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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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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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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砭往事

文/王韬

我就出生在龙潭砭。龙潭砭或古井湾是平利人的老称呼,行政村名叫龙古村。村子东临长安镇,西与县城接壤,北靠群山,南隔河与金华村相望,是个河流川道。那个唯一的比较繁华街道北侧的老学校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那个年代物质贫乏,即使是国家干部的父亲和民办教师的母亲仍然是非常艰苦的家庭。因为父亲没有房子,只有在母亲教书的学校里生活。那时,虽然太爷和外爷、外婆非常照顾我们,但是二舅却认为父亲是八仙老扒人,配不上我母亲,连父母买两间本家的土房都要阻拦。

其实,二舅跟母亲的感情是在所有六姊妹中感情最深的,他是怕母亲跟着父亲受苦,才出此下策,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得到了父母的谅解。因为,我的母亲是仰慕父亲的才学才走到一起的。和母亲刚开始交往的那段时间,父亲是个公社文书,十足的一个穷酸秀才样。他们的婚姻,是得到了公社王书记大力支持的。结婚时,父亲连一床像样的铺盖都没有,书记俩口置办了两床新被子给一对新人,才度过了这新婚时期。回想父亲虽然很穷,但是母亲却很欣赏他的才气,两年的书信来往,成就了一段姻缘。

那时,我们全家都住在龙潭砭上,家庭条件不好。父亲一人在城里上班,到周末才能回家。母亲在一所小学当民办教师,领着我们兄弟俩住在小学校里。平时除了上课外,母亲喂有猪、鸡,还种有水田、坡地和菜园。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上完课后就奔波在田间、地头,田里看水、地里镐草、打草喂猪、挑粪砍柴等等整日忙个不停。父亲每到星期五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到地里帮母亲干活。周六、周日就是整天在地里干活。我也领着弟弟在地边玩或帮着做些简单的活儿。母亲是个很能干且很要强的女人。在工作上争第一、在生活上努力搞好家庭建设,对父亲的工作非常支持,从不拖后腿。她身上有一种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气节。

我出生的房间曾经是生产队的牛圈改造的,所以我自嘲“在牛圈出生”,是二舅接的生,他是个医术很不错的医生。当时母亲已经是临产期了,父亲却因为工作忙不能每天回家,在县委机关宿舍住。那天凌晨,是幺舅陪着母亲的。临产时母亲已经没力气叫唤人,年仅11岁的幺舅睡得很沉,母亲只有使劲的掐幺舅的脚,让他从梦中醒过来。

幺舅去娘屋院子叫醒了外婆和太爷一干人。外婆给母亲烧了一大盆火,把阴冷的房间烧的暖暖和和的。我在大家的期盼中出世了。母亲说,我出生时二舅给我泡了一电壶盖子白糖水,我喝的干干净净,咂着嘴巴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还有就是我在少年时期总是肚子疼,据说是因为二舅剪脐带剪太短了的缘故,也没有考究是不是有科学依据。

房子没有一个窗户是向阳的,只有早晨和中午的时候我能见到一点阳光。我的出生给原本困难的家庭带来了生机,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忙乎着为我做点啥。父亲当然没有闲着,做甜酒、买鸡蛋、炖汤发奶等着些事,虽然做的有些笨拙,但总是在很认真的为我做着,而且经过有经验的长辈指点加上不断的学习和讨教做的也越来越好。

父亲身体不好,是因为总是流鼻血,一流就止不住,所以体质比较虚弱,伺候月子的活也是硬顶着做。我出生的那天晚上,父亲就流了鼻血。当幺舅到县委机关的宿舍叫父亲时,他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床头的搪瓷脸盆满是红淌淌的血。走路回家时,在路上歇了好几气。尽管身体虚弱,但是当爸爸的兴奋心情,促使他提起精神加快步子。据说父亲流鼻血的病是因为鼻腔的软骨偏移造成的,被原来驻扎在陈家坝的309医院的大夫一个简单且没有创伤的手术就治好了,后来也没有再犯病。

