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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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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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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哪门子教师

我算哪门子教师

/王维宝

 

“我退休了,退休前是老师。”……“我也是!”

“那你们都是教什么的?”几位在学校门口等待接孩子的“同僚”互相结识。

你听,人家回答的多精炼:“我教小学语文!”“我教初中英语!”

我呢,支吾半天,人家也没大听懂。没办法,只得费些口舌。

 

一个“幸福”的教师

 

我当了三十八年的教师,临近退休三两年极少登讲台。即使登台也仅限于本校的同行,搞些所谓的“专题”交流,甚至有时只是备备课,“动手不动口”。

参加的最后一次备课活动,是从校长划定的几十个专题中选了《教育与生活》。然后又是搬图书,又是上网,进入备课状态。显然,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杜威的“教育即生活”首当其选。经过精心的分析、研究、比较、论证、起草、电脑输入,近一个月吧,终于完成了“作业”,交给校长时,洋洋洒洒六千余字。

校长看后很满意,还在全体教师面前大加赞赏。只是由于按照讲课的排序,年轻人优先原则,没捞着登讲台。到期末专题评奖时,还赏了个“课题比赛二等奖”。

“哇塞,你就这么当老师?也太幸福了吧!”有家长插嘴道。

呵呵,沉住气,要说我这个老师是否幸福,还得回到当年,然后慢慢重放。

 

一个乡村教师

 

1980年中师毕业,分配工作时顺理成章回了家乡。这天去公社教革组报到,巧了,我的母校——公社驻地的辛寨联中时任校长正在场。当然,校长和我是非常熟悉的,还有点亲亲关系呢!

“王主任,我那里正缺人呢,把小王分给我行吗?”教革组王主任不假思索:“好吧,小王给你了!”

就这么顺利,正中下怀!要知道,这可是我最理想的学校呀。辛寨联中不仅是公社最好的初中,而且人熟地熟,离家近,从家到校也就半里多地。

学校位于村庄的西北角,院落很大,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教室、办公室和住校教工宿舍,办公室前还有一个小操场,全校六个班的学生在这里做课间操没问题。后院是大操场,每年的运动会都在这里举行。

学校正门朝南,门里门外两侧好多树。门外的树是附近老百姓的,多为枣树、槐树、榆树等。门内的树学校栽的,有梧桐、杨树。进门后径直里走,百来米处是东西向的办公楼,办公楼前直迎校门的是那座半圆形花坛。花坛后栽棵桐树,桐树上挂个吊铃,上课、下课的声音是从这里发射出来的。

门内东侧有座小房子,是伙房。厨师是从邻村请来的单身汉,负责给住校的公办老师做饭,给外村需要吃一顿午饭的学生馏干粮,烧开水。

沿着这条路向里走,两侧便是学生教室了,每侧都是两排。

秋后就要开学,学校明确了分工,安排我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数学、思品,兼任初一、初二四个班的美术。学校还规定,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有班主任盯班。

不做老师不知道厉害,一周下来真够呛的。一周光上数学就八节,还有八节美术和六节思品(那时候,周六的上午也上课)!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盯自习、课间操。那些在校调皮、出了问题学生的谈话工作,其他任课老师一般是“孩子哭,抱给娘”——班主任处理。

在班里,班主任从时间上就比其他老师泡的多。当年的老师考勤不像现在这么“规范”,没有按时到办公室签到,按指纹、刷脸等强制性手段,但,说句实话,老师们的表现比现在有这一套自觉多了!

每天早晨,学生来校前便得开好教室门锁,一直等到打过预备铃,点完名。如果这节课是别的老师可以离开了;如果是自己的那就直接上课。

课间操说起来有体育委员组织站队,可是几个调皮孩子如果没有班主任的话,在队里上蹿下跳,里出外拐,胡乱戳击,就得班主任“调理”他了。

第四节自习课也是一样,没有老师在场是乱哄哄的。班主任还得备课呀,还好,可以把备课搬进教室里,好像一举两得。事实上,下面也经常出些小“插曲”,时不时地走下讲台维持秩序。

放学时,又一次组织站队,护送学生出门,等到没了学生才下班。

下午不是简单地重复这一过程,因为最后一节是“课外活动”,每天都是不同的内容:周一是班会,周二到周四是音体美或综合类的,周五是大扫除。重要的主题班会,需要班主任提前备好课,通过班会达到什么目的等,要形成文字,以备学校期末的统一检查。

教师的辛勤远不止时间上,而是智慧的呈现,教态、语言的艺术锤炼,最为重要的还是对学生的深入了解和关爱。回想起当年上的第一节课,至今记忆犹新。

当年的第一节课是“正数与负数”。本来的备课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信心十足,激情满怀,不足十五分钟就讲完了,引导学生进入课上练习环节。我站在讲台上,只见好多学生你看我,我望你,却不扑下身子书写。

赶紧走下讲台,巡视孩子的练习情况。咿呀!做的既对又好的只有几人,绝大多数要么不对,要么写的不规范。这么多的孩子,手把手教当然不行。于是,赶快又一次集中黑板演示,教给学生怎么把解答过程规范的写在本子上。下课铃响了,仓仓促促!

