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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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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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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绽黄梅

 

起初是四祖寺里的几株腊梅,羞答答地绽开了笑容,接着,蔡山梅苑的梅树似乎在一夜间呼啦啦全开了,开得闹热,开得灿烂,开得容光焕发。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走在四祖寺寂静空旷的甬道上,株株腊梅,娉婷婀娜,摇曳多姿,枝枝桠桠的,叉向深蓝的天空,犹如一幅情趣盎然的画图。此时的冬季已处在季节深处。水,很清瘦,四渡河苗条得像一条裤腰带,曾经丰盈妖娆的水库,嶙峋得现出锁骨。山也干瘪了,失去了往日的灵秀,有些地方甚至还豁开了口,裸露一些不为人知的丑陋。一丛一丛的岜茅、芦苇,低垂着脑袋,现出和泥土一样的颜色,显得憔悴不堪。冬天,正引领着万物,走回生命的原发地,担当起繁衍的重任。虽是孕育希望,却也渗透出不可名状的沉重和压抑。

腊梅,就绽放在这岁月更替的仓促间,四周满目苍痍,她们无疑就是一朵朵金色的太阳,霎时间亮了世人的眼,暖了寂寞的心。“非蜡复非梅,谁将蜡染腮。游蜂见还讶,疑自蜜中来。”那白中带黄,黄中透绿的花瓣,润泽透明,像琥珀,如玉石,冷清玉洁。而嫣红的蕊,恰似跳动的血脉。只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让人担心,她们会被肆虐的寒风,蹂躏成泥。然而,腊梅就这样以羸弱的身姿,迎风冒雨,傲然挺立。

后来,在四祖寺外,也偶遇了她们的伙伴,三三两两,零零星星。于是,冬日粗砺的空气中,飘浮起丝丝缕缕的馨香,若有若无,若远若近。忍不住推开窗户,慵懒的身子,在扑面而来的清冽里,竟有了几份莫名的兴奋,徒生出去野外的雅性。

冬天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萧瑟。有许多四季长青的树木,如香樟、桂树、广玉兰等,依旧披着绿袍,站成战士的姿势,展现着绿的蓬勃。然而,腊梅的绽放,仿佛给中规中距的画,涂抹上了一缕跳跃的色彩,或者是给失明的精灵,安插进一对顾盼生辉的眼睛。倏忽间,世界生动了,冬天鲜活了,就连那些掉光了叶的树木,竟也萌发出一种撩拨人心的骨感美。

这还不算,腊梅揪疼了胞妹——红梅、白梅的耳朵,她们揉着惺忪的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在嘀咕姐姐的多事,欲语还休。

等待一个美丽的约定。仿佛没有“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的景象,就算枉过了一季冬天。

和她们一样,盼望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成了我一桩盘旋在整个季节里的心事。

凛冽的西北风,领舞了一场又一场的冷雨,冰凉透骨,却始终没有刮来有关雪的消息。一天上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雪,飘洒在老祖寺的山坳里,瞬间白了屋顶,白了树梢。转瞬即逝的一景,只是听说而已,后也欣赏过达人抓拍的雪景图,还真是慰藉了我干渴已久的心灵,多久没见到雪,足足九年了吧。虽然那雪错过了季节,落在料峭的春寒里,与我隔着空间,隔着温度。总算一直悬起的心愿,没有完全落空。不禁痴痴呆呆地遐想起来,说不定还真有几株梅花被白雪覆盖也未可知。

梅花如期地竟相绽放。没有瑞雪相伴,倒迎来了一拨又一拨如梭的人群。那个梅展,据说酝酿很久,终于在蔡山江心寺下的梅苑,揭开神秘的面纱。方圆十亩,荟萃了186个梅花品种,全世界梅花品种也不过318个。有粉红的宫粉梅,深红的朱砂梅,纯洁的白梅,较稀罕地当属白瓣绿萼的绿萼梅等。外行看热闹,我便在那高高低低的、一树树如霞、如火、如雪、如玉的梅花间穿行,欣赏着或娇羞、或妩媚、或淡雅、或热烈的芳姿。

