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四十三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再次回到老家,走到这个留下难忘记忆的村小教学点(遗址),心潮起伏之下,似乎又回到那个记忆深处的不眠之夜。
(一)
1980年初秋的一个夜晚,那是一个不眠之夜。
像这样的夜,我已经一连度过几天了。眼圈明显的陷了下去,还挂着一圈黑晕。今天,该是最后一个晚上了,也许,明天离开这里——这个村子,这所村小,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一声鸡啼送来了,我拉亮灯,看看表,已经三点来钟。反正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走到窗前,撩起窗帘,推开一扇窗户,顿时,一阵晓风朝我扑来,为我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天星斗,满地光华,启明星慢慢升起,残月仍挂在西天。哦,多么清凉的秋之晨啊,使我这依依惜别的情思又添上一抹淡淡的愁绪。我倚窗而立,凝视着铺满月色的简陋校园,心里好像一下子少掉了许多东西……
少掉了什么呢?当我努力去搜寻这些东西时,却又隐隐约约,不甚分明了。
记得三年前(即1977年),高中毕业,听从当时公社辅导区的安排,来到这沟峪纵横的村小教学点当民办老师。当时也曾有过这么一种感觉。因为,我看到的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呀:两间土墙草顶的房子,顶上居然长出了稀稀拉拉的稻秧;窗已破败,门已残缺;仅有的一小块场地上,杂草茁壮……看着这残破、败落的景象,心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冰凉凉的,甚至没忍住一阵酸楚,竟让眼泪滴落了下来。据说这所小学由于找不着老师,一直办办停停,很不正常。
我就要在这样的地方开始我的教书生涯吗?况且我的第一步——工作,该怎样进行呢?我放下行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乡亲们的热情给了我些许的温暖,你看在队长的带领下,能出动的都来了。他们一齐动手,锄去场地上的杂草,从山上砍来斑茅替换去屋顶的腐草,又从家里搬来竹帘搭上当天花板;地面坑洼不平,就挑来沙子,买来石灰重新打上地面;墙面毛躁,就用石灰再重新粉上一遍;没有课桌,各家凑些木板,再用砖块垒砌成方垛,架上木板,权当作简易的课桌了;没有办公桌,小队长竟将自家的写字台搬来给我当办公桌用了……这一切村民们都那么的迅速而自觉自愿——既无怨言,也不计较。看着这一切,令我十分感动。我知道:这是乡亲们对子女上学的重视、对知识的渴望、对我这个新来的教师的尊重,更是他们对未来希望的托付……
学生来上学了。我不再孤独寂寞,我把一颗心融进了自己的工作中。路远,学生虽到了上学年龄却又太小不能来上学的,我就带着课本走上五六里山路上门去教;家务重的,我就利用空余时间帮他们分担些家务;阴雨天,山路泥泞,有的小学生上学困难,我就亲自带头,发动大同学相互接送。孩子们在学校里叫我老师,而在家里却亲切的称呼我大哥哥,我为此感到快乐和安慰。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教学,尽管生活怎样清苦,担子如何沉重,但心里总是舒坦的、兴奋的。我觉得为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传播知识和智慧,就像是为雪中的人送去炭火,为饥渴的人送去食粮,能够备受人们的尊重和感激。
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是不是辜负了乡亲们一片热诚的希望啊,我是不是愧对这默默的五岭山,潺潺的清溪水啊……
风来了,吹拂着窗外的垂柳,柳丝飘进窗来,又亲昵的舔着我的前额。月儿离山近了,但却缓缓地徘徊在淡淡的云霭之中,迟迟不肯落去,似惜别,似眷念……
是的,怎能不眷念呢?就说那待我如亲儿子般的孙大娘吧,她就住在学校隔壁,每当我忙着工作,来不及做饭,她就亲自下上一大碗面外加两个荷包蛋端来,还硬看着我乘热吃下。当她的第一个孙女从我的手里接过上初中的通知书时,她这么一个饱经风霜的庄稼人,竟说不出一句话,只使劲的抓住我的手,而热烫烫的眼泪却滴在我的手上,烫得我心头发慌……后来,她知道我考取了师范学校,知道我要走了,而她就像心里压着块石头,整天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每当面对她那难以掩藏的焦虑又不忍说出的眼神,我的心就遭受一次锤子的锤击。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离去啊,要知道她的小孙子正在我的班里呢……
还有那些孩子,那圆圆的小脸,闪着一对晶莹的眼珠,显着一种挺机灵样子的不就是晶晶么,她的功课是那么的认真,字写得也如同她人一般清秀。一有空就看这读那,还经常偏着脑袋问个不停,如果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撅着小嘴,瞪着失望的眼睛,看的你很不好受。一天,她突然问:“老师,听说您要走了,是真的吗?”
