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王春生三岁没了爹妈，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爹妈没给他留下什么钱，只有一座宅院还算看得过去，院子面积很大，足有五百个平方。房子是春生的爷爷为了给春生爹娶媳妇建的，为了省钱，也没找建筑队，靠着自己不是太专业的泥瓦匠手艺，一家人敲敲打打弄了多半年才建起了七间大瓦房。结果房子建好了，身体却累垮了，爷爷一年后就死了。奶奶东求西请，好不容易给春生爹说上了媳妇，就是春生妈，操心劳神地把媳妇娶进了门，本来就建房透支的身体，没有承受得住连日的操劳，拖着病体坚持了大半年，没有看到孙子的出生，就追随爷爷西去了。

春生爹和春生妈小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干完农活，经常搭村里的拖拉机去市里面售卖一些村里的土特产。后来王春生来到了世上，家里添丁进口，就变得更加有人气了。春生爹每天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孩子小，他就自己搭拖拉机进城卖货。后来春生大了，两口子就抱着孩子一起去，日子过的紧张而甜蜜。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突然在某一天拖拉机遇到了失控的大货车的冲撞，春生爹妈和驾驶员一起当场身亡，王春生被妈妈千钧一发之际，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侥幸捡到一条性命。可叹只有三岁，什么都不明白，连记忆都没有的王春生，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当时救援的警察原本想将王春生送到孤儿院收养，可被闻讯赶来的乡亲拦住了。当时村长说了一句话挺震撼人心的，他说，小春生虽然没有了爹妈，但他还有满村的老少，大伙会把他养大的。从此王春生就开始了吃百家饭的日子，村长安排一家家轮流，轮到谁家就在谁家吃住。其实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关键是没了熟悉的味道，哄他睡觉成了大问题，一开始王春生一直哭，成宿的不睡觉，后来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给他叫了叫魂，这才安定下来。慢慢的，王春生习惯了每天换地儿的日子，吃得饱睡得着，可能是吃百家饭的关系，竟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就长大了。

转眼到了王春生七岁的时候，村里送他去了小学念书，随着年龄的增长，明白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就在上二年级那年，他找到了村长，要来了自己家的钥匙。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自己要独立的生活，不再麻烦村里的乡亲们。他挨家挨户，磕头告别，然后抱着各家送的吃的用的穿的物品回了自己的家。

第一次生火，被烟熏成了黑脸包公，不会炒菜，就把菜煮到饭里，加上盐浇上油混到一起吃。自立的孩子成熟的早，炒菜做饭各种活计学的都很快，可就是不喜欢读书，也许是祖上没有念书的基因吧，熬到初中毕业，就说什么也不愿念了。拾起父母的老行当开始进城卖土产，几年下来钱没攒多少，见识倒涨了很多。慢慢就不愿在农村呆了，熬到十八岁，赶上部队上来招兵，就找到村长走了个后门，去了部队。当了两年兵，人也长得有模有样，退伍回来，就有热心的邻居大妈给张罗着找了对象。对象叫刘冬梅，是隔壁村的，小王春生一岁，今年十九。她觉得王春生虽然没什么钱，可好在父母双亡没有负担，人长得也还顺眼，家里房子虽然不是新盖的，但还很结实，面积又大，不顾家里反对就嫁给了他。

刚结婚，小两口日子过得自然是蜜里调油，白天黑夜腻歪在一起。可时间一长，慢慢就淡了下来，加上刘冬梅迟迟不见怀孕，王春生越来越不愿呆在家里了。他就又开始倒腾起了老买卖，现在做生意和原来不一样了，随着年龄增长，经验丰富了，摸到了一些门道，生意逐渐地好了起来。手里有了钱，就越发想要孩子，终于两人鼓足勇气去了医院，检查来检查去，两人都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两人太紧张，有时候越想要孩子，就可能越得不到，不如放松身心，顺其自然。

两人没别的办法，无奈回了家，想要孩子看来得等老天爷开恩了。可有时候就这么奇怪，真的是越盼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两人都结婚五年了，喝过草药，求过菩萨，仍然没有盼来孩子。因为没有孩子，两口子整天为琐事吵架，一次吵急眼了，王春生动手打了媳妇一巴掌，气的刘冬梅回了娘家。在农村，男人打媳妇也不是什么多大的罪过，打完了，过两天王春生到了丈人家，赔了个不是，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就领着刘东梅回了家。

到了家，刘冬梅和王春生商量，不能再瞎等了，要不换个更大的医院查一查。于是两人就去了省医院，查了半天，花了几千块，还是没查出啥毛病，医生看两人结婚五年多了还没要上孩子，就建议两人做试管婴儿。王春生问需要多少钱，医生说得四五万。四五万那时可是个天文数字，王春生一年也挣不了一万块，他又没有父母帮衬，亲戚也没几个，有也是穷得叮当响，这种事还不能到处去说，总不能说我要做试管婴儿去找街坊邻居借钱吧，张不开嘴啊！最后王春生决定还得做生意，不过不能再倒腾土特产了，他干了五年，也没发财，改行。

