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1

如同黑夜之于光，铁

之于磁场，镣铐

之于自由，孩童

之于梦……

.

生之河流，一只

晃悠的木筏，载着

我的灵魂，游荡

暮色降临的时候

木筏搁浅在一个荒岛边

.

这里似乎刚被洪水洗劫

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

枯死的树没有遮荫。蟋蟀的声音

贴着红石的影子爬行

.

岛上的房舍已破坏，树叶

留下的最后手指

想抓住什么，又沉落到了潮湿的泥浆

至于庙宇，则是有一个空的古寺，仅仅是风的家

倒挂在空气里的村郭

敲着引起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

成片的荒冢已垮塌

白骨被抛在一个矮小而干燥的荒坡上

只有老鼠用脚在那里踢来踢去

白骨碰白骨的声音，慝笑着从耳旁传开去

.

一只老鼠轻轻穿过沙滩

在巨石上拖着它那粘湿的肚皮

一棵枯死的老树，在烈日下拖沓着影子，犹

一个女人紧紧拉直着她黑长的头发

在这些弦上弹拨出低沉的音乐……

.

          2

快，赶快离开！

枯骨伤人，可不仅仅是

老人们口中的谶言

礁石、险滩，激流、漩涡

前方，未知，险患，你

永远不知哪个在前

你唯一知道的，就是

确定着的不确定，不确定便是确定

.

突然，一个横流，木筏一拐，再次

搁浅在一个岸的渡槽里

我借着撑杆的力

腾起，重心回到岸上

让木筏飘走吧，不再管它

.

好一派熟悉着的陌生

好一个陌生着的熟悉

好一片森林的幻影！似故园，好一片

黄昏的星月！似昨天，好一个

神秘的幻景！似曾见，好一场

未知世界巡礼者的欢畅！似此生

追逐的目标点……

.

罗网已挣脱，镣铐已砸开

一个全新的未知，又那么似曾相识，竟令我

目眩神迷——在这片漆黑的森林之海

未知是舵手，是明灯，又是

兴奋剂。他的爱是可怕的——

他以他的恐怖打破我的恐惧

他用他的小锤，击碎贝壳

释放珍珠

.

或许你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恐中

完全解脱，或许你还

放不下沉思默想，琢磨

昨日的太阳从西头的山巅返回

但往昔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是不是太过贫瘠，让你害怕

前方未知的沟壑？难道只有往昔

才是你口袋里的粮票吗？请把

桎梏捣烂

.

凌晨的钟声已敲响

昨日的盛宴已撤席

午夜的潮声还在涌荡

东方的虹霓还没露脸

.

我的心眼在悸动中张望

我憧憬的那一幕，将以

什么形态来到我面前？

他将以什么新的奇幻现身

我的海之滨？

.

然未来是一支消寂的歌，一朵

殷红的玫瑰，或者是一株

为那些还没有到这里来表示悔恨的人

留下的永志悔恨的薰衣草，压在

一本从未翻开却已发黄的书页之间

.

一回首，猛然发现

飘去的木筏还在古老的码头划动

而你的所有惊奇，只是

一个圆，你唯一的去处

依旧是跳上木筏

顺势漂流

.

          3

世间的美好都相似，世间的苦难各不同

旅人啊，向前行进吧！

你不是刚才离开渡口的那个人

也不是行将到达终点的那个人

你原先以为是你此行的目的

现在不过是意义的一层贝壳，一层荚

只要有什么目的能实现的话，目的才破壳而出

或者是你原先根本没有目的

或者是目的在于你想象的终点之外

而在实现的过程中已经改变

.

当渐行渐窄的河道在你后面并成一线

当你的筏声哗哗的竹板上

谛视着阀首劈开的波浪在你们后面扩展开去

你们不会想到“往者已矣”

或者“来者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