公像批评自己的闺女一样说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大民医生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你怎么能将他拒之门外呢？”

“爸，我跟他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就是担心我没有人照顾吗？”

“大叔，梅子就是担心这个。”尾随徐婶进来的黄大民立即补充道。

黄大民的话让徐婶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眼睁睁地看着黄大民，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梅子，你跟大民确实很般配，你就答应大民吧！”跟着徐婶的脚步进来的黄素娟劝说道。

“大叔，梅子跟了我之后，我一定会像照顾亲生父母一样照顾您的。”看到徐婶不回答，也不点头，黄大民又说了一句。

“闺女，我都听说了，大民医生的母亲也卧病在床好几年了，是大民医生一直在伺候，而且伺候得非常好。从这一点看，大民医生是一位大孝子，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闺女，别犹豫了，答应他吧。”

“梅子，你就答应我吧！”

“是啊，你就答应大民吧！”

黄大民、黄素娟，还有徐婶的家公，轮番劝说着徐婶。

徐婶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带着家公改嫁，始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闺女，你有胆量帮我擦拭身体，难道就没有胆量带我去改嫁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应该为在城里生活的孩子想想，为你死去的老公想想！”听到儿媳妇的喃喃自语，徐婶的家公大声回了一句。

家公的大声吼叫，让徐婶惊愕不已，豆大的泪滴随之夺眶而出。是啊，自从五年前自己的老公因为肝癌去世后，徐婶就承担起了照顾家公的责任。虽然开始时觉得有些尴尬，也有人私下议论他们家里的事，但徐婶最终大胆地走出了最为艰难的一步。几年来，徐婶为家公换尿不湿，擦拭身体，更换衣服，将卧病在床的家公伺候得很好。五年过去，徐婶的行动最终征服了所有人，私下里再也没有说三道四的了，村里人都把徐婶当作孝顺长辈的典型。

黄大民是一个好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都说是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自己深爱的人走了，在他离开人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儿子、儿媳妇也多次劝说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人，千万不要被世俗所左右，应该大胆地创造自己的幸福。现在，上苍赐予自己后半生的另一段姻缘，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胆量去接受他呢？想到这些，徐婶冰冷的心开始慢慢融化。

“爸，您说的话我懂，可……可我……哎！” 徐婶叹息着。

“别犹豫，抓紧把这件事给办了！”徐婶的家公又是一声劝说。

“对！抓紧把自己嫁了！”黄素娟跟着说了一句。说完，将站在徐婶身边的黄大民用力一推。猝不及防的黄大民顺势倒在了徐婶的怀里。

“烂娟嫲，你想死啊！”刚刚反应过来的徐婶推开黄大民，挥起拳头捶打着哈哈大笑的黄素娟，一边打，一边骂。

“大民，想不到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梅子，发起疯来跟母夜叉没有什么两样啊！今后，你可不能惹她发火啊！”黄素娟嬉笑着。

“老婆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打骂的。素娟，你就放心吧！”

“大民医生说的对！闺女，听爸一句劝，嫁给大民吧！”

大家的劝说最终让徐婶改变了态度。半年后，徐婶带着自己的家公来到了圩镇，住到了黄大民的家里，独身五年之久的徐婶终于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