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部诗集,是诗人徐春芳继出版《雅歌》《颂歌》之后的的第三部诗集,收录了他近年来三百多首代表诗作。全书共分十辑,分别为致爱人、诗歌的光芒、亲情与故乡、感谢你向我走来、时光的云烟、我思故我在、人间味、菊花的声音、足迹以及我和我的祖国。在笔者看来,徐春芳以“江南”为书名,既是情醉江南,也是致敬青春。因为他生活的地理坐标一直在江南,且在安徽师范大学读书时曾担任两届“江南诗社”社长。
徐春芳的诗歌有的婉约浪漫,有的气势磅礴,有的幽默讽刺,有的引发哲思。他的诗歌既有“小我”——对生活和生命的敬畏与感知,如他对爱情的忠贞与爱恋,对亲情和故乡的感恩与眷恋,对大自然的热爱与赞美;又有“大我”——对中华传统文化和新时代精神的继承与探索,如他秉承爱国怀乡的修养与自觉,热爱传统文化和世界文化,具有洞穿历史和现实的大视野与哲学观。
我认为,没有爱的诗歌,不是真正的诗歌。智利当代著名诗人聂鲁达认为:“首先诗人应该写爱情诗。否则,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诗人。”徐春芳尤其擅长写爱情诗,他被诗歌界誉为“当代的徐志摩”、“当代的仓央嘉措”。他的爱情诗清新质朴、唯美浪漫,既有初见的羞怯与喜悦,也有离别的幽怨与痛楚,更有海誓山盟的痴心与坚贞。写诗二十多年来,他写给爱人的情诗就有上千首,本书收录了百余首,可见他对爱情的执着与痴心。
我们来看《赠内》这首诗:“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月亮也圆了二百四十多回/添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家//眼前的灯火流淌着迷醉……记忆的老虎落光了牙齿/走过的路何其蹒跚和修远//月光在我们脸上添了一层釉/那是点燃的憧憬在飞溅——梅花和白雪落满庭院”。诗人以“月亮”为意象,寓意小家的温暖和圆满。时光流转,明月为证,一路走来,有温馨也有艰辛。月光在彼此的脸上添了一层“釉”(陶器光滑的彩色表层),而不是“皱纹”,“釉”寓意诗人对未来的憧憬,彼此的爱如梅花和白雪般坚贞浪漫。繁嚣尘世间,两个人能相遇相爱本就很难,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葆初心的爱更难。在诗人的眼里,爱人的手有着“新剥荔枝的温柔和香气”,爱人的声音如“白花花的阳光般温暖”,爱情让他“灵魂的钥匙打开梦想的乐曲”。这样坚定不渝而又始终保鲜的爱情,令人羡慕,又尤为珍贵,可以丰盈和升华人生。
再看《相看永不厌》这首诗,笔者第一遍读它,便联想到仓央嘉措的十诫诗《最好不相见》。“第一眼,感觉与你熟悉多年/第二眼,雪山涌出了清泉/第三眼,深山啼响了杜鹃/第四眼,春汛拍打着小河沿/第五眼,我的身体升腾起火焰/第六眼,我漂流在海里找不到岸/第七眼,镜中花凋零在梦想的呼喊/第八眼,灵魂的翅膀颤抖着前世的悲欢/第九眼,一钵泪水荡漾着遗憾/第十眼,一回眸已成永远”。这首诗描绘了初见时灵魂刹那间的相遇,仿佛似曾相识的梦中情人,熟悉又亲切;热恋时浓烈的爱如胶似漆,像雪山清泉般沁人心脾,像深山杜鹃清脆的啼鸣,像春天的小河在欢腾流淌,又像炙热的火焰在体内升腾澎湃;磨合期的茫然、彷徨、痛楚和挣扎,是前世的悲欢和今生宿命的遗憾,爱情让人欢欣、痴醉又泪眼婆娑;最后,“一回眸已成永久”,要么恩恩怨怨永离别,要么磨平圆满共白头。这首诗诠释了爱情的最高境界是“相看永不厌”。徐春芳的爱情诗理解人性,呼唤人性,赞美人性,具有打动人心的魔力。
我认为,一个诗人的孤独,必定有乡愁。余光中先生曾说:“一个读书人的乡愁是把空间加上去,乘上时间,乘上文化的记忆,乘上沧桑感,这种乡愁是立体的。”徐春芳的乡愁诗也是立体的,不仅有对故乡望江的眷恋,也有对第二故乡芜湖的深情,不仅有对锦绣山河的赞美,也有对传统文化和世界文化的颂扬,具有“大历史观”和“大时代观”的觉悟。
