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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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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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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肥


 

孙子的家庭作业有个题:用“肥”组词。孙子很快组出了“肥胖”、“化肥”。我让他再想几个,他好不容易憋鼓出“肥料”。我问:“既然你想到了‘肥料’和‘化肥’,还能想到什么肥?”他愣了半天,也没想出那个词,只能告诉他:“粪肥”。

“粪肥,啥意思?”在孙子的追问下,我讲了一个过去的故事!

 

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到星期天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下地干活。大人们每走到一块庄稼地前,就会对这片庄稼的长势评头论足。比方说,当看到某片小麦又瘦又黄,穗头干瘪时便说:“地力单薄啊,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到了秋上,马上收割了,看到某些玉米地只是长了个“傻大个儿”,没揣出又大又胖的“宝宝”时,又是一番感慨:“种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

见到那些城里人来乡下时,面对街道两旁正在晾晒的干粪,赶快捂鼻子时,还是旁白:“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

呵呵,老农民不赖吧,能把种地的丰富经验,用谚语描述得活灵活现。

 

过去的几十年,我国一直把农业种植的技术概括为“八字宪法”,依次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其中的“肥”就是“肥料”,排在第二位。

肥料可分两大类:粪肥、化肥。

粪肥,又叫“农家肥”,是肥料的重点部分。包括人粪、牲畜粪、猪羊粪和家禽粪,还包括旧屋土、青草和泥巴等杂物沤制的“绿肥”。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咱们国家的化肥工业相当落后。老家里极少见到化肥,如何积攒农家肥当然是农业生产的重头戏。

那个时候,每个生产队里都喂养牛马驴骡,统称“牲口”或“头股”,牛最多。好的生产队可以养十多头牛,差的队也得养个四五头。牲口作为“劳动力”可以耕地耘地,而被视为生产队的“固定资产”。又因饲料以草为主,吃的多拉的多,简直是“造粪机”。

生产队会选出一名“饲养员”专门喂养牲口。经过饲养员起早贪黑的精心伺候,这些牛呀,马呀,个个长得肥膘肉厚,干起活来特别有力气。圈栏里的粪便再掺和垫棚土,剩余的草料,经雨水浸泡后又黑又臭。好极了,队里期盼的就是这些堆积如丘的粪肥。

不仅生产队里攒粪,各家各户也要积极攒粪。积攒的粪可以记工分呢!

那时候,我家的院落不小,东南门,西南栏(指“厕所”)。栏房占两间,没有房顶。在栏与家院分隔的墙上装着拦门,门的上面盖个“门楼子”。栏门是用竖条木板钉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隔有十来厘米空隙。通过空隙可以看见里面猪和鸡的情况。

光有栏不行,还得有栏窝(也叫“栏坑”),栏坑是垒在地下的。我家的栏坑原来较小,我干了建筑队以后又亲手扩大了。扩大后长两米;宽一米半;深度吗,当我站在栏底时与耳等高。

这么挖出的栏用来养猪还不行,又在栏坑的西墙壁南段朝西继续挖条斜坡,留个豁口,延长了一米左右,把豁口用土砖砌出阶梯。这么一来猪就能沿着阶梯下去上来的了。

那时候,家里都是趁着冬闲,也有干地瓜秧、豆秸等猪饲料,从大集上买头幼猪崽,喂上一年,临过年时再卖给供销食品站,换些钱来过年消费。

那个年代,一般老百姓家并不舍得,也不敢私自宰杀所养的猪,猪是有“户口”的,必须送供销社统一宰杀。

养猪最重要的目的是攒粪。要知道,单凭猪拉的那些粪便也不会按时拉满栏坑的,何况那些猪尿也是肥料。于是,隔些日子就用推车去野外推些带有树叶、草根的土来,及时垫在猪窝、栏邦上,经过猪的拱来拱去,拉屎撒尿,早给你搅合好了,只等你扫进栏坑了。

很小的时候,家里的鸡都是散养在院里,需要天天扫院子,把鸡粪收集入圈。后来我大了,可做的农活也多了,也把鸡圈进栏里了。

每次进栏清扫时,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鸡飞猪跑,有时慌乱的鸡扑打翅膀,溅到身上一些屎粑,脏死了,“哈哈!”奶奶还笑呢!

人粪、猪粪、鸡粪加上杂草,经过一年的雨雪,沤出的粪又黑又臭。特别栏角处,是人粪特别集中的角落,样子和味道别提了。有时候下雨,会看见“咕噜——咕噜”的冒气泡泡,这就是所谓的“沼气”。

别以为沼气多么脏,实则好东西。如果能设法收集在一起,再用火柴引着的话,它会发出淡蓝色的光和热,非常洁净,它是一种很好的气体燃料。

如此一来,一年时间里,栏坑可以出两次粪了。

“出粪”就是把栏坑里的粪挖运到自家墙外的胡同里晾晒。

出粪不可以安排在夏季和冬季,因为夏季雨水多,满圈的屎汤子无法下脚。冬天冻得太厚也不行,开春或者秋后比较适合。

出粪是项体力活,每到出粪的时候,队长会安排三个劳力来,一个站进栏圈里负责上锨装粪筐,另两个用一根抬担把装满粪的筐抬出去。三个人定时轮换,直到把满栏的粪抬完。到了晚上,由记分员给三人记上出粪的工分。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粪都是队里安排。当高中毕业后就不用队里安排了。我也学着邻家的做法,在栏外墙离地半米来高的地方挖个“粪眼”,先把栏里的粪出在地面上,再从地面上通过粪眼送到胡同里,自己赚了出粪的工分。

