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爱

响亮的爱

爱是什么？现代汉语词典里说爱是对人和事物有很深的感情。我爱你呢！可以理解为你在我心里像大山一样巍峨屹立，我要爱惜大山里的一草一木。亦可以理解为你在我心里像小溪一样淙淙流淌，我要喜欢小溪里的一沙一石。还可以理解为你是我心中的春兰与夏荷、秋菊与冬梅、牡丹与芍药、玫瑰与月季的群芳争艳，我要倾情养育和呵护。

爱呢，住在一所温馨纯净、晶莹明亮的房子里，我们称房子为心灵。心灵有多大呢？法国作家雨果说比海洋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宽阔的是人的胸怀。胸怀，就是心里怀着。所以说，人的心灵大到无边无际。

意大利画家达芬奇从人物画的角度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们的亚圣孟子在认识人的方面早就确信通过观察眼睛可以知道人心的真假善恶。

那么眼睛呢，完全能将朴实和妖娆的爱传送出去。传送呢，有阳光般的温暖与坦荡，也有月色样的温柔与矜持。才有善意看待人的佛眼佛心和高远对待事的云心鹤眼，又有心存忧悒的愁眉泪眼和悄悄递情的暗送秋波。

我们的两臂双手和两腿双脚是心灵的外在伙伴，是爱内在有力支撑的梁柱 。爱在心灵里静如止水，爱于心灵外汹涌澎湃。如果爱是一条船，是靠手脚像橹的摇荡和桨的划动来前行和到达彼岸。

爱在心灵里是无色无声无味无形的，有些像佛家的空。走出心灵的爱是色彩斑斓、音韵曼妙、芬芳馥郁、姿容婉丽的，有些像释家的色。亦可以比喻为爱在心里是道家的道法自然、尊柔守朴，爱在心外是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们讲父爱如山，因为沉稳踏实。父爱是一石一石筑起的，和儿女是骨肉相连。我们常常看到的，是父亲的背影。父亲的爱背负在背影，背影是脊梁、正直和担当。这爱是教诲和指引，告诉我们要坚强，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站直了继续前行。要尊老爱幼，诚挚待人。要努力向上，拼搏进取。爱的声音是浑厚的、响亮的。如果有高度，比高山高，响彻云霄。

我们说母爱如海，因为包容温柔。母爱是一滴一滴凝聚的，和儿女是血脉相连。我们每每感到的，是母亲的胸膛。母亲的爱拥抱在胸膛，胸膛是乳汁、慈爱和付出。此爱是抚育和给予，讲给我们的是善良，不让我们被欺负和挨饿受冻。要我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要我们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爱的声音是柔润的、朗朗的。如果有长度，比长河长，响遏水中的行云。

高山从大地隆起，是耸立在大地上的爱。春红爱着山花，夏绿爱着山溪，秋黄爱着山木，冬白爱着山石，奏响一支高山四季曲。香馥馥的山风吹拂着鸟儿的歌唱，是高山喊出爱的声音。

长河从大地奔涌，是俯伏在大地上的爱。波涛恋着怒吼，行船恋着风帆，鱼儿恋着浪花，悠远恋着蜿蜒，唱响一支长河奔腾歌。呦嗬嗬的号子迎来了汽笛的欢声，是长河嚷出爱的真情。

人与人、人与事物和事物与事物之间，因为爱的美丽而架起“我爱你”的桥梁。爱都是被双手捧着，庄重地送出，大声地说：我爱你！爱不是默然无声的，表达爱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被爱的事物善意地消声后，用翼翼的姿态和奕奕的情愫珍藏起来，声音对事物本身是存在的、真实的、嘹亮的。

我有一位年轻的同事，乌黑的秀发让人帅气飘逸，他非常重视发型。不幸的是他爱人颅内长瘤子必须做开颅手术，所以他爱人的头发术前要全部理掉。爱，让他做了一个决定：在他爱人手术前自己把头发全部剃除。他从容地做了，让自己的光头理直气壮地出现在爱人因被爱而感动的温暖的微笑里。手术很成功，瘤子是良性的。我们去家里看望他爱人时，他揽着爱人的那会儿，两个光头亲密开心地挨在一起，比墙上的结婚照还和谐自然，焕发着患难见真情的幸福容光。

这是挚爱的别致传递和优雅陪伴。瞬间，我觉得他和她那一僧一尼式的头颅像一双眼睛正深情地凝视，将阿弥陀佛的保佑变成了我爱你的祝福。光头与光头是最直接、最坦诚、最深切的呼唤，一个说：我爱你！另一个说：我爱你！

“我爱你”的声音去了哪里？它刚离开，去安慰落下的头发。每一根发丝，或长或短，或黑或白，都曾牵着阳光高高兴兴上班并憧憬未来，都曾系着月光平平安安回家且思念过去。发丝纤纤，知晓岁月悠悠。“我爱你”的声音原本是洪亮的，却跟随细小的发丝，默默无语地去寻觅流逝的，每个难忘日子的点点苦辣和滴滴酸甜。“我爱你”化作了无声，这也印证了圣哲老子“大音希声”的经典智慧。