《故乡与现在》这首诗中,诗人以童年的水田里的“白鹭”为意象,隐喻诗人回乡的方向,尽管“故乡如母亲爬满皱纹的脸/改变了旧日红润的容颜”,但是“芜湖是一个无法割舍的女人/将我在醒来的鸟鸣里牵绊……”诗人的心已成为一座“古塔”,敲打着他的欢喜和疼痛。此时的乡愁,是空间的远方,是时间的过去,告诉他此刻的繁盛和知足。《将进酒》这首诗,既浸润着诗人无限缱绻的乡愁,也表达了高洁的三观和豪迈的诗观:“我只不过是天地间的匆匆过客/劳斯莱斯,凯迪拉克,都是身外之物/乡愁已成为灯下沉思的一种习惯/一树蔷薇花开着,笑声满院/有好酒,当沉醉;此时节,且开怀/生命迟早如备好的棺木一样朽坏/只有诗句,能复活我对泥土的深爱”。
英国著名现代派诗人艾略特认为:“诗人如果不掌握散文体,就写不出层次丰富的作品。”徐春芳在散文创作和芜湖人文历史研究方面颇有成绩。他在多首诗中提到“赭山”,如《赭山顶上看月亮》《心动辞》《抵达》《窗外》《俳句》《行路难》《我被你眼里的火焰炙烤》等。赭山,不仅镌刻着诗人的青春和梦想,也承载着他对历史名人的景仰与歌颂。且看《赭山》这首诗:“赭山的海拔实在太低/那么多人爬上山顶/也只能让它的高度增加一两米/来过的思想者站成了绝壁/苏轼王阳明黄仲黄鲁直/他们的经历,如飞鸟无痕/慢慢拔高了后人的仰视”。诗人感慨,赭山之所以久负盛名,不仅因为它承载着无数人的生命体验,更因为众多文人墨客为它留下了传世诗篇,使得芜湖这座古城的文化有了深厚的历史底蕴。
我认为,哲学的沉思,代表了诗人的高度。《登振风塔》讲述诗人爬上振风塔看风景,“不是我有多高/是塔的高度成就了我/站在可以俯视一切的地方//当我们离开了/古塔还在那里矗立着/看着不断翻过的新面孔”,诗人把“古塔”比喻成安庆历史的见证人。《古扬州》一诗描绘了诗人坐车乘船去扬州,却仿佛是在读诗做梦到扬州,那里不仅有明月、美人,还有刀剑和诗人,李白、鲍照、姜夔、文天祥和史可法的每一个时代,都在他的脸上“犁出了一条沟”。客观地说,徐春芳的怀古咏史现代诗,如《曹植的时代》《致李煜》《大唐悲歌》《南朝绝句》《秋浦怀李白》《芜湖鲁港古战场感怀》等,也是一种“文化乡愁”。“文化乡愁”既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觉悟,站在历史的高度,唤起民族传统文化整体性的记忆,给人以启迪。
希腊诗人埃利蒂斯认为:“诗必须要经过智慧的过滤,词句表达方法的提升,畅用所有语言中奇妙效果的可能。”徐春芳的诗歌清词丽句信手拈来,语丰意悠行云流水,让读者领略到其语言表达的张力、意象锤炼的孤诣以及精神世界的丰赡,这与他深厚的东西方文化学养密不可分。他的诗歌通俗易懂,不搞光怪陆离、荒腔走板的东西搏人眼球,即使偶尔写口语诗,也赋予哲思。《日常生活》这首诗,共四段,前三段是重复的句式:“穿衣。吃饭。洗澡/上班。购物。争吵/脱衣。上床。睡觉。”乍一看,重章叠句,像在念经,白开水一般寡淡,再看末段,眼前一亮:“当有一天,我们什么也干不了/身上会长满野花和青草”,让人恍然彻悟生活和生命的意义。
我认为,诗人的诗学,就是用词语构建一个独具一格的世界。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曼德尔斯塔姆说过:“对于一个诗人以为是的东西,对于所有的诗人亦为是。没有必要去创建任何一种流派。没有必要去杜撰自己的诗学。”徐春芳的《传统与先锋》一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的诗观:“弗洛伊德喜欢把梦/切成一瓣瓣橙子/艾略特在四月的手术台上/给传统成功地动刀/尼采当众杀死了上帝/梵高的向日葵在田野里哀嚎/杜甫一辈子没写过海棠诗……惠能和尚不认得几个大字/可他播下中国禅的种子……我在诗句上摆了两枚硬币/可能摆脱死亡的游戏?”的确,徐春芳不想被戴上“传统”或者“先锋”诗人的帽子,正如他在自序中写道:“我手写我口,什么主义都放下。我诗绘我心,万象森罗来说话。”这或许是他的诗歌作品多元化的缘故,也是他对百年新诗诸多流派的致敬。
诗人徐春芳多年来坚守艺术理想,追求德艺双馨。据悉,《江南》荣获中国华语诗歌春晚2020年度十佳华语诗集。今年元月,他又连获中国诗歌春晚“2021年度全国十佳诗人”和“2021年度国际最佳诗人”两项荣誉。我们期待他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奉献给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