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万英
从来对食品没有研究的我,偶然读了李海洲老师的《江湖的菜和厨中的侠》,才想起了我家那位“厨中的侠”,能有他牵手伴朝夕、青丝到白头是今生之幸也。
小时候,院子里的女孩们被家长要求洗衣做饭做家务,从小体弱多病,吃饭都要把饭碗端到枕边,侧躺在床上一口口往嘴巴刨的我也不例外。暑假的一天早上,女孩们起意比赛切洋芋丝的手艺,我对菜刀明晃晃的锋利刀刃望而生畏,但不服输的个性使我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切起来。不久,女孩们端着切好的洋芋丝来到我家后门阳沟,打井水浸泡好。我拿刀的右手切一会儿就发软停下歇一歇,战战兢兢中食指被切了一小块,鲜血直流。我学父亲的止血方法打开白酒瓶淋酒消毒,从门背后找到一个蜘蛛网去掉灰尘罩住伤口,从破布上撕下一根布条缠好手指,继续战斗到底。作评委的幺妈从一个个小盆里抓起浸泡的洋芋丝,仔细对比,搓捏。没想到,我切的洋芋丝因细如发丝、柔韧性好竟得了第一名。
受此鼓励,对做饭学厨才有了一点兴致的我,却被一位老奶奶骂孙女的话给浇灭了。那位老奶奶虽是骂其孙女,我却听出了针对所有女孩的敌意:“长发不蓄,儿子婆一般……洗衣做饭做家务是女娃儿家的本分……好吃懒做,不成体统……”
“女孩凭什么就该洗衣做饭做家务?女孩凭什么一定要留长发?”叛逆的我搬个凳子坐到院坝中央,对着镜子咔嚓咔嚓剪掉了长长的头发,留下短短的男生发型。从此,纳鞋底、绣袜垫、织毛衣、做针线,洗衣做饭做家务,这些所谓女孩子该学该做的我偏不学偏不做,读书、写字等女孩子不该学不该做的偏要学偏要做,我成了众人眼中的“另类”。
周末是母亲的生日,上午家里来了很多客人,他们上坡帮忙“双抢”,母亲吩咐我在家做饭,反抗无效我只得胡乱凑了一桌饭菜,还把饭甄垫底的甄壁放翻转了,这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和先生相亲那天,我提出不会做饭也不想做饭,先生说做饭是他的拿手,愿意为我精心做一辈子饭。那天上午,一群来看望我的学生让先生忙碌一上午,做了一大桌菜。吃过午饭,孩子们都走了,剩下锅碗瓢盆、杯盘碗盏一片狼藉。我心疼先生辛苦,悄悄系上围裙,洗锅刷碗整整两小时。手指发白、腿脚僵硬,心里的毛躁和烦闷自不必说。下午按事先约定去领结婚证,路上我踟蹰不前,先生疑惑不解。我说中午洗碗洗累了洗烦了!我才洗一顿锅碗就烦透了,将来你天天做饭洗碗,能不烦吗?烦了不是要吵架打架伤感情?久而久之不是会离婚吗?与其到那时离婚,不如现在就不结婚了。先生听了哈哈一笑:“就为这点小事?放心吧,我保证一辈子心甘情愿为你做饭洗碗。”这句承诺,让我放心地跟他去了民政局。
婚后,我在“男人婚后就从奴隶到将军”的告诫中惶惶度过了好几年。先生早中晚挖空心思变着法地为我精心准备可口的饭菜,哄我吃了一年又一年。一晃结婚快三十年,先生还未从“奴隶”变成“将军”,却成了朋友们公认的“大厨”,成了我无可挑剔的“御厨”。
一天我问先生:“你天天给我做饭,烦吗?”他一脸认真地反问:“你天天吃我做的饭,烦吗?”我说不烦呀。他说:“我天天用心做饭,就是为了让你吃饭不烦呀!”感恩,感动,幸运,幸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近年来,先生的兴趣爱好越来越广,看电影听音乐,学手鼓学修理,买网课学摄影学视频学后期制作,跟抖音学厨艺学插花,摄影作品妙手偶得意韵深远,食物摆盘错落有致秀色可餐,插花盆景简洁精炼韵味十足。他在江边拍了一组照片,命名《江边拾贝》发在朋友圈,无意间与我的散文集《江边拾贝》重名。朋友见了会心一笑:心有灵犀琴瑟和鸣。
我把“想寻一位厨中的侠度余生”发到微信朋友圈,立即得到积极回应:“可惜了,错过了好多。”“把你家娃儿爹培养出来。”“橱子好找,橱中的侠不易。”“王老师表示已找到。”(王老师指我先生)
“王老师表示已找到。”这句话让我幡然顿悟,对呀,侠骨柔情的先生不就是一位厨中的侠吗?我竟忽略了他!难道是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