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你在北国，我在南疆，梦里依稀，你我有约。千山万水，只为了看你一眼――天池！

人们向我描述你的神秘与旖丽。在“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东北第一峰长白山你已仙居千万年，数次山崩地裂、火山喷发、蓄水成湖的传奇经历给了你一个特殊的名字――火山湖。而长白山的百姓更愿意相信你是来自仙境神界：一说你原是太白金星的一面宝镜。西王母娘娘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儿，谁也难辨姐妹俩究竟谁更美丽。在一次蟠桃盛会上，太白金星掏出宝镜说，只要用它一照，就能看到谁更美。小女儿先接过镜子一照，便羞涩地递给了姐姐。姐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越看越觉得自己漂亮。这时，宝镜说话了：“我看，还是妹妹更漂亮。”姐姐一气之下，当即将宝镜抛下瑶池，落到人间变成了天池……；还有一说，长白山有一个喷火吐烟的火魔，使全山草木枯焦，整日烈焰蔽日，百姓苦不堪言。有个名叫杜鹃花的姑娘，为了降服作孽多端的火魔，怀抱冰块钻入其肚，用以熄灭熊熊大火，火灭后山顶变成了湖泊。无论哪一种说法，都增添了你的神秘与传奇，上下几千年，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不畏千辛万苦地进山谒拜你，人们执着地认定，只有能见到你的人才是有福之人。

我们进山的前一天，是东北难得一遇的台风天气，而且长白山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谁也不能保证此次进山能否有一睹你的芳容的好运气。凌晨，我们从延吉出发，经过4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到了长白山山脚。长白山气势雄伟壮丽，火山爆发形成的溶岩林在千年的风雨剥蚀下形成的峰峦叠嶂威然屹立，像卫兵一样守护着这块神奇的土地。九月的天气，在南国还是火一样的热，而此地已有了秋的微凉，湛蓝的天空漂着几抹淡薄的白云，参天的古木郁郁葱葱，在雄浑苍凉地土地上顽强地展示勃勃的生命力，草丛中苔藓、蘑菇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静悄悄地铺展着风采，怡然自得地对着游人点头致意，空气中氤氲着树木的清香令人格外地神清气爽。顺着山势从上而下的白河一路奔腾不息高歌向前，跳跃浪花像银色的绸带恣意地在山间飞舞，磅薄的气势给博大厚重的长白山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宽阔的河滩上遍布着数十处因地热度形成的温泉，温泉水中含有各色的矿物质把地面的岩石、沙砾染成金黄、碧蓝、殷红、翠绿，五彩斑斓的色泽中袅袅热气不断地向上升腾，河滩被晕染得云蒸霞蔚，远远望去像是巨幅的印象派画作，长白山就是这美丽画作的收藏家。

沿着温泉群向里走，就到了著名的长白山大瀑布，抬眼望去，斜挂在灰褐色峭壁上的瀑布宛若银河倒泻，又似玉龙扑地，而激情澎湃的水流奔腾咆啸到了崖底后形成了碧波如玉的龙潭。飞流直下的瀑布溅起几丈高的浪花在空中飞舞，犹如天女散花，弥漫的水气如云似雾，生动地再现了“银河落下千堆雪，瀑布飞流万缕烟”神奇景象。 长白山大瀑布气势磅礴，雷霆万钧，几十里外可闻其轰鸣声，势如万马奔腾，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一路风景如画、惊喜不断，我的心始终记挂着天池。收起贪恋美景的心，坐上了通往山顶的车。上山的路很陡，坡度大弯度很大，师傅把车开得飞快，车在弯弯的山道上盘来旋去，人在车内东倒西歪、心惊肉跳，如坐过山车一般惊心动魄，胆小的女生不断地发出惊叫声。透过车窗，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随着海拔的增高植被种类在变化，山下是高大粗壮苍松翠柏，转眼就成了低矮的灌木丛，再往上走，就只剩下苔藓类植物了。下车以后，到天池山坡仍需要一段路要攀爬，而此时的地面基本上是禇色的火山石了。抬眼望去，火山灰和淡黄色浮岩形成的峰嶂陡峭嵯峨，气势恢宏地屹立在山顶。环顾四周，风起云涌，无边无际，苍茫大地蕴藏着雄浑洪荒的意境，一派不知今夕何夕的地老天荒，人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我怀疑自己是否有气力走近你，恍惚间，有个声音在召唤着我，于是咬牙坚持地向上攀登，累得腰酸背痛、大汗淋漓。就在抬眼的不经意间，一汪幽幽的蓝突然从陡峭山崖间溢出，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那是你-----天池，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就在那恰巧的时点，妩媚的阳光中，你翩然地如约而至！

周围的游人都兴高采烈地向你奔去，他们欢呼雀跃庆幸自己是有福之人了。而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仿佛间进入了一个尘世与仙境的交界地，万事万物都隐退了，我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我的眼里只有你啊，天池！你具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大美，你安然恬淡躺在火山岩累积而成的千奇百怪的石峰的怀抱里，拥有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蓝，蓝得明丽又底蕴十足，让人浮想联翩；蓝得温润而又纯净万分，令人怦然心动。人说湖是山的眼睛。一座山有了湖，就像青春少女有了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瞬间有了神彩。那么，浩瀚壮阔的长白山拥有了怎样亮丽的眼睛啊，你眸光一闪，足以让所有的人为你的美丽折腰，然而最让我震撼的还是你的超乎寻常的宁静。棱罗在《湖滨散记》中这样地写道：“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丽、最有表情的景色，望着它的人，可以量出自己天性中的深浅。”天池，正是长白山无数的美景中最富有表情、最富有灵性的一景。在广袤壮阔的太白山顶，你傲然地遗世独立着，2150米是你远离人类喧嚣的高度，那么常年的云遮雾绕应是你保持安宁的最佳方式。你平静外表下蕴藏浩渺与深邃，蓝天白云和山峰的倒影在你怀里，又消融在你蔚蓝的神秘之中。我无法想象亿万年数次火山爆发有过怎样的石破天惊，天翻地覆？在漫长的时间里，你经历了多少风霜雪雨、生死轮回？数不尽的悠悠岁月中，你一次又一次地、由海咆哮为山，由山崩坍成湖，你印证了什么叫苍海桑田，锻打淬火、鬼斧神工的天然造化又成就了你的从容与淡定！从你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的安静。安静，是因为摆脱了外界虚名浮利的诱惑。丰富，是因为拥有了内在精神世界的宝藏。”回望山底坡上熙熙攘攘地向你蜂涌而来的人们，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一面，他们相信只要见到你就有福之贵人了。而你从来不因膜拜者的多寡而乱了方寸，从来不因来访者的身份的高低贵贱而改变你展露笑容的时间，你用特立独行的方式在告诉人们，在一个日益喧嚣的社会里，人应学会如何安静地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耐心地积蓄着生命丰厚。那么无论天地如何轮回、世事如何变化，都能幸福地拥有属于自己大美。

起风了，阵阵的云涛在天际越滚越浓，飘浮在空中的湿气也越来越重，我不知你是否又将藏匿你的美丽？下山前，我再次深深地望了你一眼，我没有对你说再见，这一场跨越南北、穿越时空的精神之约，我已满足，我不敢奢望还有再次与你相遇的机缘。再见或不见，你都已幻化为我心中永远的眼睛，长长久久地亮在我的生命里。

（原发《文艺报》2015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