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丛林

昨夜，我又梦见我化身石头

进入一片石头的丛林

石笋、石柱、石壁、石刀、石斧、石峰

其间，坪、坳、凹、谷，全都被

高大古森林荫郁密封

有蹊径穿行竖织横错的石丛

.

在一个叉口，我的眼睛惊恐

一只麋鹿，颈项被咬断

身体拉链般撕裂

黑色的血将石头殷染

石上，一只猎豹的爪印清晰

.

尤记得另一次，我亦梦入这片石林

路过一个平旷之地

一头狮子卧睡，眼却睁着，巡视领地

异样的气味由远渐进

警觉，怒目，獠牙亮起

腾跃，血溅在入口处，喷湿我的石衣……

.

今夜，头顶，月光带着恶意

游过林稍，我脚踩着

沉默的乱石，在一个路口

找到自己的位置

耳根竖起，悲哀的扰动

在荆丛里熙熙

.

“上帝保佑！”——我

耳语着自己

不知道是在自寻安慰，还是在

与某个饥饿的灵魂默契

只感觉心在经受无声的鞭抽

而我肋骨深处的震荡，则犹似

一把灵魂的匕首，颤抖着

于虚无中扫击

.

空中盘旋着的食肉之物

（它们是嗟来之食的获利者）

一张白脸，从虚空中往下

瞪着，嘴喙做足了准备

俯冲下来，扇翅的力量减弱

于一堆尸渣旁站立，继续着

对某个残余的撕扯、吞噬……

.

完事后，它的大脑仍在黑暗中瞪视

寻觅下一堆可撕扯之物

而一只白色的幽灵则从它的喙尖下摇曳着成形

升起，于树冠顶端消失……

.

我已身化一枚矗着的，再也

不能动弹的石墩，心迟钝到了

愚蠢而又冰冷的地步

可是肠子，却

依然有热力在蠕动

.

我发现自己扎根在这里

思绪却被清晰之棍打乱

熊豹可以纵横，狮子的领地容不得入侵

势弱的麂兔，只能借地势与能力而生

.

在自然的定律主宰的丛林里

所有的动物，所有的嘴巴，随时

都做好着准备

因为生存，相互凶猛的冲着对方

巨大的胃部咕噜着从形体上撕扯下来的鲜活

在一堆乱麻似的恐怖中忍受着被撕扯的剧烈

滴血的獠牙快乐的享受着撕扯的亢奋

而疼痛却不容眼泪，意志成自护的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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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我双手合一——

啖食弱者，满足自需，强者本能的兴奋？

暴殄天物，收纳腐恶，不劳而获的腐朽者天性？

上帝创造了生灵，又说物物相克相生

法则、秩序、物伦？冥冥中的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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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位置还是被一只猫头鹰发现

它那巨大监视的眼，直向我的灵魂逼迫——

你这石头，看似冷酷而麻木，却

藏在这儿用光滑的镜面偷摄

这方隐秘的世界，虽然有血腥与龌龊

但亦有它存在的规矩与方略，岂容你这外来者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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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不可外泄！”说着，它那

巨大的利爪，直向我

铺天盖地般袭扑

.

我借着另一块石头的掩护

乘机收拾裂口，夺路而逃

却怎么也逃不脱

它巨大的视线网罗

一不小心，竟从崖壁摔落

惊醒，已是汗透脊骨的凉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