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岸边

生意很糟糕。李峁和吴山秀夫妻俩经营着一家抿节店，每碗饭俩人都精心烹制。为了吸引顾客，夫妻俩将自己做的抿节和店面招牌，用手机拍成照片，每天都发在微信朋友圈。店里没有客人的时侯，李峁就站到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向路过的人喊着：“抿节！抿节！抿节！” 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还是要这样做，他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抿节店，真想把过路的人都拉进店里吃他的抿节。

　　干着急没有办法！

抿节店开在延河边，只有十来个平方米的面积，后厨摆放着锅灶、案板、餐具等，前厅摆放着五张小桌子，每张桌子能坐四个人。一到天稍热的下午，河里的青蛙们就会呱呱呱地叫。那叫声似乎是专门给李峁和吴山秀夫妻俩鼓劲呐喊，但李峁感觉真的有点支撑不下去了。在门口的台阶上，两只手捏住裤子大腿处向上微微一提，缓缓地蹲下。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到嘴边用上下嘴唇夹住，用打火机将烟点燃后深吸一口。心头默默地念叨，这疫情啥时侯才能过去呀，再不过去，这抿节店就开不下去了。脑海中同时在浮现着，自己给那房东交租金的场景，交水电费的场景······这些钱，可都是夫妻俩卖抿节挣下的。虽然利润不高，但卖的量大了，也就能挣一点钱。但当下确实顾客少的可怜，干着急没有办法。

拿什么给爱人一个可靠的肩膀？

其实，李峁的心头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要让妻子吴山秀过上好日子，但没想到的是，家庭目前的主要经济来源，却是吴山秀会做抿节的手艺。他本来想给吴山秀一个完全可以依靠的肩膀，没想到自己却靠在了吴山秀的肩膀上了。吴山秀利梭地和面、搓抿节、做9个小碗调料的水平······不是一般人能赶上的。也正因为妻子的这门天生的好手艺，五年以前，俩人一商量，把上小学的孩子交由父母照看，从陕北黄土高原褶皱的村子里来到了市里，几经考察，在延河边租下了这间房子，开起了抿节店。

看着吴山秀忙碌疲惫的身影，李峁真有点心疼。男人总不能靠女人生活吧，这也许是陕北男人共同的特点。惊蛰刚过，李峁决定另找一个营生，就去了露天的人力资源市场转了好几圈都不见雇主来招人。一天的时间全浪费了，真不如帮妻子吴山秀打下手。于是，就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家的抿节店里。虽然很疲惫，但吴山秀仍然微微一笑说，我给你做碗面吧。李峁轻声嗯了一下，一会儿功夫，面就端到了李峁的面前，他很不自然，嘴都有些张不开。而妻子吴山秀却一边收拾着小店里的桌凳，一边给李峁讲着今天店里的一些事。有一个顾客来吃饭，把抿节吃完了后，才喝料汤，一看就是外地人。还有一个顾客，把抿节直接倒入汤盆里，在汤盆里捞抿节吃，也可能是个外地人吧。李峁心里明白，这是吴山秀给他宽心。于是，就故意带有迎合地笑了笑，特意延长了笑脸的时间。

靠在肩头就是满满的幸福！

李峁掏出手机，从公众号和朋友圈中又看到了一条信息，外地有一家饭馆因为没有提醒客人扫健康码、没有登记信息，造成疫情扩散被查处。还有一条信息是不聚餐的倡议，这让李峁的心头很不是滋味。虽然延河边的城市没有疫情，但防控工作还是比较严格的，他嘴里嘟囔着，这疫情把人害的没办法了。同时，朋友圈又有一条信息，是关于支持复工复产的，让他紧张的心情得以舒缓。说着，李峁用餐巾纸抹了一下吃完面条的嘴巴。然后对妻子吴山秀说，我这一天时间没有在，你竟然能发现这么多搞笑的事，特意又微微笑了一下，用这种方式，缓解彼此紧绷的心弦。