坐在办公椅上闷闷不乐:我讲的很好吗,为啥那么多的学生就不会做题呢?

第二节上课了,趁办公室没人,教导主任来了:“小王,课上的怎么样?”

“……”不知如何是好,我摇摇头。

教导主任拿出听课记录,先是归纳了上课基本环节,然后点评了这节课的优点和缺点,肯定了我对教材的深刻理解和处理方式,指出了我的致命缺点:不熟悉学生。

本来,在师范里曾经学过关于备课的基本理论,其之一就是:“备两头”,备教材,备学生。现在的我备教材做到了,而备学生却远远不够。教导主任说的很清楚,不了解学生是新教师的通病,克服这个通病的具体做法就是以后多和孩子们在一起,了解些小学中的衔接知识,并深入了解不同学生的个体习惯及认知差异。

恍然大悟:教导主任已经在门外“偷听”了我的第一节课!

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尽快掌握学生,我也申请了一间宿舍,睡在学校里。

一晃就是两年,本来满怀信心把这个班送到初三毕业,通过升高中检验一下自己的教学实效,万没想到接到了公社教革组的一纸调令:去小高小学报道。

原来,这所小学的女校长是我初中数学老师的妻子,他早就盯上我了,想给他老婆挑个好兵

来小学报上道,分课了,给了五年级班主任,并且这个班除了数学以外的课程统统归我。我本来最喜欢教数学,却不给。给谁呢?就是他老婆!

“妈的!”我骂在心里,也曾经抵住过,又能怎么样,无奈呀!只是我有个原则:决不辜负孩子们的前途,那门课都力争教出最好的效果。

在这儿又是两年。

两年后,我与时代合拍,参加了成人高考,接到了济南教育学院数学系离职学习的录取通知书。

 

一个“老师的老师”

 

1986年从济南教育学院毕业,重新分配到章丘县教师进修学校。这是一所专门培养老师的学校,它与师范学校既一样也不一样。一样的是办学层次,不一样的是招生对象。师范的招生对象是初中应届毕业生,毕业以后做老师。进修学校的教育对象是已经当了老师,而学历却不达标。这些人或者民办老师,或者是通过接班、顶替而吃上“国库粮”的公办老师。

 

当年,全县学历不合格的小学教师好几千人呢,倘若都来进修学校一起培训,校舍根本容不下来,况且他们还是基层小学的教学主体力量,脱不开身!

怎么办?中国各级领导就是不缺智慧,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送教上门!”

送教上门对基层的老师来说是好事,可对进修学校的老师来说就不那么简单了:你得乡下跑哇!

那个年代公交条件非常落后,位于主干公路的公社一天可发两个对开,还好些。而那些边缘公社,像北部滩区、南部山区个别公社,干脆就没有公共汽车。

那年,我负责南部山区曹范公社的《小学数学教材教法》。这个教学点没有汽车,每次去上课必须起大早,先从县城坐汽车到埠村,再从埠村租辆自行车,五里多路一路脚蹬,当来到教学点时已经八点多。考虑到来一趟不容易,时间紧迫,马上投入课堂“战斗”。这顿午饭吗,或许晚会儿吃,或许被省略。

那是冬天的某一天,我不仅给学员们送来的课程,还带来了瑞雪。在讲台上一边眉飞色舞,一边暗暗叫苦:怎么回去呢!

当我骑上自行车,小心翼翼回到埠村时,公共汽车早就停运了,只好寄宿旅馆。

这就是旅馆?孤苦伶仃我一人,没有取暖设备,看来好天也没人来住过。唉,知足吧,能有个“旅馆”已经很好了,要不然……。

在后来的十多年里,风风雨雨,我把熟烂在心的《中师数学》、《算数理论》送课上门,跑遍全县所有公社。

 

来到进修学校的第一天,校长就给我们灌输:国家规定的中等学校教师合格学历是本科,你们的调来是权宜之计,如果近几年里拿不下本科文凭可能被淘汰。

咱从来就不喜欢服输,有句话藏在心里:“下次报名就给你考一个看看!”

