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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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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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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

          枣树

       雨荷风

  一株枣树,一株皮开肉绽的老枣树一个苍老淡雅的风景,点缀在老家碱集那座标本的四合院,一缕袅拂的炊烟下。

  在很早很早以前,我 家是一个大户,有骡子、有马、有房子、有地、有四个木轮子的太平车,四合院的日子,在老枣村的蔽荫下逍遥……

  然而有一年枣花开的时候,爷爷的爷爷,鼓动举人李参江造反了。那是一个壮丽的傍晚,夕阳睁大了惊呆的眼睛,云彩绚烂了。

从方圆几百里的大平原,赶来了成千上万的农民,手里拿着大刀、长矛、铁锨、木杈、马鞭、猎枪、白腊杆子、三节棍……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武器,后面紧跟推着耗牛蛋车的面黄饥瘦,破衣烂衫的母子儿女,他们把个曹州府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锣鼓阵阵,呐喊声,叫骂声,口号声,声讨声,奇腔怪调,不绝于耳。这些不戴枷锁的奴隶,被逼红了眼的百姓,用世上最解恨,最难听的语言,破着嗓子大骂。激动时,跳跃,打滚,忘情地呼唤,累了,就在长满青草的大地上咒驾、鬼笑……一个盛满黄色泥土的插着三柱香的四合升,在人们的手里传递……就这样,他们对着森然耸立的城墙,大骂了七天七夜,把紧紧关闭的城门,敲打了七天七夜,没天没地,扬眉吐气了七天七夜。

僧格林沁的旗军赶来了。

 终于一个夕阳红得流出血来的黄昏,云彩在天边徜徉,风驻足了,老枣树静静地立着,默不作声。

 一口杀猪大锅,支在老枣树下,锅下,大火熊熊,烈焰通红,锅内,棉油沸腾了;“激激”地响,那一轮夕阳在锅里煮着,一晃一晃,锅上白色的蒸汽,蒸煮着老枣树的枝干。

 李参江那可怜的舅父,衣服被脱得精光,用素练似的白布,一层接一层地缠着,除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所有的部位都缠住了,如同一个站立的雪人,静立在夕日下。

“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僧格林沁面目狰狞。

“我的外甥造反,被油榨点天灯,是我的本分,我会从容处之。”李参江的舅父缓缓地回答。僧一挥手,两个刽子手把他扔进沸腾的油锅。

霎那间,油光四溅,噼啪作响,一团白气,直冲云天……夕阳掩上面孔,索云哭了起来,老枣树,皮开肉绽的老枣树,怒然肃立,旁立的旗兵,两股颤颤,东张西望,不忍目睹。

僧王把冷毒的目光,转向爷爷的爷爷:“先生,你呢?”爷爷的爷爷从头上摘下那顶破草帽,在脸上掀了掀,惨然清净的一笑“油榨,点天灯,卸八块,请便。”憎格林沁,斜视着爷爷的爷爷,面沉似水,水波不兴,突然面露凶光,牙房紧咬,操一口鬼头刀,一步冲上前去,左肩右肩,左膝右膝,左髋右髋,胸脖,咔嚓,咔嚓,咔嚓 , 咔嚓,一阵八刀猛砍,爷爷的爷爷,一代洪拳大师王花龙哼都没哼一声,项刻而成八大块,僧格林沁把刀在枣树身上了擦一下。那最后一刀下去,把个天砍得一团黑,忽然一道红光,在枣树技桠间闪过,一只乌鸦在枝桠上“嘎嘎”地叫着,凄凉,肃穆,惨不忍睹,突然一阵旋风,老枣树上,大枣扑扑地落下。

 两位造反的勇士倒下了,一次规模不少的“骂城”运动,在血光中沉寂了,至今还没有把它写进史书,还没有给他们立一通墓碑,随着老年人的陆续终老,知晓这一旧事的人越来越少。

  又一个黑夜降临了,黑夜黑夜,是用血用泪,用怒用仇浸泡着的黑夜,旧中国的人民难揶的黑夜。

  第二天人们发现八大块,挂在枣树的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八个方向,架杆粗的枣树枝上。

 老枣树,弯腰折背了,象一个张满的弓。

 四合院一天天破落了,老枣树弓着腰,睁着绿色的眼睛,用象笏长髯,弹扫着乡间村寨的噪风频动。

老枣树的影子,在四合院张望,移动移动移动……在一家人的心里摇晃,在村里人的街谈巷议里生根。

又有一年枣红圈的时候,日本人来了,韩复渠跑了,遍地高梁流血了。

 又是一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碱集在一片恐怖中,爷爷被五花大绑,双臂反绑,吊在老零时上,身子几乎和地面平行,一付’牛鞭,沾着冷水“拍”“拍 “拍”抽打着爷爷这个不愿作亡国奴,使日寇闻风丧胆的抗日自卫大队长,他一次又一次昏死过去,一次又一次被凉水喷醒,再用辣汤喷液, 双目紧闭,不吭一声,从嘴里吐出一颗带着寨鸟血的牙齿,和半块血肉模渐的舌头。

 鬼子扬长而去了。

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一个日本强盗残杀中国人民的血证,一曲民族英雄悲歌,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史剧,披在老枣树那长长弯弯微微颤抖的脊梁上。枣树下,一匹黑色柴狗,前腿立着,后腿卧着对着人皮“汪汪”地叫,夕阳,又一个贱血的夕阳,又一个高粱流血的夕阳,渐渐地一步一步地向山那边走去,走去。

 老枣树的腰变直一点了,像一个蝙蝠划的弧。四合院一天天破落了,老枣树佝偻着身子,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终于 ,有一天,四合院贴上红对联,老枣树边立了一声石牌“,民族英雄王烈绚国处”。我一记事便晓得,枣花开,大枣红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全家要在这株老枣树下,燃烧纸箱,插三株文香,摆一桌酒席,磕三个响头,放一挂鞭炮,然后对着老枣树静立,听奶奶讲枣树、讲这株在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眼瞳里,同样粗细,同样高低。不知道其生于日年何月,何人所植的老枣树,到文香燃尽,星星流泪的时候,才默认进屋。

 在老枣树按季节推迟十五天才发出嫩黄芽儿的那一年。爷爷的朋友,那位当年的抗日自卫大队的八路军指导员○“坐飞机”了。这株老枣树,在一天夜里,被一群红卫兵给伐了.

 从此以后,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久就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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