到底干什么呢，他到市里转了个把月，发现倒腾服装赚钱，这里面利大。于是他把家里的钱聚了聚，又找丈人借了三千，凑了一万块藏在身上，坐火车去了南方。一路颠簸，下火车后，王春生感到既兴奋又茫然。兴奋的是干好了就能发财，茫然的是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就在他彷徨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冲他走了过来。来到他跟前，开口笑道：“大哥，请问一下服装市场怎么走？”王春生看着漂亮的美女，眼都直了，比他媳妇好看太多了，女子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说道：“啊，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外地来的。”女子接着说道：“你也外地的啊，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王春生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准备去服装市场的。”女子接着说道：“那你是做服装的了。”王春生道：“是啊，我是来进货的。”女子高兴地道：“原来我们是同行啊，不瞒大哥你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要不我们一起走吧。”王春生虽然贪恋美色，但还是有点警惕性的，一个美女无故地贴上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又想了一下，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一个小女子吗，大不了自己谨慎一点就是了。

于是王春生就和年轻女子一同上了路，两人一起打听到去服装市场的公交车，就坐上车奔向了目的地。路上通过聊天王春生得知，女子叫周春妮，在临省开了个服装店，原先一直在当地进货，后来从朋友那里打听到这个地方的一个批发牛仔裤的厂家，他的货质量好，价格便宜，所以她就来了。王春生看女子聊起服装来头头是道，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神采，他的疑心就减轻了很多。他想从事服装行业，可没有什么经验，他是想批点便宜的服装回去摆地摊的，对于他这种菜鸟来说，品类越简单越好，牛仔裤恰好是不错的选择，他心里就做了准备跟着周春妮一起看看的决定。

到了地方，周春妮也没问王春生去哪，看他跟着自己就主动带头转了起来，她们先逛了一大圈，了解了一下行情，王春生也边看边学，默默的比较了一下质量和价格，最后才来到周春妮打听到的那家店。通过观察，王春生对牛仔裤的行情心里有点数了，与这家店一比较，他家的牛仔裤确实质量不错，价格不贵，性价比很高。周春妮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没有犹豫，和老板谈好了价钱，就要了两万块钱的货，和老板商定装货发走后付款。王春生这时的疑虑已经完全打消了，他也痛快的定了一万块钱的货，本来不放心货的安全，货物打好包后他想直接背着坐车一起回去，无奈牛仔裤太沉了，一万块钱的货差不多有六七百斤，无奈只好选择了和周春妮一样的发货运。

交易完成后，老板请客吃饭，敬了王春生很多酒，王春生虽然贪杯但是因为身处外地，还是保留了些余地，没敢喝多。第二天王春生就返回了老家，周春妮说她还有事要办，过两天再回。回到家后，忐忑地等了四五天，货运站通知他取货。雇了辆车将两大包货运回家，到家后迫不及待打开包装，一看就傻眼了。

原来里面一捆捆的裤子，除了表面两条是新的以外，其余的都是些破的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旧裤子，根本就没法卖。王春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大一会，慢慢平静了些，他意识到他这是被人骗了，立马报了警。警察过来取完证，就告诉他等着吧，他们会查的。可一晃一周过去了，什么回音都没有，王春生坐不住了，跑到公安局经侦大队询问，得到的回复是正在查，让他再等等。王春生看警察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就买了车票，又赶到了南方省，找到批发市场，结果发现店老板已经换了，跑到市场管理部门查找上任店主留下的资料，结果按照留的电话拨过去显示是空号，报警后警察查验身份证，发现是遗失人登记的。

到此线索算是断了，王春生一下没了力气。走出市场，精神恍惚的他机械地迈着双腿，他不知道怎么办了，为了攒钱做试管婴儿，他东凑西借了一万块钱准备做生意，谁知道一上来就被人骗了，没有了本钱，拿什么赚钱啊。迷迷糊糊，他走到了火车站，突然他想起了那个年轻女子，那个叫周春妮的漂亮女子，她就是个托，故意把他引到骗局里去的。王春生一下清醒过来，只要找到那个女人，不就能把钱要回来吗，于是他就开始了在火车站广场上来回搜寻周春妮的日子，饿了就买个馒头，渴了就喝自来水，困了就在火车站卖票的地方找个躺椅睡觉。

他一个大男人漫无目的的瞎转，很快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们把王春生带到派出所，询问了半天，刚开始还不信，后来在系统内查到王春生的报警记录，才明白了怎么回事。警察帮王春生在有案底的档案中，查了一遍也没找到王春生说的那个女人，又从全国户籍系统中调出所有叫周春妮的，经过反复比对也全都排除了，警察认为这个周春妮肯定是假名字，王春生心想也是，骗子怎么可能用真名字呢。

