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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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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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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泪的冬青树

老兵莫末是从那片黄土地走来的。

十八岁那年,他对黄土地有些厌倦了,突起对绿色的渴求与崇敬,梦是绿色的,似云悠悠,飘向远方,让他感到舒畅且动情。

这一年,他的梦成了现实,他当了兵。

临行前,他忘不了祖父与父亲两代人的目光,欢喜中包含更多更重的是对他的希望。他懂得中国这古老的东方民族几千年“望子成龙”的传统心理强烈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他更明白祖父与父亲两代人的心理所支配的相同目光的含义。

那片土地和十八年的岁月给了他深沉的性格和朴实的心。

新兵连结束后,他被送进层层山峦的怀抱。他在一个僻远的机务站当了守机员,与一个忠厚的老兵创造着孤独的乐园。

最初,他觉得一切都是簇新的。清新的空气,超然的宁静,多姿的景致。山的气势与力量,丰富了他青春生命里的遐想与感受。洗衣服、砍柴、做饭、守机使它以往贫弱的生活有了规律,添了坚实,增了责任感。他豪放于对空幽的山谷自由高歌,回音荡荡。老兵对莫末说,他成功地将故乡的“信天游”移植到青山绿水之中。他惬意于夜深时与老兵无尽无休、海阔天空地闲谈。莫末还对老兵说,老兵对未婚妻痴迷的思念,是很诗情画意。他紧张心跳于远方女话务员让他接转电话时那绵绵多情而礼貌十全、动听无比的声音。老兵对此从来是沉默无语,而莫末却有了一种莫名而忐忑的等待。

渐渐地,他熟悉了这一切。

心中淡远而平静,性格中有了韧性。

三年来,他没有走出这层层山峦。那个老兵复员了,又来了个新兵。莫末变成了老兵。

冬日的黎明在深山中显得黑沉,林木睡成一片阒寂。

莫末穿了崭新的军装,收拾得整洁、干净。新兵王小乐将一盆精巧的冬青树拿到莫末跟前:班长,别忘了冬青。莫末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并露出会心而单纯的笑。王小乐将莫末送出院门口。此时“成吉思汗”守在门口,乖乖地摇着尾巴,“成吉思汗”是一条狗的名字,只因它是牧羊犬的后代,生得高大勇猛。王小乐就智慧的将元朝太祖的名字授予给狗了。王小乐抓起“成吉思汗”的前爪愉快地说:“班长,祝你一切顺利。”莫末说:“祝你开心。”“班长,见到田野大姐就说新兵王小乐向她敬礼。”他放纵地将手放到“成吉思汗”的脑际做了一个敬礼动作。莫末答应他一定转告,便急步下山。王小乐放开“成吉思汗”,然后命令到:“成吉思汗,出发!”“成吉思汗”便扑入暗处,为莫末引路。

在一个小站,莫末登上一列慢车。“成吉思汗”在站台外向莫末庄严地摇着尾巴,莫末与它挥手作别。

莫末到了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是他早就熟知的。自从在山里过完第一个春节后,这座城市就强烈地吸引了他。纷乱了他无数个夜晚,他为这座城市失眠,不是城市的喧嚣和现代的都市风情对他的困惑,而是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女兵给予他深深的思念。

这座城市成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在山里时时梦求的领地。

来到广场,纪念碑已浴在黄昏凄冷中,这是他被人相约的地方。

莫末靠在纪念碑的栏杆旁,等待那个时刻以及那个时刻里他构想的那个美丽的身影的闪现,他曾无数次想,无数次。

莫末望着西边被高楼群快吞食的夕阳,甜美的记忆驱走紧张而驻足心中。

这是莫末在山里过的第一个春节。正月初一,黄昏,莫末正在台上守机。突然话筒传来一个婉约而急切的声音:12,你好。我是01。我有急事找07,请接转。他知道这是一个远方城市的医院给附近的一个仓库打的,莫末接通了。

不一会儿,那个声音又上来。说给莫末拜年啦,祝他节日快乐,新年吉祥。莫末也同样祝贺了她,莫末被一颗真善而美丽的心灵鼓舞了,新年的孤寂与清冷在一片热诚的温柔温暖了。

在一个周末,莫末又得到了快乐的祝福。

在一个中秋节,莫末再次得到恩典。

后来,他们互报了姓名,莫末才知道她叫田野,家住南方的一座城市。知道她喜欢北方,喜欢北方的质朴、豪放,喜欢雪和冬青树。莫末不能忘记那个月色溶溶的夜晚。莫末为她背了一首贺东久《自豪吧,士兵》的诗,她给莫末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的歌。莫末说,我送你一首你们南方女诗人舒婷的诗,好吗?她说是《致橡树》吗?莫末说,是。她说她要送给莫末,后来,他们一齐背给对方听,莫末最初有些急紧,渐渐就自然了。

以后他们开始给对方写信,因为他们都不能占用电话违反一个话务的规定。于是,他们把那一夜对方的声音与自己的心跳一起珍藏在记忆中了。

在信中,他们了解、认识了对方,熟悉了对方的环境、自身状况、爱好、追求与情感。

一天,莫末告诉她说,他要复员了。

她回信说她也要复员了,并约他来到这座城市。

他们约了时间、地点。

莫末的心在现实黄昏与理想记忆中荡漾,有些陶醉了。他没有发现一个女兵何时已来到他身前,等他发觉并要问话时,那个女兵已有礼貌地问他:请问,你是莫末?莫末肯定了她,但他专业性的听力立刻让自己觉得眼前这个女兵不是田野。对方说:对不起,我叫杨帆,是田野的朋友。莫末紧张不安地问:田野没来?杨帆忧伤地转了个身,面向纪念碑,静默着。莫末感到了杨帆轻微的抽泣声,他慌忙奔过去:田野怎么啦!莫末望着西边天际的那片血红,听着杨帆断断续续的叙说。

莫末的耳膜恍如受到了撞击,似有一群蜜峰嗡嗡鸣响。

莫末已知道,田野与一个新兵去郊外查线,为救一个在河上滑冰的男孩献出了青春生命。

清晨,莫末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扉页上有一张一个女兵的照片,女兵的双眸溢出羞怯而可爱的笑。

莫末将冬青树放在纪念碑前,他看见冬青树结着晶莹泪珠,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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