1988年机会来了,像骡马般从考场溜了一圈,拿到了山东师范大学数学系的本科函授录取书,三年后顺利拿到毕业文凭。一切学习生活不在话下。

校长没放空炮,在1989年全市的师资大调动中,那几个没报名或者报名没考上本科的几位年轻同志,真的调走了!

而获得本科文凭的我们,起码“名正言顺”,可为未达标初中教师讲授高等教材了。

初中教师的学历教育内容是“高等”的,经过详细调查统计,初中的未达标者比小学明显的少,于是决定集中授课。就是把他们全部集中在县城里,按专业分班讲课。教育局更大的举措是筹建新的教师进修学校,校址从原来的城西搬到城东。

新校两年后竣工,交付使用。记得当时的报道称:如果把进修学校的旧址比作章丘教育的“摇篮”,那么新址就是章丘教育的“航母”,章丘的新教育要从这里再出发。

第二年的暑假,初中教师的专科学历教育正式开始,每个班安排专门的主任组织点名,授课老师只管授课,我主讲的第一门课是《数学分析》。

学员到齐了,站在讲台上看下去,呵呵,岁数差距也太大了吧,老的快五十了,小的也就二十几岁。再看,好多非常熟悉的面孔哎!必须下台与他们握手才和礼,寒暄几句,还有的我必须管他吃顿午饭。因为他们是我的老同学,老同事。有高中的,也有章丘师范的。

那时的教室里还没现在的现代化教学设备,降温手段也只有吊风扇,仅有的一架落地扇置放讲台,供老师“独享”。

电扇也好,落地扇也罢,在三夏面前,简直就是徒劳。我爬过黑板后,一节课下来,依然大汗涔涔,遍体生津。学员们更是大汗淋漓,挥汗如雨。

再说教学吧,不接不晓得,备课才知道,大专教材就是不好讲,“无穷小量”、“无穷级数的收敛和发散”等,与过去所讲过的中等数学相比,难得多了,可谓天地之别。从学员的表情来看,有的还行,听得入神,能适时地与我互动,顺口回答我提出的启发性问题。也有的在整个教学过程中,面无表情,一眼茫然。

与学员们课间交流时,那些听得懂的学员的确很兴奋,为高等数学那种内在严谨与韵美,为数学的思想、方法而痴迷。也有几个学员或许年龄偏大,或因本来数学底子浅薄,也许因与我是“半熟人”,总是躲躲闪闪,不愿多说话。

在这段时期里,我们执教者教学相长,也对大学里曾经学过的高等教材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与实践,在自己后期的教学科研,写论文,发表论文中受益匪浅。

 

上世纪九十年代“新课改”时期,国外的教育理念不断地冲击着传统的教育观念。按照教育部的部署,我们亟待把这些新东西传递给基层的老师们,进修学校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当然是学校的管理者——校长和教导主任们。

如果把上面的中小学教师培训简称为“师训”,那么校长、教导主任们的培训就是“干训”。文件说了:中小学校干们不经培训不许上岗。后来又说:参加完第一轮培训后还得参加第二轮的“提高培训”。再一轮是“专题研究”培训。

每一轮的加强培训,肯定不是前一轮的简单重复,内容及难度有所不同,的确有校长在接受培训中,显的“智力不足”。

我的干训课题有《教育统计与测量》和《学校教育科学研究方法》。到了第二轮,就有个小学女校长B,对函数型电子计算器的某些操作,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咋也学不会。态度倒是不错,问我“N”次了依然迷瞪。刁校长取笑她:

“老B,你就是笨蛋!”

“我是笨蛋,你就是笨刁!”话从B校长的嘴里脱口而出,引来一片笑声。

 “新课改”的风刮得也忒大了吧,连同新教师也不例外。教育部有要求:新教师必须经过一年的所谓“岗前培训”,才能转正!此项培训理所当然划归教师进修学校。

每到暑假的后半时段,你就来进修学校办公楼顶层的大会议厅吧,座无虚席。我们早就给他们做好了“合口饭菜”:《教师职业道德修养》,《教育法规》,《学校教育科研初步》,各科课程标准解读,还有那本统一印制的《新教师学习手册》。我呢,照例给新教师讲授学校教育科研和小学数学课程标准解读。

新教师的集中培训大约两周。待到下半学年,我们还要下去逐个实地考察,听节课,并参考本单位干部与同事的汇报情况,给出最后鉴定:“培训合格,同意按时转正”。

新课改的那几年,省教育厅是有规定的:无论教师还是校长,每年都有必需的“继续教育”学分规定,凡学分不够者,年度考核一律不合格,评先树优、评职称也“一票否决”!

