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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瑶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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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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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颇语

时间是一切文学结构的根基,文本就形式来讲,不存在真正的断裂,而所谓的跳跃只是一种理想信念,词语、场景永远不可能实现离开时间照耀的事实。淡化时间或者强化时间,必然会是文学写作者最终剑之所指的地方,说得通俗一点,即要学会玩转时间,与时间做朋友。

我不敢绝对的陌生化,担心陷入自娱自乐的窠臼,但也回避了通俗化,担心文学的气韵不够纯正,所以,结局是两个方面都没有做好,后悔不已。有的朋友就不这样,他们不讨好谁,完全自我,这不仅仅在文学上得到了体现,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例如,我常常能够见到他们在朋友圈与人撕扯,这些事都是我不敢做的。

从昨天思考到今天,我想清楚了一点,我们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李白,而不是杜甫。或者也可以说,李白杜甫都缺,但杜甫还有很多忧国忧民忧自己的假杜甫做支撑,而李白连假的都没有。

寻常风景产生新意的唯一方法是联系另外的寻常风景,然后融汇、交织成另外之外的风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所有的风景都变得平等,所有的风景也都是同样的风景。

闻一多在评论李杜会面时,说了一句极为有力的话:“我们应该打三声大鼓来庆贺。”他是站在文学史的立场上来看的,两个巅峰人物相遇当然是壮举,为这命运的安排拍烂手掌也不过分。我也觉得应该用“三声大鼓”来庆祝,但我是站在私人与小我的立场上。李白和杜甫都太寂寞了,他们是应该会面的,不会面的话,两人的酒力至少是会坍塌一部分,而酒力有时候就是诗力……

求知很多条,“杯中无水”第一条,“心中有神”第二条,“一鼓作气”第三条。

学会停顿、将语言秩序倒置,等同于学会拥有独立的人格。

可以想象,一本书全是谬论,没有一点正确性,这本书该多伟大。

好的文学作品,处处都是错误,亦处处都是正确,是矛盾激化的最佳体现。概而言之,乃横扩和纵深的完美融合。

为了迎合社会,将艺术标准一降再降,没有全错,但毕竟还是错了。

作品完成之前,立脚点不能高于地平线,完成之后,更不能高于地平线。平淡是闻不腻的清香,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数年前和一个朋友谈论起诗歌的问号问题,那时候我们一致认为,打问号是一种扣分行为。时光忽逝,在三个月前,我偶然发现什么标点都不会降低作品的档次,且能够灵活运用的标点越繁杂越好。如果在一首诗里面能够将“各种标点的兵器”展现出来,那么光标点形成的美感、气韵、繁复,都是一种美的享受。至于当初的看法,我也可以理解。那时候,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学习前辈,太过拘谨,视野并未完全舒张,在乎局部的枝枝末末,粗放的、坦然的、辽阔的文学世界观与宇宙观尚未真正地建立。

查“文思如泉”“文不加点”的出处,却偶然查到了“三纸无驴”。背后的故事是,有个“博士”文化水平很高,街边做驴买卖,便请他写个契约。可写了三张纸,还没有写完,人就问:怎么还没有写完?他说:快了,马上写到驴了。这个词语被记入《颜氏家训》,告诫后人写文章要点题快,切中要害。我倒是觉得,这个词,用现当代的眼光来看,真是极佳。磨磨唧唧,长于铺述,半天不揭谜底,正是现当代写作的经典款式。

我相信记忆力是阅读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深刻的记忆是理解力推动的结果,同时,记忆在心间涤荡,也会反哺理解力。在阅读这块天地,记了多少,理解了多少,这天地可供人漫游的面积便有多少。至于架有藏书几何,空跳的阿拉伯数字而已。