我不置可否的摇了下头。
她竟然兴奋得又蹦又跳,拍着手,欢呼着:“老师不走了,老师舍不得离开我们呢。”
看着那天真、稚气的快活相,我居然转过头去,眼眶一阵发热……
那个又调皮,又淘气的小豆子,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进来的呀。
几年里,我一直把他捧着。他要打架、要撒野,我也只能严慈相济,恩威并用,以理相服。否则,他把书包一拎,嘴一撅,不读了。你上门去请,他躲得老远;你想要他家里配合着做点儿工作,那更是没门。他妈早年去世了,他爸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什么事都宠着。你要是反映小豆子表现好,他乐得嘴都合不拢;你要是反映他儿子哪方面表现差一点,或是做错什么,他就瓮声瓮气的顶你一句:“我那小子就不是读书的料,他要不想念,就甭念了。”你听听,要是没两个鼻孔,还不给活活气死。
不过有时,他还是挺听话的,只要你讲的在理,问题处理的公正,他倒心服口服,知错就改。劳动课上,他还能抢脏活累活干呢。有一次,我头疼得厉害,他竟冒着盛夏的酷暑,跑上好几里山路,叫来了医生……
唉,这样的孩子,你说他不好吧,他却忠诚的让人感动;你说他好吧,有时却顽皮得叫你不得安宁。这不,昨天,他又打了一个女同学,偷跑了。本来嘛,我应该连夜到他家去一趟,了解了解情况,婉转的批评他的错误,耐心的晓之以理,让他明天在班上认个错,也就算了。可是,我却没有去……
如今,我就要走了,我连这最后一班岗也没站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啊……
再说那个叫虎子的,他可是我当民师时遇到的另一位比较特别的学生,已经14岁了,才读三年级。他的顽皮足足让我领教了。
哦,你看他那样儿:刚刚上完写字课,满脸污垢,光头赤脚,已经冬至过后,却穿着一件这样的衣服:没有扣子的夹袄,两只袖子却没了袖口,其中一只胳膊肘上还开了一个五六寸长的口子。为了御寒,腰间扎着一根粗粗的葛藤;下身就只穿着一条大大的单裤。两只小手乌龟爪儿似的,裸露的双脚已经过早的皲裂了。然而,他却会骂人,会打架,会耍无赖,会欺辱女同学;更有甚者,会偷、会扒……怎么说呢,总之,我所见过的最顽皮捣蛋的恐怕就该数他了。
上课铃“噹、噹、噹”的敲了几下,我健步走上讲台,将教科书、粉笔盒放在讲台上,拿起自绘的教学图片,在黑板左上方挂好。班长叫过“起立”之后,我便开始板书课题。乘这机会,虎子却装着伸懒腰,一伸手有意将同桌的铅笔盒推到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同桌”憎恶而愤怒地瞪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捡东西去了。当所有同学的目光向他聚拢去时,他却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儿,谁也不看。我知道这时与他来硬的,一点用也没有,因此我只是缓缓地回过头,略显责备的看他一眼,然后继续板书课题。他见我回过头去,便将眼一眨,嘴一张,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引起一片哄堂大笑来。我将课题板书好,转过身来,用严肃而又亲切的目光扫了一眼课堂,顿时课堂安静了下来。他故意装着胆怯的样子,伏在桌上,将下颌扣在拢着的肘弯里,两眼不时地瞟一眼我的举动。
我开始上课,尽量用亲切动人的声音,和蔼可亲的目光,不时在教室里回旋,以尽量控制课堂节奏。同学们一个个闪着纯真的眼睛,被我引人入胜的讲解带进了知识的龙宫圣殿。而他却无心听讲,竟在我发给他的崭新作业本上乱画一气,最后竟别出心裁地在一个乱画的头像下面写上了我的大名……
晚上,我来到了他的家,这又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似乎越穷的地方越留不住女人),虎子的妈妈抛弃了他们,跟着一个外地男人跑了,他爸爸因此经常神情恍惚,有时甚至神经质,生怕别人伤害他儿子,谁说虎子好,他就咧着嘴嗤嗤地笑,如果谁要是说虎子的坏话,他就拿着斧头要和人家拼命。因此,虎子得以放纵不羁,任何人也不敢拿他怎样。以前的老师也曾来过虎子家,都被他爸爸撵了出去,以后就再也不敢登门了。今天,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登了阎王庙……
幸好,这个晚上,虎子的爸爸没在家,家中只有比虎子大两岁的姐姐。他姐姐很懂事,为了虎子不知呕了多少气,今晚,又是她替虎子接待老师。而虎子却躲在房里,关着门,不敢出来见老师。我见他躲我,也不着急,一边和他姐姐拉着家常,一边等待他出来。好心的姐姐用尽了办法,讲尽了好话,虎子就是不理。我。等了好大一会儿,只得隔着房门对虎子说:“虎子,我并不是来批评你的。我来一是为你补课,我知道你今天没有注意听课,所以作业不会做。这不怪你,是我的课上得不够生动,没能引起你的注意力。二是看你脚都冻裂了,特意买了双鞋给你送来,这么冷了,没有鞋穿怎么行!”我停了停,继续说:“功课今晚就不补了,明天早上去早点,我用早读时间替你补上。”说完,我走了。
事后,他姐姐告诉我,虎子捧着我买给他的新鞋,一股滚烫的眼泪滴落到了鞋上。说了一句“老师真好”就抱着鞋躲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虎子就来上学了。我把他叫进房间,一边替他补课,一边脱下他的破夹袄,找出一件我穿过的旧棉袄送给他穿上。我发现他的眼里湿润润的。
这以后,他的学习变得认真了,功课也慢慢赶了上来,因为,我知道他在心里默默地立下了誓言:一定要用自己的刻苦努力报答老师对他的关爱!
