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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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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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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年味浓又香(外一章)

童年时代的年味,在今天看来都是些农村里自家做的极简单极普通的食物,但在那样一个物资匮乏食不果腹的年代,确是非常难得、非常珍贵,可以一饱口福的佳肴美味。

杀猪饭

记得小时候舌尖上的年味是从吃杀猪饭开始,渐渐浓了起来的。

那年代庄户人家都很穷,一年到头除了端午、中秋,就没有几次能让人尽兴大吃一顿的时候,只有到了杀年猪,才能真正让你撑起肚皮放开量美美的饱餐一顿。

那时,农村虽然很穷,但再穷每家每户也都要狠狠心杀头年猪,油油肚肠,过个好年,以养精蓄锐,为新的一年将要到来的农业生产备足力气。

大约是过了腊月二十左右,父亲先到公社(那时的乡叫人民公社)里裁上税票(交杀猪税),然后预约好杀猪师傅,定下日子。到了那一天,一大早,就在自家门前的场院里摆上杀猪桶,然后烧上一大锅开水预备着。杀猪师傅到了,摆放好工具,将杀猪刀插在桶沿上,然后系上围兜,撸起袖子,走向猪圈,一个师傅伸手揪起因惊恐而奔跑的猪尾巴,使其两后脚离地,另一主刀师傅一把抱起猪的前半个身子,然后并排走到杀猪桶前,将猪按在案板上,猪挣扎着,嚎叫着。只见主刀师傅腾出右手,抽起桶沿上的尖刀,麻利的将刀尖捅进猪的喉咙,血顺着刀沿喷涌而出泻到桶内备好的盆里,不到三秒,猪便停止了凄叫……

接着烫毛,净身,剖腹,剁肉。这时,父亲便从刚切分的肉里拎起一块足有四五斤重,送进厨房,交由母亲。母亲将其迅速烧制成纯肉锅子,再用猪肝做出一大锅汤。这样,一家人叫上几个左邻右舍再加上杀猪师傅围起一大桌来,开始吃杀猪饭。

那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块一块接着一块送进嘴里,满嘴都要冒出油来,直到肚子撑不下了,那才叫一个解馋啊。那种每年一次的感觉是那么的印象深刻。

做豆腐

吃过杀猪饭,就是做豆腐、炒发米、熬糖、做糯米粿,过小年,等三十晚……

年味一天比一天浓。

那个平时不是来贵客,豆腐、豆干不进门的年代,过年了,每家每户却都要做上两三酢豆腐的。

那时,过年做豆腐是每家每户都会的技术。往往是父亲精心操作,已经完全记事的我跟在后面看,也帮衬着往灶里添添柴,递递物件等。记得做豆腐时,需提前两天将豆子淘沙,用水泡上,到了豆粒膨胀了,便用石磨将豆子研磨成豆糊,将豆糊舀到一口缸里,再烧上一大锅开水冲泡,之后,用一个纱兜子吊在一个木制的十字架上,然后将木十字架架空在另一口缸的缸沿上,将纱兜的底部朝向空缸内,再将泡好的豆浆舀到纱兜里滤渣,豆浆滤到缸里,渣汁留在纱兜里。再经过揉挤,榨干。将滤过渣的豆浆返回锅里煮开,再舀到缸里冷却,到用口尝不烫口了,便可点卤。做豆腐的功夫全在点卤上,点卤的温度全在口感,热了或是冷了都会影响出豆腐的量;卤的多少与浓度全在豆量的多少成比例的把握。多了或是少了都会影响豆腐的质感。

点好卤,盖上盖子过上几分钟,掀开,便有豆腐脑吃了。一家大大小小每人舀上一碗,喜欢甜的,加点糖,喜欢咸的兑上点酱油,也算是先解馋了。

剩下的舀到铺着纱布的底和盖都是活动的方形木匝子里,加上盖板,上加砖石挤压沥水,水沥干后打开盖板,便是成形的豆腐了。

豆腐做好了无例外的是先捞上几块铺在腌菜锅里煮透,然后一家人尝尝鲜。特别喜欢自家做的豆腐那种嫩嫩的,厚厚的,滑润中略带点馨香的味道。

熬糖

做完豆腐,紧接着便是熬糖。那时山里的庄户人家是没有钱用来买糕点的,全靠自给自足,才能让我们这些馋猫似的娃仔甜够嘴,满足一年甜似一年的愿望。

熬糖,早先就要备制好麦芽。待到腊月二十几的某一天有空闲时,白天炒好发米、芝麻、花生仁等。吃过晚饭,就可以开始熬糖了。先按照米的多少比例烧好开水(米和水要配好,一般是不撇饮汤的),再淘好糯米(一般二三十斤),开水下锅,烧开,搅动均匀,盖上锅盖,再用茅草柴烧(熬糖的米饭既要熟透又不能起锅巴),等上汽后熄火。

