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渭征的头像

王渭征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4/21
分享

小说《一台电视机》


河树湾村的党支部书记还是王援朝,村主任还是王大壮。自从不用再记工分、不用再打返销粮申请了,他俩的指挥系统似乎不再起作用了。河树湾村却悄悄地发生着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单从这碾场面上的谝闲传就能听得见、看得出。

谝闲传的声音

收完小麦、种完苞谷,渭河南岸土塬上的天气是很热的。一到傍晚,大家就搬着凳子到场面子上(碾小麦的平地)乘凉,七嘴八舌地谝闲传。内容无非是谁今天把架子车拉翻车了、谁那天扬场时把木铣把弄断了、谁又吃了三老碗燃面(关中的捞干面)······俗话说:“打架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河树湾的人就是这么有智慧,这些看上去是打脸揭短的话,由他们的嘴一说,却变成了赞美,比如:说谁把架子车拉翻车了,表现出来的意思是拉车子的这个人力气大。说谁把木铣把弄断了,表现出来的意思是这个人很勤快。说谁吃了三老碗燃面,表现出来的意思是这个人身体好能吃能干。引来的笑声也是此起彼伏。这家引出的话题刚息火,那家引起的话题又将闲传推向了高潮。

讲究的人还拿出了屋里的躺椅,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一壶酽茶,一边谝着闲传,一边品着酽茶,周边围着的,是要么是儿媳、小姑,要么就是孙子、孙女。但是只要一谈到今年的收成,就会自然地停一下,或者咳嗽一声、两声、三声······故意用咳嗽声把对方的提问掩盖住,或者用打岔的方式,把话题引向另一方向。这其中的原由,每一个人心里其实都明得跟镜一样。大家都自觉地遵守着“财不外露”的规则,在这里规则却变成了“粮不外漏”。因为今年是分地到户的第一个年头,产粮的多少直接影响着这户人家的成员是否勤劳、是否下过势、是否用心种地等一连串关于面子和尊严的重大问题。聪明的一些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谝闲传的人如果是高喉咙大嗓门,肯定是粮食打的多,谝闲传的人如果低声细语,十之八九是收成少。

风水宝地

河树湾刚好是一个东西走向的沟,听有学问的人说,这道沟是村南边那条从秦岭山里流出的小河冲积出来的。一些碎娃们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地理课老师讲的,祖国的地势是西高东低,但这条小河却是从东往西流的,难道这河水真的是向高处流的吗?当碎娃长成大人后,才知道了其中的原由,赞叹祖国的版图真的很大,地形构造真的很奇特,奇特地超出了河树湾所有人的想象。

更让河树湾人想不到的是,不知道这条小河要费多大的劲,花多长时间,才能冲积出这么一道沟。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将沟底冲的十分平坦,这就成了天然的良田,将沟的北边冲出一个很大的台阶,好像是专门供人类居住的,河树湾人的先祖们就选择在这个大台阶上居住,成了现在的村庄。河床好像专门给河树湾人让道一样,自觉地将河床移到了沟南边,这样以来,有良田、有河流、有居住的大平台,还有沟里崖缝间自然涌出来的几股泉水,供村民们饮用。真的是一个居住与生活的风水宝地。

一摞摞粮食袋子

最后一袋晒干的小麦扛进了屋内,王大壮将沉重的麦袋子朝墙跟前一放,用胳膊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他特意把咽喉收缩一下,这样呼出来的气与咽喉产生的摩擦就猛一些,发出的声音也就大一些,他得让屋里人知道,一方面是扛这袋子粮食费了老大的劲,另一方面是要让大家知道,去年他鼓动村民将土地分到户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家六口人,水浇地、坡地、旱地加到一起有十来亩,今年收了大大小小四十袋子麦子,晒干后是三十五袋子,村里人都不按斤两来说收成,就按那蛇皮袋子、帆布口袋的多与少来说。扛到屋里,靠墙放着,一袋压着一袋垒起来的。谁要来游门子(注:串门),这一摞摞靠着墙的粮食袋子,就是全家人最大的荣耀,脸上倍有面子。

河树湾的人再也不用为饿肚子而皱眉头了,从大家在门前的场面子上谝闲传声音的高低中就能明白了一切。村里的男女老少们,以家庭为单位,各自有着明确的分工,老人在屋里做饭,精壮劳力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农忙时节,有的人为了把地里的作物务好,故意延长了劳动的时间,缩短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

悄悄地挺直腰杆

就这样,河树湾的人周而复始地又过了几年。也许是王大壮的个子大腿长的缘故,老要比别人走的快一点。除了种小麦和苞谷外,他专门开辟出来一块不大不小的水浇地,种起了菜,本来是供自家吃的,后来吃不完,就拿到乡上的集市上去卖。头一次卖菜时,他连头都抬不起,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还戴着一个大檐草帽,是故意用来遮挡脸的,因为他毕竟还是河树湾村的村主任,做这种小买卖遇见熟人是没有面子的。但由于自己从地里摘回的绿辣子、茄子,割的韭菜,挖的葱等都是新鲜的,而且还透着露水气,总会吸引来不少顾客来买。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朋友,乡里集市上有些人还与大壮成了朋友,专门买他的菜。卖一次菜,王大壮能收入三四十块钱,一周卖两次菜,一个月就能挣三百块钱左右。拿着这些钱,王大壮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别人知道,但心里却笑开了花。在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地挺直着腰杆走上几步。这一年下来,季节性地蔬菜,给他带来可观的收入。