他成了我送进初中的第一批孩子中最优秀的学生。
还有那个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小黑子。记得那个第一天正式上课的日子,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最后是一个上身打着赤膊的男孩,下身也只穿了开了半尺长口子的短裤衩,一身黑黝黝的发亮,大约十多岁。我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黑子。”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小黑子?”学生名册上并没有这个名字呀?我迟疑的问:“你想读书吗?”
他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以前怎么没来呢?”
“以前……”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话吞了回去。
“你这个样子怎么上学呢?”我看他那太不雅观的样子,就又问道。他低着头不回答。我停了停劝道:“回去穿件衣服再来吧。”
他迟疑了一下,脸色变黯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我又抚摸着他那圆实的头,劝道:“听话,学生是不能像你这样上学的。”
他偏着头,脸红了,想争辩,又不敢。最后,慢腾腾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眼里还挂着泪水,像是很伤心的样子,最后还是离开了。
看着他那留恋、失望、忧伤的神情,我的心不由得一阵颤栗:难道我伤了他吗?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么几句极平常的话,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竟使我的学生这么难过、伤心。我预料他也许不会再来上学了。
果不出所料,一连两天,小黑子都没有来。但是,第三天,他来了。来得很迟,还是那个样子,却不进教室,只是偷偷地躲在教室后檐下听我上课。当我发现他时,那小身影一晃就不见了。我感到纳闷,他为什么不敢见我?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小黑子是千千万万个失去母爱中的一个。五年前,他妈妈由于经不起贫困的折磨,就丢下他和他爸爸,带着两个小一点的孩子跟着一个外来做工的跑了,至今杳无音讯。他爸爸由于妻子携子外逃,精神受到严重打击,于是,破罐子破摔,喝酒、赌博,什么都干,就是不正正经经的种庄稼,家里穷的叮当响。小黑子连一双洗脚穿的鞋都没有,就别说衣服了。关于他读书的事,学生们告诉我,他以前报过名,但一无学费,二无书本,加上要洗衣做饭,打柴喂猪,每天顶多只能到学校上半天课,作业又做不好,老师觉得他不像个学生样,就经常批他,甚至骂他。这样,他就不来了。最近,听说来了新老师,他就又想来上学了。
我了解了这些关于他的故事之后,一种深深的怜悯之情紧紧地摄住了我的心,看来是我错了,我为我不明情况而粗暴的将他拒之校门之外而感到愧疚。为补偿我的过失,我掏出口袋里的钱,跑上好几里路,来到镇子上的供销社里选购了一件汗衫和一双鞋(那时镇上的店里是没有成品衣卖的,买衣服需要用布票买布到裁缝店去做才行),向他家走去。
天已经黑了,借着月色,远远地两间破草房映入眼帘,里面传出一丝昏暗的光,映出一个黑黑的小人影儿,我想那一定是小黑子。在做着什么家务活吗?要么就是在玩着什么心爱的东西。我猜想着。
渐渐地,光点近了,那是一盏没有灯罩的煤油灯,灯光下,那黑影也十分清晰了——小黑子正光着身子,扒在一张小桌上,黑爪似的小手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铅笔头,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专心致志地写着、画着什么。当我走近他时,他也没发现。而我却惊异了,他竟用歪歪斜斜的笔画,正确的写着我上午教的全篇课文的生字。看到这情景,我震惊了,这是个多么顽强而聪慧的孩子,处于这么个境地,却如此渴望读书,学知识!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失声叫道:“小黑子……”
当他发现我,先是一愣,接着满脸通红地叫了一声“老师”。然后低着头看着自己写的字。我顾不得他身上的脏迹,竟一把将他抱住,一任两行激动地泪水滴落在他黑黑的脸上。而他却倔强的挣脱我说:“老师,别把您身上弄脏了。”听了这话,我才意识到我还穿着洁白的新衬衫呢。
我放下他,认真地说道:“小黑子,你明天去上学吧,衣服、鞋,我替你买来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看到我递给他的衣物时,激动地涨着红红的脸说:“老师,您真好!”说完,两行滚烫的泪嗖嗖地滴落下来。看着那泪珠,我的心被一种崇高的责任感猛烈地撞击着。是啊,这些山里的孩子是多么的有志气,他们需要培养,就像干涸的禾苗渴望雨露一样……
可我就要扔下所肩负的使命,一走了之了……
