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故乡

我的故乡就在东北的农村。虽然我和别人一样都称她为故乡，然而我的故乡却并不遥远，我也丝毫没有产生过他乡思故里的乡愁，年轻的我持着浪子的心情。就在故乡的边缘奔波，奔波是为了学业，从小学到高中我共转学三次，每一次都是距家很远的地方，也许是生活培养了习惯，也许是习惯支使着生活，我流浪的心情愈来愈浓了。走到哪一个地方都感到熟悉，同时又感到陌生，似乎自己就是一片没有根的云，随风飘荡。

如果没有那个偶然的机会回到孩童时代生活的地方，或许我今生都不会理解为什么人人都思念故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也说不清，只是再次站在村头那片黄土岗时，产生了拥抱她的欲望，拥抱整个村庄，拥抱村子另一边的河流，拥抱最初教育我的学校……

故乡的村景同样让我陌生，可这份陌生里却有着强烈的失落，村子已不是我印象中的模样，河也不是从前的河，学校也不是从前的学校，整齐的瓦房，清洁的街道，鲜花点缀着新建的校园，一切都让我难以相信，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故乡该是一片碧绿围绕的村庄，一条河流贯穿南北，夏日里一群孩子光着屁股在河里摸鱼，嬉戏，与孩子们一起戏耍的还有嘎嘎叫着的鸭子和鹅，扑打着翅膀一头钻进水里，叼住了正在游弋的鱼……而此时，河已变成了小溪，哗哗的流着水声，没有一个孩子在河里捉鱼，只有一只干瘦的猪顺躺在水流上，感受着夏日的清凉。那条小溪却被猪的身体给截流了……

我出生的地方就是这个村子，却不是这种宽敞的砖瓦房屋，清一色的土坯草房是我记忆中家的模样，整个村子都是草房，只有生产队磨米的房子是砖瓦的，又高又大。从遥远的地方一眼就能望见。而生产队的房子不住人家，所有的人家都住在泥土房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一声公鸡的啼叫，各家都推开了房门，赶出鸡鸭，烟囱里升起炊烟，这就是故乡人一天的开始。

记忆中的故乡是贫瘠的，贫瘠而又快乐，孩童时代的我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对一切都充满了乐趣，柳条林是神秘的迷宫，村边的小河就成了游乐场，夏日里到河中游泳、捉鱼。冬季里到河上滑冰，踢球，在我的童年时代，东北这块土地上还是多雨多雪的地方，不像现在，一年里仅有那么几场雨雪，而且又少又稀薄。孩提时的冬天，每一场雪都厚厚的，能没了整个大腿，下一晚上雪，早晨推不开门，扫一次雪也得小上午的时间，农村的院子大，雪又厚，即使是猫冬，农村人也不一定都能闲着。特别是孩子们，整日里都在往河面上跑。所以我的童年时代几乎所有的快乐都是关于这条河的，而如今，小河已经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记忆，现在的孩子们又都在哪里寻找欢乐呢？

宽敞明亮的教室，清洁的街道，校园明显地扩大了面积，当年的杨树早已锯木成材，操场上的矮草也都影去根无，只有一群孩子在那平坦的地面上跳呀、跑呀，每一脚踩下去都升起一股尘烟。这里也没有了绿意。校园里所有大自然的颜色都集中在几个圆的、方的花坛里，展开艳丽的面容在阳光下咧开嘴巴喘着粗气。

家乡的玉米地都变成了水稻田，依然一片碧绿，却让人一眼能够看穿整个世界，家乡的大地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神秘，那似乎幽深的柳条林也被取代为田地了，据说这里已经严重地缺水，每当盛夏时节，水田地需要灌溉的时候，每家的井里都是空的，没有水，天不降水，河道干涸，看一眼碧绿的水稻田上，排列着十几眼机井，原来这里的资源在进行着不合理利用。平坦的地面已有了塌陷，那是地下水道缺水造成的。男人们还在地头上蹲着，吸着烟，就像我童年时代的情景一样。眼望着田地互相倾诉着心中的忧烦，不同的是当年愁的是缺少农药，产量不高，现在却是在咒骂着老天，为什么不多降几场大雨，以解除干旱。

故乡已不是往日的故乡，往日的乡土风情早已成为记忆中的幻影，可我站在那村边的黄土岗上，依然想拥抱她，拥抱她干瘪的身体和胭脂掩饰的面容，用我的泪水告诉她自然的美丽。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红霞，遥远的红霞深处似乎飘着绿色围绕的村庄，那是我早已逝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