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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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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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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湾潭

我的湾潭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地方会成为梦中的乐园,每每想起都给你以欢喜和温暖。于我而言,故乡滑水河下游那方碧绿的湾潭,便是梦里牵挂的港湾。

与湾潭的相遇和爱情有关,那是1998年高三毕业到心爱的姑娘家里玩,便发现这一方别有洞天的湾潭。从黑龙洞向东三公里处,河流遇一雄伟巨石而突然转弯,岸上几户人家尽皆姓张,地名便叫张家湾。因巨石阻挡河水回流,便形成了一个长四十余米、宽二十余米的深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当地人称之为湾潭。北岸五株合抱粗的大麻柳树斜生其上,影布潭中,摇曳生姿。潭口处一高丈余巨石巍然屹立,临水岸陡峭如刀削,登其顶看潭水荡漾有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气势。南岸平坦开阔尽是细软的沙滩,能寻到金黄的贝壳。四周绿树环合,岸上几户人家,却似世外难得的清静。

湾潭是这十几里上下最深的水潭,我在初中时练就了不错的水性,夏日里这里自然成了我难得的乐园。女友家就在张家湾上隔壁的一个叫油房梁院子,暑假里我带着女友的一众小弟,正午里到湾潭戏水,大伙都站在巨石往下跳。附近的孩子也都聚齐在河里,大家逆流而上比谁游的快,湾潭上游入口处有一个大石头,最先到达的会站在石头上高举双手,如拿了奥运金牌般的自豪。游完后比潜水看谁憋气时间长,因水比较深的缘故,大家钻到水底岸边看不到一点踪迹,正当岸上的人看得惊讶的时候,他们又从潭口冒了出来,尽显自己本领。我虽自恃水性不错,却比河边宁家俩孩子水性差,无论是速度和潜水都不及,他俩入水如鱼一般滑溜,我们称之为“浪里白条”。但几天玩下来,一帮孩子都晒的黢黑,可大家都不以为意仍开心的玩着。

2001年后当我的身份变成新女婿时,夏收时要帮岳父家收麦,尽管我并不热爱劳动,但殷勤还是要献的。在我们当地有不成文的习俗,每年夏收时新女婿要先帮丈人家收完麦后才去收自家的,以表对丈人的尊重和孝敬。虽然我对大太阳底下割麦极不情愿,但为了在女友面前表现,还是干的很卖力。甚至觉得在自家麦田里毒毒的日头现在也变得温和起来,扛的麦捆子尽可能的大,努力的表现出勤劳能干的样子。女友的麦田就在湾潭上面不远,当割麦子累得不行时就直接奔下河,跳进湾潭扎几个猛子,透心的凉。所有的酷热和困乏全部消失,在碧波中任意漂流,如遨游于太虚之中。

在暑假里,整个月明村的前坡、油房梁、张家湾的孩子都在湾潭里戏水,偌大的湾潭一到正午热闹非凡。有些孩子还爬上横斜出水面的麻柳树,在上面荡秋千,几个回合之后从树梢跳进水里逞能。为了比谁潜水本事大,在岸上拣些白颜色的小石头扔进三四米的深水区,看谁最先钻下去找到。石头刚入水,一帮孩子像鸬鹚抓鱼般的竞相钻入水底睁大眼睛找,最先找到的迅速浮出水面,一手拨水一手高举战利品,给大伙表演踩水的绝技。

湾潭水深而多生游鱼,有五彩花纹的桃花瓣子鱼、石斑、白条、鲫鱼,特别是南岸细沙浅滩处多生一种叫“沙棍子”的鱼,这种鱼嘴长身材浑圆多肉。“沙棍子”喜欢正午时静静的呆在浅滩上,有点呆很好抓,味道却极其鲜美。大伙下水前先在潭口拦一道粘网,游泳时鱼受到惊吓胡乱冲撞,纷纷撞上粘网无法挣脱。每次游泳结束总会有半脸盆的鱼获,大伙欢喜不已,但有一种叫“黄拉丁”的鱼特别讨厌,虽味道鲜美但两腮横生硬刺,往下取时不是挂破了渔网就是刺破了手指。但这种刚收获的小鱼拿回去剖开洗净,用青花椒叶和盐腌渍后,油炸后外酥里嫩鲜香扑鼻,实在是这个季节的人间至味。热情好客的岳母每天下午炒菜喝酒,我和几位叔父及几个小弟喝的热闹非凡,自己不胜酒力最先醉倒,好在年轻第二天又如故。几个叔父又邀去各家喝酒,我总是尽情发挥,意气风发。如那误入桃花源的渔人,沉醉而忘了归路。

游泳这事情容易上瘾,吃过晚饭又觉得身上燥热,大家又下了河。到湾潭里游累了就在河滩里找几块平整的石头,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甚至连衣服也懒的穿。我则喜欢静静的躺在南岸的细沙滩上,看白云悠悠,倦鸟归巢。牛儿在河滩上静静的吃草,偶尔抬头“哞”地叫一声,声音在河谷间回荡好久。

