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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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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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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雪 中

    题记:教师节,谨以此作献给辛勤的园丁们。

 

风裹着雪片,漩涡似地搅着,雪借着风势,狂涛般的涌着。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我一气跑了十几里路,可离B村还得走两小时!我实在被风雪呛得够受,伞也打不成,头上结着冰花,加上长时间的雪地跋涉,大腿和腰都酸痛得叫人难以支持,便打算找个地方躲躲,烤烤火,弄点饭吃,等风雪小点儿再走,反正傍晚前赶到B村了解灾情,传达县里抗灾会议精神即可。

一抬头,路旁的山坡上一所小学。我踩着吱吱声响的雪地挪上去。放午学了。一家教师宿舍门虚掩着,我走上前,推门进去,没人,回头看才注意到一个小男孩蹲在门口的走廊上,大约八九岁。他双肘支在膝盖上,两只手掌托着圆乎乎的冻得发红的脸蛋,两眼痴痴地望着远处河面上的一座平桥。我进屋,他惊疑的看了看我,我回转身,他审视着问:“叔叔,找我妈妈吗?”

“不找。雪大,借你家躲躲,行吗?”

他信任的点点头,就又向原处望着。

屋子是一个套间,外间各种什物济济一堂,虽经主人精心整理,但由于屋子的拥挤和家什的混杂,仍显得不雅观。外间的西头靠着碗橱,里面叠码着锅、碗、瓢、盆等杂物。橱下堆着柴片;南面窗下,放着吃饭桌,桌子边上靠着一个柜子,里面堆着小男孩的各种玩具。东面立着一个冰箱和晒衣架之类。这样外间的空间就所剩无几了。幸好,锅灶是搭在外面的,借着屋檐,架上两块油毛毡,算是厨房。由于风猛,雪大,锅台上也铺着厚厚一层雪。

外间的北面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新临摹的赵朴初先生的“历尽艰难曾不悔,只是许身孺子”的书法卷轴。办公桌右手边立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排立着一些书、业务杂志、文学书刊及各种知识性杂志都有,看得出主人的兴趣是广泛的。办公桌上一台电脑还开着机的。我走到办公桌跟前,漫不经心的浏览者。办公桌外面摊着厚厚一叠未批完的学生作文簿和作业本。每本作文簿上,从头至尾,行行字迹,都显得端正、整洁,教师的批语也写得正楷、端庄,足见其良苦用心。另一头是各年级教本和备课笔记。备课笔记是一、二、三年级合而为一的,其中有各年级上课的动静搭配表,有各科教学的基本要求,重难点分析,还写有作文教学的指导性范文等。显示了主人教学准备工作的周密详实。一不小心手触动了鼠标。桌面上正在操作的文件是教学日记,上面记载着每天教学的得失、体会、经验和感想。其中有风趣的小故事,有顽皮孩子的转变史,还有每一位孩子进步的点滴记录……再有,就是一堆教学卡片了,上面随手抄录着从各种教学杂志上摘录来的经验谈、教改心得和教学随笔等。而这一切中最叫我惊异的是每一份东西,每一行字迹,甚至每一个字,都写的那么工整、清秀,够得上陈列到全省甚至全国的展览馆去。这真是奇迹!

看着这奇迹竟在这样的地方诞生,我的心震颤了。那办公桌上的一切,足以与任何一位优秀教师相媲美,而这间房间却像一个极简易的过渡房。这在全社会都大力提倡尊师重教的今天是令人深思的。

我怀着压抑和敬重,一边想着,一边踱出屋子,在廊檐上走动着。为了御寒,我搓着手,跺着脚。

蹲在门外的男孩,扭转头,扑闪着两颗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我问:“叔叔,你冷吗?”

我转过身对他点点头。他一骨碌爬起来,甩着手,跑进屋,拿起脸盆,捧着热水瓶,倒上热水,又用小板凳垫脚,抽下毛巾放在脸盆里对我说:“叔叔,擦擦脸、烫烫手,就暖和了。”

我伸着沾满热水的手,摸摸他的小头,满心欢喜,又拉过他的手放在盆里泡着。他高兴了,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脸上漾起一个甜甜的笑,显得有些得意。

洗过脸,烫过手,确实暖和多了。我和他也格外的混熟络了。于是我找个凳子坐下。他扒在我的膝上,我用脸暖着他的小脸蛋,把他的小手也暖在我的手心里。这样我们便亲热的聊起话来。

“家里人呢?”

“刚放午学,妈妈护送学生回家去了。”说着,他又向远处那座平桥看去。看了一会,继续说:“妈妈有头晕病,经常头晕,雨雪天路滑,她都坚持护送学生过平桥。有时发起头晕病来,她就往地上一坐,靠着护栏,等头不晕了,再爬起来……”

“你妈真不简单。”我赞扬道。

他快活起来,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眉飞色舞的接着说:“那当然了,村里人都这么夸我妈。她带着我要洗衣做饭,又教那么多学生,而且学生每年都考第一。”他的口气像大人。

“你爸爸呢?”我又问。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进而变为愤怒:“我没爸爸!”说完,他离开我的膝头,坐在门坎上,眼睛又盯着远处那平桥。

“你爸他,怎么了?”

小男孩揉着发红的眼睛,看着我说:“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好得很,他们都当老师,后来爸爸找了好多当官的,就进城了,不当老师了,后来大概是也当官了。可我妈还是在这里教书。我妈说,她离不开这里,离不开家乡的孩子们。再后来,他就在城里找上新妈了……”

他说着,眼圈红红的,并摇着头,叹息着懊悔起来:“我小时候真淘气,经常去玩水,我妈就把我锁在屋里,我就叫,就哭,闹的妈上课也上不成,好几回我把妈气哭了。有一次,妈搂着我哭了又哭,哭得真伤心。这以后,我不淘气了。我不该气妈妈。”说着他的眼睛又红了。

我听着他的叙述,心里感到一阵阵发热。小男孩忽然兴奋地蹦起来,拉着我的手,指着远处河面上的平桥说:“叔叔,你看,妈妈,妈妈!”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一片雾蒙蒙的河面上,横着一座水泥平桥,一位妇女搀着孩子,一个拉着一个,猫着腰,形成一个小队,抵御着狂风,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待到把孩子们护送进村,她才只身返回。

“啊,妈妈—妈妈!”忽然随着小男孩的一声惊呼,一个可怕的情景跃然眼前:刚才回身走在平桥上的那个身影一摇一晃起来,接着就是突然地一歪,倒在了桥上……

“啊——”我的心猛地一沉,便不顾一切的向平桥冲去,身后留着小男孩那撕肝裂胆的呼唤: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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