大壮以为他的事情没人知道,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隐瞒的消息漏风了。这还得从一次帮忙说起。有一回,选娃在地里干活,六十岁的母亲在屋里做饭,一锅开水烧开了,他母亲去给电壶(注:开水壶)灌水时,电壶滑了一下,那开水从下半个腔子浇水了下来,一直流到了大腿小腿和脚面上,老人疼的不得了,赶紧大声叫喊,这声惊动了四邻,选娃也被人从地里叫回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赶紧把老人用架子车拉着向乡上的医院送。就在要出村口的时侯,选娃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拿钱,其实他也没有钱,就着了急地说谁能借点钱来。大壮想都没有想,拿出来了三百元,塞到选娃手里,毕竟看病是大事。

过了一个星期,选娃他母亲的伤治愈了,回到了村里,选娃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给王大壮还钱,想是想,可自己哪里来那么多钱呢?

于是,他就找到大壮问,能不能把还钱的事缓一缓。大壮很爽快地说,没事没事。可选娃心头就起了疑问,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的,而且还是随手就能拿出?两只眼睛看着大壮。大壮那眼睛就不敢与他对视。牛高马大很豪爽的大壮,竟然吱吱呜呜起来。在选娃的追问下,大壮将选娃拉到了后院,两人一前一后圪蹴下来,大壮悄悄地给选娃将自己种菜和卖菜的事全盘说给了选娃。选娃的眼睛扑瞪扑瞪地闪了几下,嘴里嘟囔着:“原来是这样。”

在随后的一年里,选娃也学大壮种起了菜,并将菜用自行车推到乡里的集市上去卖,果然见效果,自己不但还了外债,还在信用社还有了些存款。选娃也悄悄地在屋里,挺直着腰杆走了好几回了。

屋顶的铁圈圈

王大壮一直有听广播的习惯,经常能知道一些比村里人知道更多的信息。村里的年长者经常会念叨:“山的那边还是山,沟的那边还是沟。”但王大壮经常会争辩几句,告诉他们山的那边不一定是山,山的那边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但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直到有一天,王大壮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村里人相信了。

霜降前后,大壮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木质电线杆,杆顶上有三个铁圈圈,铁圈圈是长方形的,上边的小,下边的大,中间的不小不大。然后有一根蓝色的线,从电线杆上引下,再从屋檐与墙的间隙处引到屋里。虽然村里的人前几天就发现了,但一直没有人问过这是个啥。

河树湾村那棵最大的皂荚树上,总会有成群的鸟在树上飞来飞去,准确的名子也没人叫得出,村里人把那鸟叫鸦雀。鸦雀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已的话,在一块打闹、谝闲传。可总有几只喜欢安静的鸦雀,不喜欢吵闹,从茂密的皂荚树枝与叶构成的世界里飞出来,在别的树枝上停留停留。其中有几只鸦雀,就停留在了王大壮屋顶电线杆的铁圈圈上。时间一长,那铁圈圈就斜了,时间一长,就耷拉着,要把那个铁圈圈扶正,大壮一个人还收拾不了。于是,就叫来了龙龙和选娃帮忙。忙是帮了,却把这个电线杆和铁圈圈的谜底给揭了个底朝天。

一台电视机

原来,大壮给屋里买了一个电视机,是红颜色的外壳,略微外凸的玻璃脸,连上电线杆上的铁圈圈,大壮说那叫天线,把开关一扭开,就能看见里边的人,更能看见大壮所说的山那边的平原和大海,那平原大的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那大海要比水库大多了。

选娃和龙龙一边看着电视机里的图像,一边听着大壮的介绍,这可真是大开眼界了。虽然图像是黑白色,虽然有些不大不小的雪花一样的点点,但这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消息就这样在村里传开了,随后不停地有人来大壮屋里借东西、谝闲传,说是借东西、谝闲传,真实的意图就是来看电视,一坐就是几个钟头。用心地看着电视机里呈现的山那边的平原、大海,以及电视机里边的人和事。

没过多久,这就成了村民公开的心思了。王大壮仍然是很豪爽的,谁要看就看。大家在农闲的时侯,一到黄昏,就来到大壮的屋里,屋里坐不下,大家就站着,直到站都站不下了,大壮直接将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把频道调到4的位置,给大家放电视。之前在场面子上谝闲传的声音,被电视屏幕一吸引就没有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随着剧情的起伏,自然地发出兴奋地声音或者叹息的声音。

大家终于相信大壮了,山的那边确实有平原,还有大海。

终于有一天,大壮的媳妇有些不太高兴了。大家一看起电视,就忘记了时间,其中最晚的时侯从不到八点看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因为第二天还有地里的活要干,晚上睡晚了会影响体力的,第二天起不来床。

其实,大壮早就知道媳妇的心事,但在村里人的面前表现出没事的假象。电视机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大家把到王大壮家看电视似乎成了习惯,一到时间,就来到大壮屋里看电视。

而要说起王大壮和他媳妇的事,这还得从种菜和卖菜说起,继续诉说着河树湾的故事······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