吴山秀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虽然收入少，但她觉得很幸福。每天有事干，还有爱人陪在身边。但目前最关键的是，疫情闹的食客太少了，让她也有点心慌了。收拾完桌椅和后厨，李峁和吴山秀把门关上，他俩就朝自己租住的房间去，租住的地方是个城中村，李峁嘴里又嘟囔着，虽然在村里人的眼中咱是进城了，但仍然住在村里。吴山秀挽着李峁的右胳膊，特意把头向丈夫的肩头一靠拢，你不是说要让我有依靠吗？那我就靠上了。这看上去简单的动作，却让李峁有了满满的幸福感、成就感。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与一个小桌子，人在屋子里走动都显得紧张。

“狗请猪吃饭鸡掏钱”不知道可靠不？

第二天，店里来了一个人，李峁以为是要吃抿节的，赶忙招呼。但那人却说自己不吃饭，是想给李峁和吴山秀的抿节店做广告。夫妻俩一听，就泄了气。自己连成本都快包不住了，哪有心思做广告，而且自己这巴掌大的地方，不起眼的店面，还需要做什么广告么，而且做了广告也不见得能起效果，还会增加成本。但那人说，他做的广告，并不是什么户外广告，也不是什么广播电视报纸上的广告，而是在手机微信公众号和抖音上推出的。是将吴山秀烹制抿节的全过程拍摄下来，经过剪辑加工，配上文字介绍，在微信公众号和抖音上推出。而且是免费的。这样一说，李峁来了精神，行么，那你给我试试。只要能吸引来顾客就行，这是关键。

就这样，李峁和吴山秀同意了，就在店里没有顾客的下午三点的时侯，那人开始拍摄了。吴山秀重复做了三碗抿节，那做广告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拍了三次，什么大景、什么中景、什么小景、什么特写······还用小架子将镜头摇了几次，烹制抿节的整个过程拍摄齐全了。坐着歇息的间隙，那做广告的人说，他是专门在微信公众号和抖音上做美食内容的。掏出手机打开软件，给李峁和吴山秀看自己都做过的美食短视频广告。但李峁的心头有个疑问，你这样免费给别人做广告，难道你是纯公益的？你自己瞎忙活的？那人一听就笑了，说道，我是用这种方式吸引粉丝，真正的收益是在粉丝流量上，是在自己的网上商城卖货物上收益，专业的词李峁也听不懂，但那人说，这叫做“狗请猪吃饭鸡掏钱。”李峁和吴山秀也真的头一回听这样的挣钱法。听了个似懂非懂，行与不行看结果吧。

这样的追光灯，真烦恼！

李峁想不到的事出现了，大约一周过后，来店里吃抿节的人还真的多起来了。特别是到中午时分，门口还有排队的。虽然很忙很累，但心头是高兴的。难道这就是广告带来的效应吗？听那做广告的人说，吴山秀烹制抿节的视频播放量突破了8000多万，这是个什么意思呢？那人说，应该是有8000多万人看过，就是这个意思。有很多人通过视频上设置的定位，专门找到了抿节店来吃的。夫妻俩也顾不上细问这事，只管埋头做抿节、招呼客人。一天到晚疲惫并快乐着。照这个势头下去，生意可能就会好起来，就能挣下钱。

突然有一天，李峁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不好的消息，他用手机搜到了妻子吴山秀烹制气节的视频，上边的评论让他有些压力，并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评论上说：“老板娘漂亮”、“抿节小娘子、“抿节西施”······” 通过这些留言，李峁有了一个天大的发现，原来这么多人不是来吃抿节的，是来看吴山秀的！这还得了！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来他店里吃抿节的，基本上都是男的。而且眼睛都时不时的在吴山秀身上瞄一瞄。李峁有些受不了了，就给后厨与前堂隔断的玻璃和门框上挂了个布帘子，心头狠狠地说，让你们眼馋，给你遮住！ 有一回，吴山秀做完一碗抿节，给客人端出去，便撩开布帘子，从后厨走出来，那食客们的像是统一指挥一样看着吴山秀。从出来的一瞬间就盯着吴山秀，目光就像追光灯一样跟着吴山秀。李峁看到这一情景，心头真的是难受死了。在心骂着那做广告的人，又骂着瞄吴山秀的食客们。