力,是美学的最高属性。阻力,引力,感染力,弹跳力,等等。文学作品,没有力,显然是巨大的失败。力的强弱,持久性,是判断文学作品好坏的唯一依据。

写诗,不能够是一个干瘪的词语到另一个干瘪的词语,而是从一个开阔的场景到另一个开阔的场景。场景更替,词语作为场景的墙壁、肤色、气味,自然随之变化,且达到饱满丰盈。

重力向下、万物变迁、时间消逝,是最高艺术。纸上艺术(写作,绘画,书法)、木石艺术(雕刻,建筑,园林)、人体艺术(电影,舞蹈,曲艺),仅仅是初级艺术。换一句话说,凡是刻意的、人为的,都是初级艺术,凡是自然的、不可逆且不可更改的,都是最高艺术。最高艺术是一张圣旨,上面写着“杀无赦”,是对人类的无情审判、压制和剥削。而人类发明一些初级艺术(范围小得可怜),是对这种无情压制的勇敢反抗,即使反抗无力、反抗无效。

什么是诗呢?将事物进行错误地分析,或者给出一个从来都没有的正确答案。前者简单一点,后者难度极高。

浪漫主义,即情感大于理智,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大约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人,行为或多或少有些反常,结局或多或少有些悲惨。疯子、情痴、蠢蛋、隐士、精神病,都可以成为他们的称谓。而判断一个时代的包容性能力,就是看能不能容纳浪漫主义者,也就是说,要允许超越物质、超越现实的纯真的情感的存在。

一个诗歌写作者的美学追求达到某个高点,他眼里的所有比喻都将是表达的无能、对原本事物的亵渎。凡是比喻,皆是扣分项。绝妙的诗句不存在比喻,只存在“是”或“不是”,十分笃定,即使出现谬误。

文学发展到今天,人民性是第一位的。互联网不发达的时候,文学界颇强调自我、独立,人民性广受批评。现在世界的参差得到了很好的展览,人民随即也大开眼界,获得了觉醒。跟人民无关的作品,人民不会阅读,更不可能被铭记。如果不舍自我,那么,把自己当成人民,让自己成为人民,去写出真正的人民处境和感受,也是不错的办法。

写作的后悔方式大约有三种。一是没有写而后悔,二是写错了而后悔,三是白写了而后悔。

如果可以量化,诗句中的名词,a等于b+c+d的质量,会明显低于a约等于b+c+d。但这两者都是高质量的标志。

读者与作者是一种永恒的平等关系。读者所得真理,完全是读者所得,跟作者无关,反之,读者无所得,或者得之谬论,与作者亦无关。但社会似乎很少有人强调这种平等关系,大抵因为,读者与作者的确不是平等的,生活在一种不平等的框架下。

写作最重要的一环是心境。未经磨炼的心境是凹凸不平、跌宕起伏的,只有各种遭遇和经历能够使它被打磨,变得平整且透明。但其中也有个辩证的问题,就是如果没有强大的人格力量、包容理解力,经历越丰富,这面镜子就越坑坑洼洼,越经不起折腾。惠能偈语乃最上层心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对李白、庄子、孟子的阅读,不可谓不重要。这三者的特点,即大气、刚直、磅礴。写作者没有修炼到这般胸怀气度和人格境界,其作品终究容易沦落于鄙小、萎靡、褊狭。

写作真正迷人之处在于,作者本人超然物外后,便每日都是奇迹,天天都是传奇。

关于写作,还是要一丝不苟、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可妄想,不可含糊,不可欺人,尤其不能骗己。

能写出没有多少形容词的长句太重要了,意味着作者笔端的丰富立体,词语连接的娴熟。

一首诗,费老大力写至结尾,但突然愣住,迟迟不想结尾,甚至不敢结尾,就又一个个字地从后往前,进行“割肉”。大约昨年就有了这种体验。不是诗写得坏,而是突然觉得主题和立意,在要完成的时候消解了,融化了,没有那种激情了。于是电子屏幕上就出现了有趣的一幕:光标符,顺着文字的河流倒流,渐渐回到起始点。这一过程,越是临界源头处,越释放,越孤注一掷。

生产精神食粮的艺术家,相信神存在者,大概会比不相信神存在者,艺术能力、水准高一截。因为不相信者,其精神大概不会太饱满,难以获得神启和神助。

感受到时间的电击、翅膀扇动和血腥味儿,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完成什么事都需要时间,而有些事放眼望去,辽阔的时间立即变成一粒沙,令人绝望。就比如你惊讶地发现,你应该读几万本书,写一万首诗,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的写作者。反向表达就是,你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珍惜时间、战胜时间,去完成这些事情,否则,你成为一个好的写作者的可能几乎为零。几乎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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