童年的我不像现在的那些娃子,父母生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那时母亲很忙,父亲平时又不在家里,无暇顾及我们。我和弟弟就一天跟着住在附近的闰哥、刚娃子、亮娃子等几个小伙伴满坡架岭的野跑,上起泡桐树街,下到杨家梁子,树朳抓鸟掏窝、河坝捉鱼逮虾,到别人家的果树上偷果木,菜园子偷黄瓜西红柿等……,那是个“狗都嫌”的年纪。

春天,我们就到村后的竹朳扳竹笋子,用弹弓在树林子里打鸟,撇一把柳树条子编成帽子,在田坝里坎上坎下打仗玩,踩得麦子地和菜籽地净是脚印,惹得大人们一阵大骂,我们却赶紧一哄而散,跑到别的地方继续去疯。到了夏天每天都要偷工摸空的往河坝跑无数趟,都是乘着中午大人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刘家湾、锅底滩、大柳树等地方洗澡,又在偷偷溜回来,假装很乖的呆在家里。当然,这些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用指甲在肉皮上轻轻一划,白印子一出来就是一顿头子甚至一顿打少不了。那是因为皮肤被水泡过之后,粗皮泡涨了,只要用指甲一扣就起白印子,大人们都是用这种方法来检验孩子们是不是跑去河坝洗澡了。秋天的时候是小伙伴们最解馋的时候,这家的桔子、苹果,那家的柿子、木瓜……,只要有果树的地方,都是我们瞅的对象,铁丝做的飞钩、竹竿子等工具全数派上用场,想尽千方百计整到手,然后找个背道道或者到河坝边上分享。大人们也把我们作为重点防范对象,只要在附近看到我们的身影,就发出警告“你们这些娃子,害人精,果木还没熟好奏择,糟蹋东西”。田坝的谷子收割后到处堆的稻谷草,又成为我们躲猫游戏的天堂,在一堆瘪谷上烧起火,过后在里面找米花是我们最爱干的事,既好玩又解馋。还有在收割后的田坝里逮青蛙、蚂蚱、田鼠等都是非常有乐趣的游戏。寒冬到来后,就跑到沟边扣凌冰,然后放在太阳地里看着慢慢融化,或者踩在冰上由另一个伙伴拉着滑行。当满山遍野铺上白雪的时候,我们这一帮子早早的爬起来,跑到田坝的去打雪仗,直到手脸冻红、鞋子打湿,大人撵来才赶快绕道溜回家烤火。

随着我慢慢长大,在我记忆中的童年时光充满快乐,龙潭砭的山间小路和河坝水潭都留下我童年的足迹和欢笑。

启蒙教育是在村里小学完成的,三年级转到城里上学便跟父亲住在县委,不久父亲考上省委党校去脱产学习,我开始跑学。那段时间母亲每天都要早起给我做早饭,冬季的早晨漆黑一片,因为年纪太小,打着火把从龙古到城里小路要走上一个多小时,必须赶在七点半之前赶到学校上课。中午没时间回家吃饭,因为条件不好,一般中午饭是不吃的。如果母亲发了工资的那几天会省些钱给我五分、一毛两毛可以中午买点吃的垫垫,却不解饿。每天中午,学校操场东北角垃圾台边的自来水龙头总少不了我,着实喝了不少。那段时间母亲最辛苦,没有父亲做帮手,工作和生活的重担让她更加黑瘦。为了让我上学方便,他们商量把我寄住在西头蔬菜队四伯娘家里一段时间。四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留下伯娘和两个哥哥靠种蔬菜为生。我在四伯娘家,跟两个哥哥一起,度过了一段早午晚生活比较规律的日子。后来父亲党校毕业后,弟弟就转到城里上学,母亲调到离城较近的学校上班,全家终于又开始在一起生活了。在那艰苦的年代,我们哥俩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时我们可以穿上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新布鞋和给每人置办的新衣服。从腊月份开始就自己动手准备过年的吃喝,先是杀猪,全家就进入每天有肉吃的时间了,然后做猪血干,炕腊肉、打豆腐、炕豆腐干、做甜酒、打酒米面、蒸馍、炸馓子、炒瓜子花生等等很多,丰富极了,每天也有了零嘴。回想生活的历程,或许我的同龄人不会理解,那时上学会起这么早走这么远、会中午不吃饭、会在放学后打猪草、会在周末砍柴砸碳、会在假期捡谷穗晒谷子、会帮大人守火炕腊肉......。在龙潭砭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每年都这样度过,但是每年都有些新的变化,吃食越来越丰富了,新衣服从一套变成了两套,甚至有了一双帆布运动鞋……,一切都在变化中。那是的吃食虽然简单,穿着虽然朴素,却让我谨记一生,如今再丰盛的宴席也没有记忆中的那么鲜美,再花哨的衣服也没有记忆中那么暖和。