(二)
雄鸡又“喔……喔……”地叫了几下,大概是第四遍了,不知哪一家首先传来“吱呀呀”一声开门声,接着好几家相继亮起了灯光。我抬了抬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钟了,该整理行装了,于是,我便动起手来。
当我整理到办公桌旁,我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抚摸着我那用过多年的教鞭,刚写完一半的粉笔,最后竟抑制不住地将我教过的教本深深地贴在脸上,一任眼角的泪花向外涌出。啊,再见了,我三年短暂的乡村初小的粉笔生涯,我心爱的孩子们,我不得不将你们割舍下……
门拉开了,天朦朦胧胧的有些亮了,校舍前的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我拎起行李包,最后一次浏览我曾经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默默地举起右手,缓缓地挪动着脚步,啊,再见了,辛勤伴我三轮秋的“苦乐斋”啊,原谅我吧,我就这样将你抛下……
哦,校门前的花儿、草儿怎么也这样,忧郁的低着头,含着泪珠,默默地不出一言,似乎这门前的小路也湿漉漉的像个流泪的人儿,站在我的眼前,默默地不发一语。
再见了,花儿、草儿,再见了,默默的小路儿,你们有多好,不管风吹雨打,霜欺雪压,你们都默默地守卫在我的门前,从不离开一步,你们哪里知道,你们忠心耿耿赤诚相待的人,竟要远远地离你们而去了,你们忘了他吧……
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一个人影远远的出现在校门前的路口处,蹒跚着向我走来。哦,是她,孙大娘。
“小汪老师。”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大娘,您这么早。”我急忙迎上前去。
“小汪老师,我知道你早上走得早,来不及吃东西,就特地为你煮了碗你最爱吃的鸡丝面。走,到我家去吃吧。”
“大娘……”
当我跟着大娘来到她家,从大娘手里接过碗,吃着香喷喷的鸡丝面时,不由得眼睛一阵阵发热,两行热辣辣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和到面里,一同咽下。
大娘看着我吃完,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带着颤音说:“你放心的去吧,俺们都是农民,都懂得个人前途的道理。你要是不嫌俺山沟里寒碜,就乘放假时来看看俺,俺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实话,俺看你一个大小伙子,老叫你泡在俺这么个穷山窝里,教这些泥娃子,俺心里也过意不去啊。看,一个来时还细皮嫩肉的大娃似的,在俺这呆了这么几年,为俺们这些淘气娃子操心事,头上都有白发了,皮肤也黑了好多。怪不得人家说,当先生不容易啊。这下好了,终于奔着一个好的前程了,放心去吧,啊……”
当我从孙大娘家出来,回到学校时,校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他们静静的等待在哪儿。见我来了,都默默的站着,用留恋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知道,他们是来为我送行的。啰,那不是晶晶么,还是那张圆圆的脸,还是那双晶莹的眼睛,可今天,却是泪汪汪的低着头,默默的凝视着地面。当我走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脸蛋时,她闪着稚气的泪眼说:“老师,您不是说不走吗?怎么又要走呢?”她说着,迟疑的盯着我,眼里又涌出了既委屈又伤心的泪。
“会有老师来接替我的,你们要听新来老师的话啊。”
“嗯。”她既相信,又疑惑的点点头。
哦,他居然也来了——小豆子站在人群的背后,默默地盯着我看。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想走,但又没有动,只是小声说:“老师,您恨我吗?我不好,经常淘气。昨天,我又惹您生气了。听说您今早要走了,我爸硬要我起得早点,向老师认个错。老师,您狠狠地批评我吧,我实在是太混了!”说着,他突然抬起头,既忠诚,又胆怯的说:“老师,您能不能不走啊,我保证以后好好读书,不惹您生气,还不行吗?”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更像刀子划着一样,再也忍不住满眶的热泪,冲出围拢的人群。
啊,天啦,多么纯朴的乡亲,多么可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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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虽为散文,但为了保护个人信息及隐私,所有学生的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