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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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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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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村庄

 

再次回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六个月以后了。

母亲在的时候,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去一两次,雷打不动,母亲不怕麻烦,总是数算着日子,盼他回来。

在靳城的记忆里,村庄就是一个放飞出去的风筝,飞得越高越远,他的心就揪得越紧,慢慢地,村庄变了,就连老屋,也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年年衰败了,变得陌生起来,不认得了。他不理解,生他养他的村庄,怎么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走在村庄里,迎面碰到的,都是年轻的面孔,就连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发小,也变了模样。

母亲的老屋,愈发苍老了。

“把老屋留下吧。”有人善意的提醒他。是,风筝飞得再高,总有落下来的时候,叶落的时候,总要归根。“大哥,我们以后不要回来了吧,村庄里不欢迎我们!”堂弟抱怨道。为了翻修老屋,堂弟正和兄弟几个闹矛盾。他舍不得老屋,即使再破旧不堪,也是将来自己的归宿,不论什么时候,到了哪里,永远都是遮风避雨的港湾,想什么时候回了,就什么时候回。

最早离开老屋,离开村庄,是在靳城十几岁的时候,外出求学,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读书,他舍不得离开村庄,舍不得离开一起玩耍的伙伴,他第一次觉得,离村庄的距离是那么远,不再是想回就回了。

令靳城终身难忘的,是第一次高考那年,独自一人骑自行车两三个小时,去县城看完榜单,忍着饥渴回家的情景,午后半晌,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濛濛的细雨,他艰难地骑行在泥泞的土路上,脸上,眼里,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当他精疲力尽忐忑不安地一步一步迈进村庄的时候,等在村口多时的母亲心疼地一把抱住了他的头,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他再也压抑不住委屈的泪水,放声大哭。后来,母亲的宽容,给了他无尽的力量,第二年,如愿以偿,迈进了心仪已久的学府,成了村庄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给了母亲无尽的荣光,也成了全村的骄傲。从那以后,他离村庄更远了,往往要坐上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能回到村庄,老屋只能在梦里出现了。

回家看望母亲,成了靳城回村庄唯一不变的理由。

开始的时候,骑自行车要走两三个小时,他知道,母亲总在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该回家了,就早早地在村庄前等着,把一些好吃的准备好。有时侯,靳城不能按时回去,就会愧疚不已,他知道,母亲一定又在村庄前等了许久。每次离开村庄,母亲都会执意送靳城出门,走远了,回头去望,还看见母亲孤单的身影立在门前,向他张望,靳城鼻子一酸,眼眶里就盈了泪。

一年中,靳城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回到村庄,在老屋里陪母亲一起过大年。

像往常一样,靳城收拾好东西,说,回老家去,过年!

走在村庄里,遇见的都是生面孔。大伯见了,迎上来,说:“回家了,”便闭了嘴,黯然地说:“到我家里坐坐?”望着老屋紧锁的门,靳城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伯,这是我孝敬您的。”靳城把大包小包递到了大伯的手里。“也难为你了!”大伯叹息着,“我也没有家了,都不认识这个村庄了。”望着不远处,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建小区,大伯伤感起来,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搬走了。

“我不想走,我要留在这里!”大伯喃喃地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走了,我的根就没有了。”

靳城决定留下来,守住他的老屋。

恍惚中,靳城梦见自己一会儿变成了一叶浮萍,一会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一棵茂密的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失去了巢的鸟儿,四散而去。他猛然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

在新年的第一天,靳城给村庄里的每一个人拜了年,他要把村庄带在身边,留住村庄,留住老屋。

他给村庄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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