刚从栏圈里出来的粪不能上地,必须经过晾晒,还得“倒粪”,倒三遍。

墙外的粪经过一段时间晒得上面部分干的差不多了,开始第一遍倒粪。

未经倒的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说不定里面还掺和着砖瓦石块。倒粪的目的是捣碎屎疙瘩,捡走砖瓦石块,驱走那些飞虫。

我取来一把三钩子和一张锨,从西头开始,先用钩子勾下一部分,或用钩子的后背,或用锨刃,不住地敲打屎疙瘩。由于埋在底下的部分还没晒着,暂时不能敲细,向后扒拉,并且把依然大块的疙瘩,放在靠上的层面,等下一次再敲打,又继续向前倒粪了。如此循环,扒拉,倒拉,直到完事。

晒个差不多了,再倒第二次,又来第三次,一次比一次细腻。倒好以后的细腻程度,除了颜色有点黑以外,与拉来的垫栏土差不了多少。“粪倒三遍不再臭”,可真是!

每到集中出粪的季节,顺着胡同的北墙,一轮又一轮的粪堆,犹如一条卧龙,此起彼伏,日夜守护者老百姓的家门。

讲究的人家,等晒得干透时,会拉些土来掺些麦浪和成泥巴,封住表面。不仅胡同里干净,而且利于保存一定的时间,不至于被雨水冲走或鸡刨狗窜。

生产队的粪肥还有第三个来源——拾粪。

拾粪,就是在大街小巷或野外,捡拾那些人和动物随地拉的粪便。

在那个年代,拾粪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农活儿。当然,队长是不可能派整劳力拾粪的,是老人。拾粪老人到处转悠,一旦满了粪篓,就到饲养员那里倒进栏圈,饲养员记上工分又出发了。

老人拾粪的身影至今记在我的心里:一把木柄铁锨挑着一只粪筐,扛在肩上,双手压住前方的锨柄,粪筐挨着后背。于是,锨把、粪筐和后背构成一个“三角形”,老人家稍微弓背,重心前倾,慢慢行走,或者大街小巷,或者田间道路。

刚巧,有驾马车路过此地。疾步追来,一地马粪,兴奋不已。赶紧放下粪筐,抽出铁锨就铲。呀,这肯定是两匹马拉的,好大一堆,满粪筐喽!毫不夸张的说,老人家视这些马粪如同金子一般!

拾粪的老人很敬业,经常社员们起早上坡出村时,迎见拾满了筐粪的老人家走在回村的路上!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中旬,党中央召开了划时代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改革开放”和四项基本原则,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尤其是关于农村经济工作部分,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

很快,公社改成乡镇,更重要的是管理体制,核算形式,种田方式等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同时,农业的能源、资源、劳动机器,化肥、种子、农药的品种及数量也多了,农作物的种植观念也焕然一新。

以化肥为例。氮肥不仅有已经用过的碳酸氢铵,还有日本尿素。喔,新鲜,还有磷肥、复合肥呢!

从外地买来的磷肥太贵了,农民家庭实在买不起。当地政府为了解决本地农民用肥问题,自办化肥厂,可以生产磷肥或者更高级的复合肥了。

磷肥是什么玩意,很简单嘛!你瞧:

我乡的磷肥厂用火车从贵州拉来石头(说是含磷量很高),与硫酸化学反应,就能产生所谓“磷酸二氢钙”,装过袋就供给本乡农民了。

才开始的时候,邹平县的几个临近村庄听说了,也想来买磷肥。“对不起,不是本乡的社员一律不买!”

这些外地村民也不是吃素的,谁家没有几个亲朋好友,最终谁也没耽误了买去磷肥厂的复合肥。

再后来,人家自己乡也有了复合肥厂,听说比我们乡的产品还好哩!好吗,这边的又开始托人买那边的复合肥了。

 

现在人好像有一种感觉:无论吃什么粮食、鸡鱼肉蛋类,还有果蔬。总觉得不如过去的好吃,甚至怀疑染了有害物质,近几年又冒出“转基因”食品,够吓人的。

每到夏天,你看那些整车的西瓜,比早先的西瓜个儿大多了,切的时候刀刃刚破皮,“咔嚓”整个瓜一分为二了,唉,扛不住刀。

啃一口,水分倒是不少就是不甜不香。换了卖家再换品种,试吃了那么多,口味都不能令人满意,什么原因?

我是从农村进城的,多少知道点种西瓜的常识。诚然,土茬(产地)、品种肯定是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不容小觑:肥料。要使西瓜好吃,特别是长出“沙瓤”,在播种时就得施上农家肥,最好施些豆饼,就是成本太高。

成本高了拉进城卖出时就得加价。人家的西瓜五角钱一斤,我卖一元一斤,肯定卖不出去,所以嘛,种瓜时只能随大流了。

再说,现在的农村家庭都不养猪养鸡了,何以获得粪肥?养牛养猪场倒是有,可以买。拿钱来!什么都得花钱,要买豆饼还需花更大的钱,得了!

瓜农的劳动是辛苦的,经常丰产不丰收,甚至眼看就收瓜的时候遇到自然灾害,无法抗拒。一旦天落大冰雹,哭都来不及。

农民的日子,实在没有其他优势或享受可与城里人比较。能够做到的,只是在大片的瓜地里,取出一角种点好西瓜,施上农家基肥,不用速效肥料、催熟剂、膨大剂啥的。等待秋后自家享用,或者送给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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