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亲（诗10首）

1我的乡亲（诗10首）

在故乡，河流，庄稼，土地

炊烟，干草堆，打谷场

都是有信仰的事物

我的乡亲以及他们的祖上

都是笃信上苍和大地的人

面对土地，他们学会了弯腰

抬头看天，他们眼里有了

郁郁葱葱的希望

他们一直活在一句古谚里

面朝黄土背朝天

无法走出，也不想走出

只有聊到村里的年轻人时

他们才会短暂地沉默

因为他们已经学会了原谅

那些厌恶土里刨食的后辈

宁肯背井离乡

宁肯天天挂在大城市的脚手架上

也不愿意回来

真的，只有他们

还执拗地把耕田，劳作

当作一生的修行

2陀螺

草本不像人类

一有空就抱怨，悲伤

它们还有很多事情做

只有人类喜欢自作自受

还不够，还要

只要有一条路就是绝路！

仿佛每个人都是一只

停不下来的陀螺

不停地接受岁月

这根长鞭

无休止抽打

我们的一生

才配得上这如影随形的欲望

3秋风起时

我所理解的轻与重

蕴含的意义与价值

是前半夜递给我黑

后半夜递给我到来的黎明

万物在曙光中沉浸式生长

它们都是少年

后来，经历秋天

落叶一样飘逝

找到自己的根部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像包裹电线的绝缘外皮

里面有黑暗，也有看不见的闪电

如果秋风起，你肯定能听见

旷野里有什么和众生一一惜别

并嘱托：存在即价值，过程即意义

4在乡下

在乡下，日子变得散漫

趿了鞋，披件外衣就去村里闲逛

日上三竿也不急着回家……

炊烟升起和消散在瓦蓝的天空

都是语言

只是不知道

哪家的更饱含水分

“像河流的另一种形式”

散开时，带着岁月的沙，生活的泥

牵牛花替我们守住院墙的低矮

春天回来的燕子

替我们守着檐下一窝

张着嫩黄喙，叽叽喳喳叫着的几只春天

我们扛了锄头去地里

被禾苗围观

挥锄掉下的汗滴

每一滴都滴入脚下的泥土

和大地融为一体

5 人老后

人老后

我们越来越纠结的

不是暗淡的时光里

各自投映于对方的

皱纹，白发，老年斑

而是老了，只能让

“晚风代替我们四处游荡”

万物在风里一边摇曳

一边替我们回忆……

人老后

唯一值得庆幸的

不在于活过了古稀，还是耄耋

而在于无尽的孤独中

有你的陪伴

6人生路上

草木的尽头是冬天

冬天的尽头是春天

谁都要回到出发的地方

墙壁上的表盘

指针不知转动了多少圈

只要不停下来

每一刻都有意义

像我们在人生路上

多少次想卸下肩头的重物

咬了咬牙还是坚持下去

终点的树荫下

终于可以放下担子

凉爽的歇息

解渴的大碗茶

都被用来感谢生活

7回到老屋

相比需要粉饰的事物

我更愿意相信，乡下老屋

挂在墙上的一件件农具

每一件都有故事

每次回到老屋

看墙上挂着的农具

心中不免生出一些虚无

使用它们的人已离开

再也等不到一一

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

从墙上取下它们

再也不会有人扛在肩上

去广阔的田野挥动……

我们都无法抗拒衰老

但在生命的过程中来过，爱过，被爱过

这爱和被爱都接近泥土的颜色，土地的颜色

8生活

冬天在过去

旷野上的积雪用它的白

按住山峦的起伏

我们每一次回故乡

都要听老父亲聊一聊

又有谁逝去

东头的张老头，邻居铁锤叔

也聊远行的人，他们不是候鸟

不带翅膀，只带多年传承下来的

瓦刀，抹子，托灰板

和随身形影不离

风湿，关节炎，乡愁

留守村庄的是孩子，妇女，老人

老人们渐渐老去，死亡

孩子们渐渐长大

中间穿行着一个

被称做生活的物件

它古老也崭新

它没有重量和质量

但沉甸甸的

谁都能感受到

9回到乡下

回到乡下换上布鞋

挽起裤腿，拿上农具

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

在农村

一天里的事

简单重复

上午去玉米地锄草

下午在打麦场摊晒小麦

第二天再锄草，再摊晒

仿佛重复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风吹亭亭玉立的玉米苗

太阳升起来晒打麦场上的小麦

时间在每一粒麦子上

找到饱满的信仰

再次从城市回到乡下

我惊喜地发现

玉米地里的玉米苗

已长得齐膝高

10落日

我们需要关注细枝和末节

例如走走停停的事物：

月亮，河流，季风

成为生活的出口

谁也不能代替

包括委身岁月的人

包括不久后到来的

霜降，大风，暴雪，长冬

枝叶迎风起舞

既是自然的一部分

也是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万物张望的眼神

来自一言不发的落日

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成为自己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