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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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辽阔是我很少用及的大词
太安静，还是太晦暗
触摸到自己中年的断层
仿佛咸涩的海水漫过额头
月亮高高照耀
让我们看清
那些摁不下的汹涌
月光辽阔是我很少用及的大词
比如盐和水，比如接近，和说爱
比如草木弯下腰
体内泛滥着荒芜的词汇
想到一生中多少次沉沦
想到我失去的部分
陷落的城池
如同我当众说起悲伤
生命里顽疾，困苦，和彷徨
失足跌进一片深水
最终我们和镜子里的人
握手言和
日记本
我们像箱子一样敞开自己
感激着一件件衣裳，或者鞋子
陪伴我们度过日日月月
更感谢懂得整整齐齐
码放在最底层的日记本
每一次翻看，那么多旧句子
都有一颗不会磨灭
恻隐之心
我们一生也许会经历
无数个素不相识的黄昏，黎明
但总有一些旧事物，旧经历
在人生的上下游
那么远，又那么近
遇见
我们往前走
怀揣星辰，或者高举火把
忽明忽暗里，隐约有
茂密的长句子，陈旧的修辞
这是在这个冗长的尘世
总会发生的，珍贵的遇见
然后明白，在星空下
奔跑的孩子，是另一个朝代
嗯，我们需要抒情和叙述的欲望
不过，我还是想
抚摸你身体里，泛滥的江河
写一封长信
生活的波澜
总会在内心产生动荡
一些失去
一些让人陷入思考和回忆
有时，我想给过去
写一封长信
不放大记忆的琐碎
也不缩小生活的苦难
只是想去看一看
存在于旧时光里的老物件
是不是依然安好：
土炕，灶塘，老磨盘，石磟碡
曾经嗡嗡响半宿的纺车
收获后的田野
天空一往深情地蓝
云朵的白里，有欢快的鼓点
飘落成情节，湿润了
草木盛大的衰败
收获后的田野存在大范围的美
枯草，最后的螽斯，远去的雁阵
以入夜后月光的形式拔节
牛羊归圈，谷物坐到仓廪
多少事物，把自己活成
荒凉之地的常驻民
多年来还覆盖上一层层灰尘
大地洗尽铅华
如一部没有谎言的教科书
一粒麦种，选择在它的故乡
落地生根，它从来没有打算
去远方
心中有星星的人
麻雀又到地面，啄食自己的日子
芦花，野百合，小雏菊有满满一壶米酒
流水和人间寒暄，眼里闪烁着星子
一路追赶的少年，只取最后一枚果子
只取芦花的白，雪的干净
阳光一直嘱咐，万物生于尘世
高于尘世。心中有星星的人
灵魂属于远方。大地上的唱诗班
站成排，手捧歌本
他们目光里，都是少女，春天
上帝居住的天空
观众席上有一片静默的海
提到春天和诗
如果日子里能幻想出，一只鸟
就去飞翔
春天里，野花退居一隅
黎明和日出，都有备而来
我们多次提到春天和诗
荆棘和玫瑰，流水和时光
它们填充人间和爱
让纷至沓来的岁月多么美好
像一只蚱蜢坐在草丛倾听
像我们坐在生活的断崖
抬头仰望，月光多好
生活多好，人世多好
农夫
草木是大地的亲子
云朵钉在天空
我们经历过无数
重复的白昼和夜晚
牛羊立在慢时光里
农夫，像鱼
用犁铧在大海上耕耘
他们的一生
不需要讲述
没有值得炫耀的故事
只有遗失在人间
一双沾满泥土的双手
没有谁能忽略
一座山的存在
是孤独，也是庄严
一棵树的摇曳
背负大地苍茫，辽阔
草木脚下，有深埋地下的亲人
河流活在荒草中
和众多芦苇构成的白
交换思维
村庄远远凝视
天地苍茫，有什么
被吹过来。又有什么
从漾过来的水面上飞起
没有谁能忽略
生而有翼：万物，雪花，星光
它们接受，命运，宗教
生活
洒水车拐过街角
放学的孩子们
排着长队横穿斑马线
车流和人流主动停下汹涌
遥远的大陆，海洋的那一边
离乱、哭泣、骄傲、荒废的村庄和城市
正在被写下，痛苦，死亡，相互仇恨
生活，总是让我们的眼里蓄满泪水
不是因为爱，就是因为仇恨
雨
那么多雨下落不明
那么多雨去了教堂，平民的屋顶
和高大的树上
从碧绿的滑梯滑下吧
或者托在花朵彩色的掌心
颤巍巍，时光轻易地腾出位子
面前的麦田一片寂静
它们在静默的雨里聆听
无垠的绿站成一种玻璃器皿
入夜后，雨停了。一切更宁静
月亮升起，我无法分清
是月光拉着湖水的手
还是湖水拉着月光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