幽幽的清香氤氲着我,我的眼前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似乎看到了一位儒雅清瘦的男人在蹙眉忖思。他便是这片梅园的主人——黄先生。黄先生蔡山本地人,我没见过他,但他耗尽在外辛苦打拚的全部积蓄侍弄梅苑的故事,让我肃然起敬。没有大爱无疆,哪来的反哺之义,跪乳之恩。当然,黄先生为梅花落户家乡的宏伟蓝图,像虬曲树枝上的粒粒花蕾,才刚刚萌芽,却让我对未来的满树繁华充满期待。到那时,说不定梅花会和黄梅戏、黄梅挑花一起,赫然印在黄梅的名片上。

午后的娇阳,像一个巨大的光柱,七彩光影中,似乎流淌着一条奔腾不息的河。哦,我们的母亲河——长江。一千六百多年前,这里是被烟波浩渺包围着的一块江心洲。后来,江水改道南移,母亲忍痛撇开儿子,却将一波又一波满含着深情的红沙土壤,冲积到这里,经年累月地堆积成一座山峰,便是蔡山峰。我不敢说这千年沃土,是梅花最好的宿居地,但梅花耐旱畏涝的特性,既喜阳光又偏凉爽的个性,确实适合这片土壤。并且,有一位梅花的老祖宗,在用她永不凋敝的青春加以佐证。

这位老祖宗,就在梅苑对面的江心寺东厢的坡坎上,是目前中国乃至世界上最长寿的梅树,今年1670岁,以此推算,她当出生在晋代,我们称她晋梅。据《黄梅县志》记载:“蔡山……支遁手植梅一株,尚存,亦邑之名胜也。”

初次见她,真让人大失所望。虽旁吐新枝繁茂,但主杆老朽,就像我那仍然健在的百岁老外婆,饱经沧桑,斑纹密布。就是她开出的花也是毫不起眼,一小朵一小朵的,白瓣黄蕊,掩映在错综盘旋的枝桠里,不仔细寻觅,根本看不出来。然而,一闭上眼睛,总有一股魔力,让我不知觉间,穿越到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哪个朝代,还真分辨不清。模糊中只知那是古代。千年的游玄,乘着一叶逍遥舟,木鱼声声,禅音如水,在梅香缭绕里,袅袅飘荡。历代名贤聚集舟内,衣袂飘飘,俊朗洒脱。或挥毫泼墨,或纵酒吟诗。王羲之、李白、张祜、王仲瑄、瞿九思、金德嘉……最后,诗人杨自发感慨万千:“孤峰一角水之涯,灵鹫飞来立浅沙。浪达山唇潮欲上,天低楼角月初斜。谪仙泼墨还留石,支遁栽梅尚著花。却忆曹成谈往事,纪功碑字绾龙蛇。”

全国四大古梅(晋梅、隋梅、唐梅和宋梅)中,以晋梅为贵,这位老祖宗已被誉为千古奇葩、稀世国宝。称奇叫绝的是,她斑驳苍老的躯体内,居然可以在冬末春初两度开花。世人笑曰:二度梅或梅开二度。口气里已满是戏谑。老祖宗微笑摇头。她从魏晋走来,流淌着儒家佛家的精髓,历经朝代变迁,跨越刀光剑影,目视沧海桑田,无论是兵荒马乱,还是太平盛世,她都波澜不惊,气定神闲,淡泊优雅,何况是子孙的一句戏言。直面她的仙风道骨,我只有一声长叹:世间的姹祡嫣红落英缤纷,莫不是红尘匆匆一过客,唯有这一树素白,才是生命永恒。

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弹奏梅花三弄之时。但是,何处梅花,能与黄梅媲美,那浸染着千年的风骨、风雅、风韵和风流,岂能用一个美字来形容。况且,“黄梅”一经口齿,便已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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