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夫的童年

二姐夫的童年

汪万英

我的二姐夫冯中国生前系重庆市石柱县农村商业银行职工。他中等身材，国字脸，头发青黑，浓眉大眼，鼻梁高挑，皮肤白皙，一说就笑，脸上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二姐夫长我12岁，敦厚善良，在我心中如兄似父。

二姐夫酷爱整洁，花格子衬衣，蔚蓝色领带，笔挺的西装，铮亮的皮鞋，即使下雨天，他的白西裤也是一尘不染。他的办公室整整齐齐、窗明几净。家里就更不用说了，地板锃光瓦亮，家居物件秩序井然，床铺、衣橱有条不紊。不知究里的一定以为他是军人出生。

二姐夫特别爱笑，每次见到他都笑若春风，仿佛他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世间的一切苦难与他无缘。二姐夫无任何不良嗜好，50岁时患肝癌去世，我们犹如晴天霹雳、猝防不及，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

最近几天为了解他的亲弟弟——2021年7月21日为保护群众生命安全，勇斗歹徒壮烈牺牲，被中共重庆市委、国家人力资源部、公安部相继追授“重庆市优秀共产党员”“重庆市人民满意公务员”“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的冯中成同志的事迹，到他的老家采访，才知道了二姐夫鲜为人知的童年，对他的病逝多少找到一些原因。

二姐夫出生在石柱县大歇镇流水村，他奶奶生了第六个孩子后不久就去世了，爷爷的续弦生了两个孩子后也去世了。他父亲冯克勤参加工作几年后，爷爷也去世了。排行老大的冯克勤勇敢担起了父母的责任，用自己微薄的工资，将七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抚养成人，送他们读书，帮他们找工作，给他们成家。

冯克勤娶妻生了冯中慎和冯中国两个儿子。二姐夫冯中国一岁多母亲病逝，父亲要照顾七个年幼的弟妹，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辛苦自不必说。二姐夫有一个远房大姑只有两个女儿，很想要个儿子，她对冯克勤说想过继幼小的冯中国并爱如己出，冯克勤被她纠缠不休就答应了。

然而大姑并没有履行承诺。二姐夫在大姑家经常挨打受骂，挨饿受冻。流水海拔1000余米，一到冬天就大雪纷飞，水田结冰，树上满是冰凌。大姑从不给他穿鞋，即使天寒地冻也让他光着两块脚板。二姐夫刚满三岁，大姑就让他跟随同伴们上山打柴，同时还要放牛。冰天雪地，二姐夫的手上皲裂出无数道血口子，脚上冻疮流脓，脚板不知扎了多少刺。山上的豹猫“昂昂”叫唤，同伴们吓得赶紧奔逃。二姐夫年龄最小走在最后，背着柴牵着牛，一拐一瘸一溜一滑边走边哭。每当听说冯克勤要来看二姐夫，大姑就去别人家借来帽子、衣服、鞋子给他穿上，等冯克勤一走，立即从他身上脱下来还给别人。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雪，大姑、姑父和两个女儿围坐桌边烤火、吃着涮羊肉，气氛热烈而温馨，却把二姐夫撵出门外光着脚丫站在雪地里。有个邻居看二姐夫太可怜了，就进屋就对大姑说：“你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吃得安逸，却把那个孩子放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你们还有点良心吗？”大姑听了才很不情愿地把二姐夫喊进屋，递给他一碗饭让他站在桌旁吃。涮羊肉真香啊！二姐夫看着大姑他们大块吃肉馋得直吞口水。他忍不住把筷子从两个姐姐间的缝隙中伸过去夹了一片羊肉，还没喂到嘴边，就被大姑一筷子打落在地，“真是个好吃狗！”大姑打了他一耳光，狠狠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二姐夫脸上火辣辣地胀痛，大姑还不准他哭。晚上，大姑端来一升玉米，要二姐夫用石磨磨成面。二姐夫个子不高够不着推杆，只能踮起脚尖拼命推拉，裤子垮下来落到脚跟处，只好光着屁股继续推磨。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啊！

一天大姑的婆婆死了，来了客人屋里住不下，大姑就让二姐夫睡在门口用来给母鸡孵蛋的鸡窝里。鸡虱子、臭虫一路路黑压压地往他身上爬，咬得他奇痒难忍，双手乱抓乱挠。寒风呼啸，村外不时传来野生动物的吼叫，二姐夫卷缩成一团，黑暗、寒冷、恐惧让他战战兢兢，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冯克勤院子有个木匠被请来帮忙割棺材，他睡在床上被臭虫咬得心慌意乱睡不着，清晨起来，开门就看见一团黑影卷缩在鸡窝里，仔细一看竟是冯克勤的小儿子，顿时流下了心疼眼泪，他回来将情况告诉了冯克勤。因为二姐夫已过继给大姑，冯克勤不好意思把孩子要回来，只好心里难受干着急。二姐夫七岁多的哥哥冯中慎听到后十分心痛，暗暗打定主意要把弟弟“偷”回来。

不久大姑院子有个人结婚，冯中慎趁去喝喜酒之机，偷偷把弟弟藏在树林里，吃完饭就带着弟弟拼命往家跑，大姑发现后带人追来，兄弟俩竭尽全力才得以逃脱。

别人给冯克勤介绍了大歇镇黄山村桃花店张家的女儿张兴英。张兴英见冯克勤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心生爱慕，冯克勤见张兴英眉清目秀娇小可人满心欢喜。张兴英听说冯克勤有两个年幼的儿子，就亲手给孩子们缝制了新衣服、新棉袄和新鞋子。冯克勤和张兴英结婚那天，冯克勤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从流水来到桃花店。二姐夫怕生躲在哥哥身后，张兴英轻言细语将二姐夫哄过来搂进怀里，见他头上、身上爬满虱子、虮子、跳蚤，赶紧用杀虫药涂在他头发上用帕子包好，药死了虱子虮子跳蚤，又烧水给两个孩子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新棉袄、新鞋子。给二姐夫穿鞋时，张兴英发现他脚上长着冻疮，脚板上扎满刺，根本看不到皮肤的本色。张兴英心疼地拿起缝衣针，用白酒消毒后帮他一根一根挑出来，边挑边心疼地流泪，然后给他抹上药膏，之后天天晚上给两个孩子用艾草煎水烫脚。二姐夫和哥哥情不禁喊张兴英“妈妈”。张兴英感动得满眼泪花，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精心抚养。

张兴英相继生下冯中祥和冯中成两个儿子。她对四个儿子悉心养育，严格管教，四个孩子长大后都参加了工作，冯中祥和冯中成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二姐夫一岁多就没了亲娘，他的童年是不幸的；二姐夫过继给大姑受尽虐待，他的童年是苦难的；二姐夫有了忠厚善良的继母，他的童年又是幸运幸福的。正因为有伟大善良的母爱，二姐夫才得以长大，四兄弟才得以成才，幺儿冯中成才得以从一个普通农家孩子成长为一个全国人民尊崇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