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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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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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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谭祥月

汪万英

清理一本老旧相册,无意间翻看到一张黑白老照片:瘦高个子,清秀面庞,精致五官,白皙皮肤,戴一顶军帽,穿一身军装和一双解放鞋,目光如炬看向远方。这张似曾相识的老照片,让我倍感亲切,猛然想起,那是我逝去三十多年的二舅谭祥月,瞬间泪眼模糊。

我对二舅的深刻记忆,缘于那条粉红色的确良连衣裙。在那个物质短缺的年代,人们的衣服通常都是一片蓝,而且都是老大穿了老二老三老四依次接着穿,有时都补丁打补丁了。排行老三的我小时候几乎没穿过新衣服,更别说粉红色裙子了。一天,上小学三年级的我,拿着“三好学生”奖状和2.5元奖学金,蹦蹦跳跳回到家,正好二舅来我家做客。看到我的奖状和奖金,二舅高兴地说要奖励我。在我的种种猜测和期盼中,二舅从家里拿来一段粉红色的确良布料。母亲找裁缝用它给我做了我人生的第一条连衣裙,粉粉的嫩嫩的,漂亮极了。我穿着它快乐地在街檐、院坝转呀转呀,飘逸的裙摆旋起来,我的心也随之飘起来,小伙伴们艳羡地围着我,那种美妙的滋味无以言表!二舅对我说:“连衣裙很漂亮,希望你的学习成绩比裙子更漂亮哦!”

那年母亲牵着我,跟随吹吹打打的娶亲队伍走了几十里山路,到巴盐古道边的赶家桥迎娶二舅妈。抬盒里花花绿绿的聘礼和红彤彤的嫁妆,成了我眼中的“新媳妇儿”。中途休息时,娶亲的男人们开着玩笑,要腼腆的二舅装烟,要羞答答的二舅妈点火。

外公在二舅几岁时去了另一个世界。外婆带着我母亲和大舅、二舅、幺舅艰难度日。二舅从小乖巧懂事,一有空就帮外婆煮饭洗碗、割草放牛,为了帮补家用,让幺舅继续上学,二舅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买了一套理发工具,背着箱子走村串户,一毛钱理一个头。一根板凳,一条围脖,一把推剪,一把刮胡刀,一块肥皂,一条毛巾,一盆热水,就是二舅理发的标配。他动作娴熟,或推或剪或刮,光头平头偏头,不多大功夫就搞定,光头油光可鉴,平头整齐平整,偏头帅气好看。再抹点肥皂沫,给中老年人刮胡子、修面,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无论大人小孩,都喜欢让他理发。

二舅二十岁应征入伍,先后在四川江油、汶川和湖北宜昌等地当工程兵,任班长,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多次获嘉奖。

复员后为了赚钱养家,二舅在幺舅帮助下买了一台120海鸥照相机,并很快学会了拍照。农闲时,二舅挂着相机,背着箱子,走街串巷,给人理发或照相。二舅嘴巴甜、态度好、手艺精,所到之处,深受欢迎。

二舅当选为村长,带领村民大胆发展甘蔗、修建糖厂,修水渠堰塘,养鱼养虾,种植果树,每年春节我去给外婆拜年都能吃上甜蜜蜜的甘蔗和蔗糖,兴奋地看大人们网鱼虾,而外婆屋前那棵雪花桃,薄薄的皮、紫红的肉,咬一口,甜而不腻,回味绵长。

二舅吃苦耐劳,二舅妈任劳任怨,他们生了一双聪慧的儿女,生活像红艳艳的玫瑰,甜蜜恩爱,红红火火。

一个寒冷的冬天,二舅牵着年幼的女儿燕子在西届沱码头准备坐船回家。突然,一个小女孩踩着跳板上船时脚下一滑掉进河里,她的母亲吓得大声呼救:“救命呀!”岸边玩耍和准备上船的人很多,眼看着快要被河水夺去生命的小女孩,却无动于衷。“不好!”二舅大喊一声,叫燕子站在岸上不要乱动,衣服未脱就“扑通”一声直接跳进刺骨的河水里。水流湍急,小女孩在水中拼命挣扎、上下沉浮,顺着流水迅速向下游漂去,二舅不顾危险,奋力游到女孩身边,一把抓住她的后背拉过来,右手抱起小女孩,左手打着水,将小女孩救上岸。小女孩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二舅脱下小女孩的湿衣服,把燕子身上的一套红色灯芯绒棉外套脱下来穿在小女孩身上,再将小女孩匍匐在膝盖上让她吐出喝进肚子的冷水,看她气色慢慢红润了,才送还给小女孩的母亲。小女孩母亲哭着连声说“谢谢”。寒风刺骨,燕子喷嚏连天,唯一的一套灯芯绒外套给了别人,燕子又冷又急,气得边哭边跺脚。

二舅穿着湿透的衣服坐几个小时的船回到家,湿衣服已经被身体的热量烘干,二舅因此重感冒,从此一病不起,后来竟查出了癌细胞。剧烈的疼痛使他痛苦不堪、寝食难安。为了省钱,二舅买来医书自学,自己扯草药治病,同时带领村民脱贫致富。

真是祸不单行。二舅病了,他儿子飞飞也病得只能休学。为了不耽误儿子的学习,已经病得不能下地干活的二舅自制了一块小黑板,挂在灶屋的墙壁上给儿子“讲课”,教他汉字和算术。不“上课”的时候,二舅把一角钱和五角钱的纸币折成纸片,和孩子们玩“扇烟盒”游戏,谁赢了钱就归谁,以此给孩子们零花钱。

二舅在百花盛开的时节,离开了他亲爱的母亲和姊妹,离开了他心爱的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上大学的我直到暑假归来,才看见二舅那黄土堆砌的新坟。“看着我,笑一笑,莫眨眼。三、二、一!”我仿佛看见二舅举着相机,在房前屋后,在山坡平地,咔嚓咔嚓给我拍照。

是否在另一个世界,二舅还是那个二舅,把小日子依然过得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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