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漏了,雨下得很大。我想趟着泥水去看看我的父亲。
父亲去哪儿了?紧闭的大门剪断了我望不到屋内的视野。中医职业的父亲会不会“出诊”去了?等待着、盼望着。失望总是难免的。这次,父亲“出诊”后没有回家,走了,永远地走了。
痛失父亲,心冰凉的。缅怀之情不时地溢出来,成了永不消逝的种子,在我记忆深处发芽,生长。
父亲出生于万恶的旧社会。童年的生活过得很苦,常常是食不裹腹、衣不敝体。蒙童的父亲每天跟着同龄伙伴翻山越岭,在岩口河、飞龙山放羊。饿了,摘些野果子充饥;累了,天当被子地作毯,挤在一起打着鼾。少时不知愁滋味。伙伴形影不离,友谊越结越深。不知咋回事?日子过着过着,伙伴越来越少。相隔不到五年,父亲的六位玩伴儿被疾病夺走了生命。一度时间,父亲天天就是哭,白天话也不爱说了。“我要学医!”夜里,梦话不断,阵阵梦呓搅得爷爷奶奶心神不宁。他们知道从医是门苦活儿,而且人命关天、风险叵测。于是想了好多办法欲以打消父亲从医的念头。吃了秤砣铁了心。父亲对亲人的规劝无动于衷,毅然离家出走,只身来到当地中医大师柳和焕的家中。柳和焕是磨坪乡有名的中医世家,尊称柳二先生。柳先生带学徒有严格的家风家规,最为著名的有八条“禁令”:不收愚钝者、不收面恶者、、、、、、在家门口跪拜二天二夜的父亲,一颗虔诚之心让柳二先生动了恻隐之心。面试,父亲眉清目秀,过关。一月后转入笔试,全文默写《药性赋》:寒性药、热性药、温性药、平性药。父亲记性好,背诵得滚瓜乱熟。两项科目通过后父亲挂着药箱、跟着柳二先生到患者家中开展望、问、闻、切。五年的家塾“实习”练就了扎实的中医基本功底。旧中国解放后,父亲求知的欲望更加强烈,他先后到秭归县卫校、宜昌卫校、武汉进行正规培训学习。工作中,父亲医术精湛,品德高尚,被选拔当上了一名“小官”---磨坪乡卫生所所长。我好奇地问过父亲,三百六十行,您为什么选择从医这一行?父亲眉头皱了一下说到“小时候若是我有救人的医术本事就好了,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六个好伙伴过早地离开人世!”听懂了,这就是父亲的初心,一路走来,不会忘记。
父亲工作是蛮拚的。风里来雨里去是常事,有时半夜出诊成了“固定频道”。治病救人得与时间赛跑。八十年代初期,父亲从每月不多的工资中开支买了一辆旧自行车,使他为病人治疗赢得了不少宝贵的时间。每当他成功救活一名患者,父亲就像孩童似的炒点花生、胡豆,喝点白酒,醉了不做声,躺在木椅上双手从身着中山装的四个兜里往外翻东西,有时翻掉在地上的是一角、五角的零散纸币,我们三兄弟争着捡起,悄悄地在供销社里买些娃娃书、水果糖。当时老想着父亲多多地成功救活一位病人,多多地喝点白酒,多多地扔点钱钱,他开心,我们也乐怀。
父亲“私心”很重,一想一意渴望有承继他从医的接班人,可惜他的三个儿子一个一个干起了别的职业来了,与从医沾不着边。一招不行,再招,他竟“行政干预”孙子辈要有人学医。不孚厚望,三个孙女,一名为残疾人康复服务外,其他二名都在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攻读医学研究生。多年的夙愿实现了一丁点,父亲脸上才有了多云转睛的“天气”。
去年三月十四日,对我来说是个黑色的日子。救过别人的病却没有救回自己的命,在七十九岁的年轮上,父亲没有越过这道门槛---停止了呼吸。抚今思昔,感觉父亲并没有走远,他遗留众多的医学书和秭归县志依旧健在,在县志卫生篇115页名人章节中我见到了父亲的名字---王光田。
为您骄傲,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