我们做儿女的是父母爱的结晶，是父母生命线的延长和继续。父母在我们心中如同日月，是我们的神，我们敬着、爱着。是我们的家，我们依赖着、照顾着。我们是父母的心头肉，是父母掌上的明珠。是在家里时父母目光的千遍爱抚，是出门在外父母心里的万般牵挂。我们也是父母的太阳和月亮。父母盼着我们健康上进，像阳光红耀山河、朗照乾坤。父母念着我们快乐有为，如月色宽阔胸怀、抚平心结。

家是一棵树。父母是树干，树干上父母和儿女的年轮是紧挨着的，一圈圈地漾着爱的涟漪。儿女是树枝，树枝上的每一片树叶都画满了父母与儿女爱的叶脉。爱是绿色的、蓬勃的。叶子的正面是父母给儿女的爱，叶子的反面是儿女对父母的爱。叶片遇风哗哗响、逢雨沙沙声，是爱的歌咏与呼喊。

爱的声音呢？去了树的根部，为爱的源源不断和茁茁向上，在向大地的深处汲取营养。然后声音啊，顺着根，走向干，再到枝，终至叶，迎着日月星三光，让自己在天籁之中偷笑、轻歌。

家庭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交响曲。来来去去，唱得热热闹闹。聚聚散散，演得熙熙攘攘。儿女因工作和父母在两地生活，就有了两个家：老家和小家。老家有些孤寂，在走向简单。小家有点喧阗，在奔向繁重。老家和小家的爱，被担子挑着，一左一右，摇摇摆摆，忽高忽低。小家的爱偶尔迈到老家的热炕上，老家的爱经常走进小家的客厅里。

我的小家越来越趋向繁杂，箱箱桶桶，瓶瓶罐罐，拥拥挤挤。我们尝遍苦辣酸甜咸后，满登登的箱和桶变得空洞洞，满当当的瓶和罐瘦得空落落。我没有舍弃它们，而是将瓶装进箱，把罐放进桶，利用周末回老家看望老父老母时，将其带回老家。老父老母总要把这些箱桶瓶罐检查一遍，可用的留下来，不能用的便分门别类地归置起来当作废品卖。

我将这些箱桶瓶罐放在老家庭院的时候，心里轻松而释然，还有些像小时候去地里拾柴草粮食回来后的欣欣然。我知道老父老母收拾这些废品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喜兴。这些废品经过我的手，再到老父老母的手，老父老母摸着这些空乏的废品，依然能感觉到这些从物品变为废品时我不同心绪的触摸，也能感受这些曾是物品时对我的恩惠和已成为废品后对我的牵缠，他们悾悾地善待这些废品，想通过它们知道我更多的生活琐事。

至少，经我的手过老父老母的手时，有握过我手的感觉，只是时间不在同一瞬间，就像我握住了开始，而老父老母握住了结尾。如此，开始成了物品，结尾成了废品。从开始的物品到结尾的废品，一直有我和老父老母的爱来来往往，牵牵挂挂，絮絮叨叨。我的爱说：让辛劳一辈子的老父老母有点活干，别闲下来，规整一下废品，是个乐子也是念想。老父老母的爱说：虽说是废品，可成物品时也和儿子一起生活过，陪伴过儿子好多日子。现在，还留有儿子的手印呢。

一个秋天的午后，暗云涌动，我刚到老家门口，玉米粒大的雨点迅猛地砸了下来。我慌忙地从车上拿废品，一个易拉罐掉落地下后又滚到一个塄坎下的深沟里。我将废品放进棚子后，又去把沟里的那个易拉罐捡了回来。等我到了屋里，头上脸上和身上几乎被雨水的湿凉全部扫射过。父母见后，一个颤巍巍用毛巾给我擦头抹脸，一个颤悠悠拿被单为我裹住身体。像回到小时候被雨淋湿后使用的方法一样，我的心里顿时热乎乎的、身上暖烘烘的。

我没有拒绝老父老母对我的好，让他们做、听他们话就是对他们的好。我和老父老母说笑着，他们却一脸严肃和嗔怪。我在想那个易拉罐像一只走失的羊羔被我找回，不用担心老父老母寻找时扭伤了腿脚摔坏了身板。

爱，这一次被雨声诠释着，爱是唠叨，爱是笑。雨声、唠叨声和笑声，让爱从无声到有声更加响亮。

突然眼里涌出热泪，湿润从纵向的怂恿到横向的鼓舞，让我伸开左右两臂动情地搂住老父老母，大声地说：爹，我爱你！妈，我爱你！儿子永远爱你们！

王树久 2019·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