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在匆忙中决定去黄崖关,去意彷徨。
路上,你沉默着,欣赏着车外的景致。
我指点着说:远山如画,很怡人。
你说:似梦,蓝蓝的,近则失。
我知道你这双关语的寓意。
接着,我的话喷发如泉。
你提议:车上少说话。你还说与自己的伙伴出门乘车时都习惯默声。我辩驳:触景生情,情满自溢,溢出的自然是叮当响的语言。
继而,我们无语。
下了车,你变成一只小鹿。快乐地与那头高大的骆驼和那匹雄壮的马合了影。
你的傲慢才使你与它们区分开,不属同类。
长城上,你追逐着我,我想你是怕我的心脏病发作猝然死亡。
在山上,你采撷了那么多的野枝。后来,你又莫名地把它们丢弃了。在八仙洞,你没有跪拜,只是拥抱了吕洞宾。且表示如果他能转世,一定嫁给她!
我向八仙跪了,也拜了。点燃一炷香,我的祝愿与淡淡的蓝烟袅袅。
后来,我们都拿起木槌狠狠地打击了放置于地的铁磬。
我敲了九下,这是我的忠诚。
你敲了……背叛了谁?
那道河在两山之间,我们不知它的名字。河水很浅,成群的鱼苗在清澈的溪流中来回窜动,突兀的卵石破碎水流。不屈的河流用花开的图案展示性格,用清脆的呐喊讴歌生命。
河流波动倒映的山影。你静坐水边,浪花冲荡,飞舞着你的微笑。
我们跨过小河,沿着一条生满杂草的丛林小路行进。我在前,你在后,可谓是披荆斩棘。当我们冲到小路的尽头,便看到那个能登上长城的楼口。
一气呵成!我们心中默念。
城楼口,我大叫起来,因为艰苦的跋涉后,我心里豁然极了。
我们奔跑,跳跃。旋舞希望,挥动信念。赞叹着城墙内外风光,雄浑的山脊,茂密的林层,精巧的梯田。为Great Wall增添了气势。我们似乎在一个扭曲的男人的躯体上攀援,在一个仰卧的女人的怀抱里踏歌。我们已感觉到他们每一根血脉的搏动,每一次深沉的呼吸,已吮吸到那甘甜的乳汁。支配我们的是一种古老而神奇的力量。
前面,有一段极险峻的长城。我们没有犹豫,像我们人类的远祖一样开始了爬行。这不是一种模拟,我们只是让青春的生命谛听到一种博大的有着强烈震颤感的心音。
我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城楼,我们心悦之情却被另一种景象遮藏住。一座陡直的山峰上,一个樵夫正扶起一个背负着很重一捆干柴的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女人直起腰,向峰谷挪去。瞬息,樵夫的肩背上也隆起了一座柴山。樵夫与女人的脊背变成了弓月,负荷岁月、辛劳和一种相互的理解与忠诚。
我无法自制,疯喊:喂,你们要小心!
你看着,没有言语。但你的心正为他们祈祷,我知道!
他们共同回喊着,让我们放心,共同憨直地笑了。
他们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看到远村那一家家的炊烟开始陆续地升腾。
在十二寡妇楼,我静坐着,为十二寡妇的丈夫点起了十二只烟。我也点燃烟,陪十二位亡灵点起久远的记忆与乡愁。十二寡妇楼,熏染着战火与血浆从历史深处走来,带着成千上万的疮痍和无数个凄婉的故事走来。它沐浴过塞外无数次的暴风骤雨,它染白了多少母亲的发丝,它疲惫了多少儿女的心愿,它牵动了多少寡妇们千丝万缕的思夫之情。
这是一座千古孤独与千古思恋凝铸的千古情楼。
你从十二寡妇楼侧默默走过,没有停留,没有伫望。
你的性别决定了你肩不起这千古悲哀的沉重。
我读得懂你颤抖的背影。
我们走过了几千年的历史。太阳到了暮年,晚霞为太阳举行隆重的葬礼。群山成了太阳最后的归宿,夜挂起了黑色的挽联,星星开始唱灿烂的挽歌。
我们在群山中,相对而坐,为太阳守墓,有青溪相伴,凉风拂倦。
你很悲伤,不是为太阳。自己的希望崩坍。
在那简朴的旅店里,你不再痛心。我们像老朋友一样淡了很多,也谈了很久,彼此都没有为自己设下栅栏,直至夜阑星稀。
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对你的女儿身更不敢奢望,我心中永驻的是一份友谊,真正的友谊是永恒的,我信!
黄崖关之行,动人而恬静,我将至死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