待饭闭熟后,先可弄些饭团,让家里人想解馋的先尝尝糯米饭的黏香。然后加水,用大锅铲将糯米饭在锅里搅匀搅化,再冷却到用口尝试不烫嘴了(热了,糖就可能发酸,冷了糖就来的很慢),再往饭锅里倒按米的比例备制好、研磨碎的麦芽,搅拌均匀后,盖上锅盖,锅盖上还要加上棉衣、被褥等(通过保温,让其发孝),谓之酢糖。

大约凌晨三四点钟,糖就酢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沥渣,将沥过渣的糖水返回锅里,用硬柴大火慢慢熬去水份。这时人需守在锅前不间断的用木锅铲搅动锅中的糖水,不能让锅底凝结成锅巴。大约一直要熬到下午一点左右锅里的糖稀成糊状,这时需改用小火慢熬。待熬到糖稀面上鼓起一丛丛白色的汽泡,水份就熬去的差不多干了。这时用锅铲挑起糖稀,糖稀成橙黄色晶莹的玉带状下坠,大约糖就熬成了。这时,熄去锅里的明火,将糖稀出锅,用盆乘着。

要拉粒子糖了。待糖稀冷却的差不多了,从盆里将糖稀挪起,将饼状的糖稀套在糖桩(木板上一个圆形的桩柄)上,用手拉糖稀,拖长,但不使之坠落,再回套糖桩,再拉。采用不停的拉长合拢、拉长合拢……一直到糖稀由软变硬,发白、发亮。这时,将糖稀放回准备好的铺有熟米粉的篾盘里,再用手搓成圆柱状,将圆柱中间扒开一条槽,倒入芝麻粉,合上槽,再搓细,用刀切成一截一截的,粒子糖便成了。

这样制作出的粒子糖,吃在口中,浅浅的麦芽甜,浓浓的芝麻香,脆而松的口感,软而粘的劲道,醲酽而不腻,酥润感久久萦绕齿间……

革芝麻糖、花生糖或发米糖,则需将适量的糖稀放入锅中,加少量的水将糖稀熬化,熬到粘稠状,将炒好的花生仁或是芝麻、发米等倒入锅中,搅拌均匀后起锅,乘入方形木框里,压结实,再用刀割成条,切成片。最后将粒子糖和革好的糖分门别类装入洋铁甁中,那便是我们这些贪嘴的小家伙们年前年后解馋甜嘴的仓储了……

至于蒸糯米粿、打年糕、做米酒等那已是吊不起胃口的年味小玩艺了,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年鱼,年年有余

“放塘分鱼咯……”随着一声吆喝,舌尖上又顿时泛起久违的年腥香来。那时,塘和鱼都是生产队里的。待塘水放得差不多时,一生产队的老老小小都挤到塘埂上。鱼在浅水里打着花,数九寒天里捉鱼的人需先在岸上用稻草烧起火堆,再脱去棉裤,取取暖,然后下到泥水里,抓起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家伙往岸边扔。岸上的人则将鱼捡起拢成一堆,再由队里主事的按照户头数大小搭配分成若干小堆。然后将小堆编号并按号头做成阄,每户派一人抽阄,抽到哪一号,就将该号头的鱼堆拎回家,算是相对公平。

分得鱼回家,母亲便冒着严寒下河剖洗,然后将大鱼腌制,那些小鱼以及父亲下塘捞的野鲫鱼等便立即煮上一大锅,让年把内几乎难得粘上鱼腥味的一家子美美的吃上解馋的一顿。

过小年

终于到过小年了。这时家里的年货准备的也差不多了。那时也不懂过小年的概念,什么送灶王爷啦,那些个讲究全然不知,只觉得一年到头千俭百省挨苦日子,到了年终,便等不及过大年,先来个小年解馋吧。于是,小年比大年还丰盛,什么好吃的只要有的都上,十几海碗大鱼大肉满满一桌,一家人围坐下来美美的享用。那真个未到年时先解馋,心花怒放满嘴边。

这样一顿解馋后,加上该吃的都吃到了,于是真到过大年便不怎么想吃了,谓之年饱了……

外一章:

三十晚,那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如果说做豆腐、熬糖是父亲的拿手戏,那年夜饭则是母亲的精心打造。