夜晚明月当空,我在油坊梁的院子里拿一管竹笛,吹奏着《千年等一回》的曲子。彼时电视正在重播《新白娘子传奇》,曲调婉转缠绵,自己陶醉其中,女友也有了些许感动的样子。这首曲子也成了那段青春最好的背景音乐,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吹奏的并不好,只是那样的季节和夜色太美罢了。

当时去女友家要经过一条大河,却并无桥可以通过,人们挑河流平坦处搭一排列石供人们行走。夏日多雨,涨水后久不消退,导致两岸隔绝难以通行。为了见女友,我仗着自己水性好跑到水深但水势平缓的湾潭,脱了衣服单手举着游了过去。当我出现在女友面前时,她惊的花容失色,直呼不该。几个长辈也告诫我不能犯险,这大河每年都冲走人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年少轻狂,在爱情的鼓舞下可以义务反顾。这个故事成了多年以后油坊梁人们饭后的谈资,而湾潭也成了自己青春时代最美的乐园。

等我们婚后,2009年人们在湾潭上面修了一座吊桥,几根钢索上铺了木板。吊桥横在半月形的湾潭上,如一方古琴的弦,让这方碧绿安静的湾潭平添了几分景致。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涨水阻断交通了,人们很是开心,还专门立了一块石碑纪念。而向来僻静的湾潭变成了交通要道,突然间变的热闹起来,这也正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古语。

在吊桥上行走,虽左右摇荡却并不让人害怕,反倒有一种在湾潭上行船的感觉。站在桥上,看着下面一潭青绿,河水东去,忽然间觉得青春已成为往事。那湾潭里麻柳树的倒影,将我们的青春摇曳成一首隽永的散文诗,很是耐人寻味。

在后来的夏天里,我还喜欢到湾潭游泳,到儿子上幼儿园的时我开始带他下河。他学会后也学我的样子站在吊桥上往下跳水,只是没掌握要领,肚皮先落水摔的绯红。我问他摔疼没,他却故作坚强的说不疼。我知道那是很疼的,因为自己当年也这么干过。可从前和我一起玩水的前坡、张家湾的小伙子大多在省城或外地打拼,偌大的湾潭无可奈何的冷清下来了。再也没有人爬麻柳树和比赛潜水了,可游泳似乎是人多更有趣一些,尤其是儿子喜欢热闹。在伙伴多的时候他很喜欢表现他的技能,人少是时候则喜欢躺在沙滩上,打个滚沙子沾满全身。或是在水边的细沙上踩出一串串脚印,仔细的打量着仿佛很有成就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童年时流行的一首歌《外婆的澎湖湾》,对于儿子而言这里就是他儿时的澎湖湾了吧。

2015年的时候,去油坊梁的水泥桥终于通了,桥修在距离湾潭下游一公里处的大河坪。拥有一座可以通车的水泥桥,可能是月明村几代人的梦想。不久后又通了水泥路,人们彻底告别了脱脚过河的历史,油坊梁院子第一次有汽车开进来。我和妻子站在水泥桥上,回想起当初挽起裤腿过河的岁月,禁不住感慨万千。妻子回想起当初恋爱的时候我曾许过的诺言,问我说:

“你不是说发达了要给这里修一座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修的桥呢?”

我回到:“当初说修桥真是发自肺腑的,只是家乡人们没等到我发达,自己把桥修了!”妻子嗤之以鼻。

世间的很多誓言大抵如此吧,说的时候都是真诚的,却大多未能实现。

水泥桥的落成,让热闹已久的吊桥忽然冷清下来,已变的人迹罕至了。也是在这一年岳父母离开油坊梁到城里生活,我和湾潭渐行渐远了,那些曾一起在湾潭玩耍的孩子们都人各他乡。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油坊梁亲戚门上有事时才见一面,却都沉默而沧桑,脸上早没了当初在湾潭比赛时的英气与神采。

后来在每个夏天来临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地想起在湾潭游泳的岁月来。那爬过的麻柳树,抓过的鱼,还有那在雨后天晴冲浪的欢快,都尘封在生命的深处让人牵挂。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再次来到了湾潭,当初我们下湾潭的路因少有人走的缘故,已是杂草丛生难以辨认了。我来到潭边,那一泓碧水如情人的眼,终于等到迟来的归人而满含幽怨。我还是回来了,我梦里的湾潭。

四下里一片寂静,曾经热闹的油坊梁、张家湾院子,也只有几个老人静静的坐在午后的阴凉里。岸边的大麻柳树愈发的粗壮蓊郁了,那横在湾潭上边的吊桥因年久失修的缘故,木板都已衰朽,只剩下几根铁索横在上空。抬头望去,如写在天空的五线谱,偶尔几只飞鸟驻足其上,像谱上的咏叹调。潭水清澈,可见小鱼在浅滩处自在的游弋,麻柳树上的知了还在唱着古老的歌。

我坐在潭边,看水里的天空一片湛蓝。世界忽然一片安静,只留下河水东去的声音。浮生过半,我终是没能离开湾潭,她一次次出现在他乡的梦里,在那水中央还盛开了传说中的白莲花。

临水而立,几只红蜻蜓在水面斜斜地飞,一如从前的黄昏。

再会了,湾潭!但我会在某个夏日里如约而来,在你的怀抱里感受那醉人的清凉。

2024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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