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万英
“我调到县城上班了。”接到先生的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很不爽。
为了照顾父母,我在西沱古镇一待就是三十年,先生为了照顾我,曾多次从县城申请调回来。这次又调往县城,其实在意料之中,因为去年县支行领导找先生谈话要他进县城工作,被他婉言谢绝,前几天碰到县支行领导,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自己拖累先生几十年了也该让他轻松一下了,心中虽然不乐意还是答应了。
三十年来,先生已将我惯成了不进厨房、“油壶倒了不扶”的“神仙姐姐”,生活上对他极度依赖。得知他真的调离,真有点受不了。我想,他也许是照顾我,照顾我父母特别是多病的母亲,辛苦了几十年,累了,烦了,现在想去县城机关工作,过安稳轻松的日子吧。
想到从今往后,进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做饭洗碗这些我不会的事情,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弃婴,内心沮丧、情绪低落,泪水涟涟,心中一片灰暗。
黑暗中,我强忍心中的痛苦,背对着他泪如雨下,情不自禁时,身体微微颤抖,忍不住抽泣。睡梦中的他被惊醒。
“妹妹,你在哭?是因为我调进县城工作吗?”他紧紧抱着我,把脸贴近我的脖子,轻轻抹去我脸颊的泪水。
“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你让我怎么安心去上班呢?”他轻轻握住我的双手。
“你莫哭嘛,听我慢慢给你解释。”他轻声说,“之所以要去县城,一是网点各种考核压力大,存款、保险、理财、贷款等任务层出不穷,天天拼业绩,累得要死,收入又低,一个月只有三千多块钱;二是网点要给年轻人腾岗位,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去县城工作,最重要的是想把父母带到县城,因为父母一天天老了,将来身体会越来越差,最后的时光大多在医院度过,而县城医疗条件比西沱要好很多。”
何尝不是这样呢?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他是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如果为了我,为了我的父母再留在西沱,我心里能安吗?但是,真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伤心落泪,虽然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跌落凡尘的落魄样子。
“我去县城工作了,爸妈(指我的父母)晓得你不会煮饭,晓得你没法照顾他们,慢慢就愿意跟我到县城,他们生活就更方便了。”
我极力反对,因为对于我的父母,我的先生已经付出太多太多,可以说远远超过做女婿的本分了。如果父母真的进县城和我们住在一起,可能会因饮食习惯、作息时间不同而任性,先生会更累。
“又不是没累过,反正都习惯了。如果父母在西沱,将来动不了了,我们三天两头往西沱跑,不是更累吗?”先生想说服我。
“那时候就让其他姊妹回来承担义务,让他们回来照顾。”我说。
“妈妈病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哪次不是我们照顾?等在外地的他们赶回来,都啥时候了?你能指望得了他们吗?原来我爸爸在世的时候,你不是劝我,就当父母只生了我一个人,当我是独生子,这样心里就平衡了,现在你也要这样想啊。”
“那时候公公和我们住在一起,其他姊妹就像公公是我们买了一样,啥事不管。将来如果父母和我们住在一起,其他姊妹可能还不是一样的,不管。”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就当父母只生了你一个人好了。”
我从内心觉得亏欠先生太多,不想他为我和我的父母太辛苦了。
“我调动的事没敢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们知道了难过。今后慢慢告诉他们吧。爸爸暂时身体还可以,还能照顾妈妈。过一段时间我再回去给他们做工作,尽量早点把他们弄到县城住。”先生说。
“你是我厨中的侠,几十年了,现在却要退出江湖,不管我了。”我又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先生抚摸着我的头和脸颊,温柔地说:“我的个傻妹妹哟,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你现在工作相对比较轻松,可以随时跟我去县城啊。”看我仍然愁云不散,他故作轻松笑道:“万一不行,哈哈,我还可以把好吃的做好了用螺扣装好,每天找车子给你带回来撒,以前我在县城工作时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我然默不作声,任泪水长流。先生焦急地叹了口气说:“哎,你还是替我想想嘛,我也是55岁的人了,搞大堂工作,一天嘴巴都说干了,在大厅走来走去,每天要走几万步,搞得腰酸背痛,脚肚子站得硬邦邦的,各种业绩考核,你以为不累吗?”我无言以对。是啊,我本应该替他着想,让他高高兴兴去上班呀。
昨晚多次从噩梦中惊醒,恍惚中脚一蹬手一摸,床上空无一人,才想起他已调进县城工作。百无聊赖,拿起手机,将最近拍的几张照片上传到QQ空间。半夜三更,他竟然随即点赞,我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和我一样辗转难眠啊,只是,他在县城,我在西沱。
漫漫长夜,有彼此牵挂,虽跌落凡尘,也不怕孤苦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