那年母亲病了,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当时母亲年龄并不大,只有五十多岁。记得检查结果出来时我的心情很沉重,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现在的母亲记忆力严重衰退,行动能力也很差,语言不多,连一手好字也一个也写不出来了,在家里除了坐一坐、转一转,什么也做不了。为了锻炼她,父亲有意识地让她做一些洗菜、剥蒜等动手的事情,但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原来的好茶饭,我们再也享受不到了。母亲得病于好胜的性格和为家庭操劳有很大关系。

现在,我和弟弟都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工作、家庭和孩子奔波去了,没能天天在身边陪伴母亲,母亲已经不再有往日精神矍铄的风采了,每当回家看到母亲默默不语的坐在那里,我会坐在她的旁边紧握住她的手,与她聊天,上街时我会一只手搭在母亲肩上,一只手扶着她慢慢走,吃饭时我会给母亲夹菜……,因为每当我握住她的手时、搀扶她时、夹菜时……她都望着我高兴地笑,我希望母亲过的快乐。

五年后的十二月十八号下午,母亲离开了我们。

接到爸爸的电话就赶紧离开办公室往家里赶。母亲走时身体是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的,身体温热,面容端详,看到这些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摸着她的脉搏足足两三分钟,事实让我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和泪水,辛苦一生的妈妈真的离开了,我的心堵得好慌,只有眼泪才能稍稍缓解。

电话叫来媳妇和弟弟,爸爸和三舅也赶了回来。媳妇进门后立即与表弟一起去买回了寿衣等物品,我们夫妻俩给母亲洗澡、穿衣,一切安排妥当后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办理后事。

锣鼓响起,随着火纸一排烧来,设在三舅家中母亲灵堂前围满了前来悼念母亲的人们,有她的同事、同学、学生和朋友,我们的同学、同事、朋友,本族的亲戚,几百人参加了悼念和葬礼。一宿的锣鼓响器和孝歌,孝子后辈们也轮流转香一夜。凌晨七点,母亲的灵柩抬出灵堂,九时三十分左右起驾出殡,下午三时葬于故土龙古村的花栎树朳下的一片平地上,她的长眠之地可以看到整个龙古村,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或许,在母亲缺失记忆的世界里,她会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但是我又能真正读懂她多少内心世界呢?长期的病痛折磨,让母亲身体机能渐渐失去功能,病魔偷走了她的健康,已然油尽灯枯,走向生命的终点。她善良一生,去到天堂免受人间折磨,会是一种救赎。母亲操劳一生,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她的无私和无畏造就我们豪迈的品格,始终激励着我们坚毅的走向前路;她的严厉和慈爱沉积在我们心的最深处,慢慢释放出的温情让我们始终感到母爱还在……。

一首《长相思.念母》表达对逝去母亲的思念:

黄满枝,绿满枝。未觉光阴如抽丝。转眼母已逝。

昨无时,今无时。不怨多事恨无知。想见亲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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