在强大的继续教育制度下,所有的教师和校长都把“继续教育”的弦绷得好紧,撂下耙子拾起扫帚,忙忙碌碌,“苦不堪言”。

 

一个大中专教师

 

自称中专教师不过分,因为教师进修学校本来就定位“中等专业”学校。

1996年至1998年,我县农业广播学校还没有固定校址,临时借用教师进修学校,招生办班。那时他们如同“皮包学校”,还办学呢?官和兵加在一起仅三人,教学的老师“就地取材”,于是乎,又就给了我几门课:《农业统计学》、《珠算》。

大概1992年吧,章丘电大决定面向应届高中毕业生招一级师资班,把管理及教学任务全权交给了进修学校。肯定滴,既需要班主任,又需要课程辅导教师。咱被选上了,当班主任好说,辅导课程可不简单,因为都是“高等”教材。还是领导有办法,派我们一伙先去省电大集中业务学习,回来就可以辅导学生了。

后来,电大又招了9394级,辅导高数“连年”不断:《高等数学》、《高等代数》、《解析几何》、《统计学》、《工程数学》、《经济应用数学》等。别把我戏称“万能胶”,好像什么课程都“难不倒”,谜底告诉你吧,这些课虽然名称不相同,但基本“骨架”都一样,不是微积分,就是数理统计与概率,只是教学侧重、难度略有不同,在应用中加载了一些相关专业的实例罢了。

电大的办学模式分三级,中央电大、省电大和地市电大,县级只是个办学点,每门课程的考试都是中央电大或省电大出题,密封押送,各教学点的答卷,经过密封后送达省或市电大统一阅卷,最后排除各个教学点的名次,适当奖励。

93级招的是经济班,第一个学期末出了成绩以后,所有任课老师要集中市电大开会。真巧,天桥区同级同专业的辅导老师,就是我在济南教育学院的数学老师——毕老师,还是班主任呢!见了面那个亲呀,甭提了。

“王班长(我在读时当班长),咱们原来是‘同事’呀!”老师开始“谦虚”了。

“不敢,不敢,您永远是我的老师!”我如是说。

“你知道吗?我教的天桥区在全市排第二!”看得出,毕老师很满意自己的成绩,问我呢“你排多少名?”

我当然想知道所教章丘班的排名情况,急步向前,找出那张表格,在我顺着食指,边下滑边观看排名情况的同时,毕老师也伸来个脑袋。

霎时,我不敢过分高兴:原来第一是我的班,暗暗地想:毕老师会是什么感觉。

市电大的邱老师负责这门课,当然早就知道了总体排名情况。数学出身的毕老师反应很快:

“邱老师,章丘班的辅导老师就是我的学生!”

邱老师在微笑,我在窃喜。

呵呵,不知啥时候,我讲高等数学的消息传了出去,在那个全社会各个领域都需要大学文凭的时代,有好多大学或单位都在扩展办学点,招兵买马。要知道在我们这种小小的县城,敢“撑乎”着讲高等数学的人为数不多,况且办学点给我的报酬比从济南大专院校聘请老师便宜多了。于是乎,县水泥厂、山东理工大章丘教学点、总工会,甚至银鹰炊具都来了,请我兼些与高数有关的课程。

 

一个愧于称呼的老师

 

看到了吧,自从我做了教师以来,教过的课真不是几句话可以概括的。

不要用“桃李满天下”的美誉谬赞我,真不配。

你看人家中小学里的老师,退休以后,有好多已经是国家栋梁的弟子,前来探望母校和恩师。退一万步讲,就是那个退休后,冷不防挨了年轻时体罚过,喜欢记“仇”学生掌掴而走红的老师,或许可认为依然有“终身难忘”的学生吧!

可我们这类老师呢,前期连一届像样的中小学生都没送出,至今也不知道有几个属于自己教育成才的弟子?

再说后期培训的这些中小学老师,校长呀,当初面对面上课的时间都不会很长,少则一周,多则几个月。后来的他们无论政绩多么好,地位多么高,怎敢记录在自己的功劳簿上!

社会兼课的确认识了好些人,就算“三百六十行”吧,一言概之:他们是“社会人”,数量之庞,经常在马路上散步时,有人在你的身前驻足,先是打量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一句:

“你是王老师吧?”“是!”我竟没丁点儿印象。

“你忘了吗,我是水泥厂的某某某!”

费了好大寻思,终于想起来了,赶快回礼,脑里却还在检索那点微弱的记忆。

这还是好的呢,还有时怎也想不起这个站在你面前,叫了声老师的先生(女士)究竟是哪一路的!

唉,我算哪门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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