母亲自从杀过年猪便开始准备。首先便是腌制猪一身的物件,如灌香肠,腌制腊肉、猪肝、猪耳朵、猪舌条等,以及杀鸭、腌鸭等。

其后便是制备灌豆腐包,煎蛋包的馅料。如挑地菜、挖冬笋、抠荸荠等。

挑地菜是母亲的擅长:地菜又名荠荠菜,它们生长在近村的村尾、路边、地头。在江南基本处于野生。地菜是过年包饺子、装豆腐包等做馅用的上等食材。但由于地菜在年前个小,又是野生,东一株,西一株,找寻起来很费功夫,村里的妇人都不乐意挑。但母亲却不厌其烦,早一把晚一把,积少成多的备着。那些尚未沐浴到春风春雨的滋养,显得枯败、萎靡、猥琐、蜷曲、匍匐的荠荠菜,被眼尖的母亲发现,随着右手铲子的起落,左手拇指与食指的拎牵,不一会儿一团软软的、絮云状的翠生生植物便攥在母亲的掌心里。看着那绿歪歪、脆生生的家伙,母亲不由心生欢喜,那略带泥土味的清香,更让她感觉清幽绕鼻、心脑俱爽。这时一丝不易觉察的满足感、快乐感也窃窃地荡漾在母亲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挖冬笋,自家门前竹园有的是。每到年边,冬笋开始长大。喜欢在竹园里找乐子的我便像模像样拎着一把挖锄,进到竹园深处,开始是乱挖一气,弄得一身冒汗,结果什么也挖不到。后来父亲看着我一副丧气样儿,就指点我:挖冬笋要选竹叶乌、浓、厚的竹子,看它勾头的方向,然后从竹桩处捋出竹鞭,顺着竹鞭一直向竹头勾着的方位找去,一定能找到冬笋。而且冬笋是多生的,找到第一支,就有可能找到第二支、第三支……

依照父亲的法子,试着再去找,果然找到第一支。当锄头刨起的渣土下露出那一点黄色的尖尖,心便一下子兴奋的跳了起来,立即聚精会神,铆足劲掀去四周的结土,让那黄澄澄、胖墩墩的家伙露出身子来,再狠劲的一挖锄铲入它的根部,用力撬起。一颗硕大的笋子便出来了。一支、两支、三支……看着成果在聚集,虽然汗也顺着脸颊下流,背脊心湿湿的,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但心里那种成功与收获的感觉不知有多开心。

自从向父亲学到找冬笋的法子。每年挖冬笋做馅或垫锅底的任务便是我的专利。一般都要备足十几斤冬笋过年用。

为了让馅松软,还要参荸荠。自家山塘里种的,乘着晴天放干水,穿上高筒雨靴,将手指插到荸荠桩部的烂泥里摸捏,摸着那圆而硬的果果状东西,便拽出来,那淤泥裹挟的黑果果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堆……

备好了各种馅料,母亲便开始制馅。先将地菜洗净,剁碎成菜沫;再依次剥笋,切碎,剁成笋沫;削荸荠,亦剁成荠沫,参些豆腐,和入剁好的肉泥,再打上几个鸡蛋,搅拌均匀,这便是馅。这馅是三用的:煎蛋包、灌豆腐包、包饺子。

煎蛋包是相对麻烦一点的事:母亲用一个鉄瓢架在燃烧着的炭火炉上灼烤;用一块肥肉在烤的发烫的鉄瓢内一磨,再舀上一汤匙鸡蛋液放入铁瓢中一晃,使蛋液匀称到边,烤成蛋皮;再将馅挑上一撮放入蛋皮中,用手指尖挑起瓢沿上一边的蛋皮压住馅与另一边瓢沿上的蛋皮粘合。蛋饺便成了。

灌豆腐包、包饺子就简单得多,不再赘述。

到了大年三十了,母亲开始准备年夜大餐:三大锅,十二大盘。

先备好各种菜肴,如水煮各种腌制好的荤菜,象猪肝、香肠、腊肉、猪耳朵、猪舌条、腌咸鸭等。煮熟后,直接切片、切块装盘。

然后制作锅子。最丰盛的当属十景锅:干菜(干角豆或干蕨菜)垫锅底,上铺新鲜冬笋片、油杀豆腐、再依次加铺腌制烧熟的肋条肉块、发米丸子、豆腐包,最上面铺盖一层黄生生的煎蛋包。铺好后,加汤,小火煮透,让锅里的汤渗满灌透蛋包、豆腐包的馅里。

整炖老母鸡锅和腌猪肘炖黄豆锅就比较简单,不再赘述。

十二大盘子:除上面煮熟切片、切丝装成的猪肝等六大盘外,再加整鱼盘(年年有余)、炒腰花、炒肚片盘;豆干小炒肉丝盘、荸荠肉片盘、炒青菜盘(迎春之意)等。

饮料则是自家做的糯米酒

主食即为地菜馅饺子……

吃年夜饭了,一上桌,首先用筷子伸到十景锅里夹上一个煮的热汽升腾的煎蛋包送进嘴里,咬一口,软软的、松松的、鲜鲜的、嫩嫩的、绵绵的,清香扑鼻,沁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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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岁月的斗转星移,儿时舌尖上的年味是再也回不去了,但每每到年边还是要时时在心底泛起,并情不自禁的要回味那抹醉人的酽酽浓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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