晚上送完最后一个食客，李峁坐在饭桌前的凳子上，趁着歇息的时机，把大多数食客吃抿节是假，看吴山秀是真的情况，给说了一下，吴山秀一听，笑的把头都埋了下来。我说李峁呀李峁，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咋醋瓶子还这么浓呢？吴山秀在笑话李峁的同时，心头还是很幸福的，这说明李峁是很爱她的。关了门，就美滋滋地向出租屋走去，吴山秀还是同一个姿势，挽着李峁的右胳膊，头紧紧地靠着他的肩膀，路灯照射出了他俩行走着的影子。

疲惫并快乐着！

人都是一个矛盾体，在李峁和吴山秀的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抿节店的生意让他俩很是疲惫，但因为能够挣来钱，所以心里头是高兴的。李峁因顾客打着吃抿节的幌子来看吴山秀而吃醋，但又不得不装着跟没事一样招呼着顾客。看到一个月下来挣下的钱，其实内心还是挺高兴的。时间一长，心头也慢慢平静了。

既然短视频能够给他带来人气，还不如自己也在抖音平台上发，就不用再求那个做广告的人了。李峁就开通了抖音，每天除了招呼客人外，就拍着短视频，通过手机上的软件剪辑后，发到抖音上去。但由于刚开始，再加上自己对拍摄和剪辑技术不太熟练，作品比较粗糙，一天的播放量才300多，这与做广告的那个人推出的视频播放量差距太大了。李峁就开始琢磨了，为什么别人的播放量多，而自己的播放量少。他一边在尝试的同时，脑子也在折腾着增加播放量的办法。没想到，一个多月下来，他发现虽然播放量小，但粉丝却增长到了1000多。李峁又花了60块钱买了个手机小支架，又开通了直播，全程直播妻子吴山秀烹制抿节，也不讲究什么镜头是否规范。一边烹制，吴山秀还一边向手机镜头介绍着制作过程，李峁还时不时迎合着吴山秀的介绍，也推介起了抿节。经过几个月的尝试，李峁拍摄剪辑视频、直播的技术也渐渐熟练了，就这样，这个位于延河边的抿节店人气旺了。

狠狠地抱 嘿嘿地笑！

人要是努力了，好运就会到来。有一天早上，夫妻俩像往常一样在店里备着食材物料，准备迎接中午的顾客高峰，店里来了三个个干部模样的人，为什么说是像干部呢，因为穿着藏蓝色夹克外套，露着白领衬衫，直筒裤子，黑皮鞋。其中一个男的说：“你是叫李峁吧？” “是。”李峁愣着的表情看着对方。那男表明了身份，果然是政府的干部。接着给李峁说：“是这样的，因为你租的房子是市上国营企业的房子，根据今年的政策，给你免两个月、减三个月房租。”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李峁和吴山秀对视了一下，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那个会计你知道吧。”那男的接着说，“就是以前收你房租的那人。我们已经协调好了，你拿着这个票券，到时侯抵你的房租钱。” 李峁和吴山秀死死地控制着激动的心情，不能让兴奋暴漏出来，心想这太好了！然后，那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又问了他屋里几口人，在哪里住，有什么困难之类的话，李峁都一一作答。那三个人走后，李峁把吴山秀狠狠地一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一天，俩人的心情格外地好，就连顾客们那追光灯一样的眼睛也顾不上弹嫌了。

夫妻俩继续在疲惫与快乐中过着每一天。延河里的青蛙又发出了呱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李峁听到后说，这声音似乎是顶呱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