王春生没办法了，现在这状况他也没脸回家了，不找到周春妮，他是不会回家的。从这以后他像迷瞪了一样，每天在火车站广场上继续转悠，警察劝他也不走，后来就不管他了。可从家里带来的钱有限，支撑了不到一个月，王春生就身无分文了，就开始捡别人扔掉的没吃完的食物充饥。后来警察可怜他，就帮他找了个在广场上打扫卫生的工作，算是解决了王春生吃住的后顾之忧。

就这样一晃一年过去了，王春生连周春妮的影子都没看到过，就在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找到他，说他说的那个叫周春妮的女人被抓住了，现在正关押在别的区的看守所。等王春生跟着警察赶过去，见到铁窗后的女人时，虽然时隔一年多，这个女人也穿了囚服，剪了牢头，可王春生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当年骗他的那个女人，王春生就激动地趴到窗棂上质问那个女人。女人一开始很漠然，没有认出王春生是谁，原因一是她骗的人太多了记不住，二是王春生这一年多面容变化有点大。经过王春生和警察的解释，那女人才记起王春生是怎么回事。

据她交代，她和服装店老板是两口子，由于两人做生意赔了钱，就想着通过坑蒙拐骗找补回来。两口子一个守在店里，一个去火车站当托寻找目标，专门哄骗像王春生这样初次做生意的羊牯。主要的手段就是用真品低价做诱饵，最后以次充好欺骗受害者。为了不引起受害人的怀疑，故意领着受害人东转西看多家比较，最后才到自己的店里，因为他标的价格根本是赔钱的价格，正常是拿不到的，自然是具有竞争力了。

两人做了半个多月，骗了几十个人，敛财差不多有四五十万，就收手不干了。两人的手机号是非实名办的，自然一扔了之，然后关了店远避他乡。可笑的是，骗到的钱女子一分没捞着，都被他老公卷跑了。原来男人有了钱，就开始偷着包养小三，后来竟然卷着钱跟小三私奔了。女子无奈只好重操旧业，但没想到没干几次就被抓住了。人是抓住了，可钱一分没有，有的只是一堆堆旧衣物。

这对王春生来说，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终于找到了骗他的人，了了夙愿，悲的是钱一分没追回来。不管怎么说，压在心头一年多的包袱终于卸下了，他也失去了继续呆在南方的意义。于是他告别了帮助过他的派出所民警，返回了老家。

回到自己的家，看着熟悉的院子，望着有点陌生的媳妇，王春生突然悲从心来，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邻居们，都来看一年多没回家的王春生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媳妇刘冬梅怕人笑话，赶紧把王春生拽到了屋里。其实一年多没见自己的男人，刘冬梅心里早就心如死灰了，听说抓到了人，但钱一分没要回来后，她更加失望透顶，要不是看王春生可怜，同时也怕邻居们笑话，她恐怕当天就会提出离婚来的。

两人勉强维持着过了下去，王春生在家歇了一个月，感觉身心都调整得差不多了，就去市里面打工去了。随着日子的稳定，两人的感情慢慢恢复了不少，要孩子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两人依然无法自然怀孕，只能通过做试管婴儿实现。老问题再次重现，还是钱的问题，而且过了两年的时间，手术费用又长了一万多，现在得五六万才能拿得下来。

虽然王春生做生意被骗了一次，但他想不出别的办法，自己一没学历二没身体，只能通过做生意才有可能短时间实现。这次他征得了媳妇的同意，在离家不远的镇上开了家店，做生不如做熟，他进了些土特产售卖。刚开始两个月，生意不错，每个月利润差不多有两三千，是打工的好几倍。两口子每天忙活的不亦乐乎，仿佛看到了孩子在冲他们微笑。

可是好景不长，王春生的好生意引起了别人的模仿，短时间镇上又开了两家同样的店。本来消费能力固定的小镇，哪能消化的了三个店的供应啊，王春生的生意一下子落了一半还多。祸不单行的是，其中一家店搞起了价格战，一家降价，另一家也跟着降，王春生没办法也加入了进去，但他实力不够啊，坚持了两个月就弹尽粮绝了，最后王春生被逼红了眼，拿着刀子跑到率先降价的店里，想着一刀宰了店主，还好被人拉住没有捅成。虽然是未遂，罪过也不轻，被判了三年，最后媳妇也离了，自己也坐牢了。冷静下来，王春生后悔不已，在牢里每天以泪洗面，焦虑成疾，患了严重的胃病，好在现在的监狱比较人性化，经过治疗算是稳定住了病情。

判了三年，实际在牢里蹲了一年半就被假释了。王春生现在身无分文，假释期间，不能出远门，去市里打工人家一听坐过牢没一个单位敢要。得亏了家里还有二亩地村里没有收回去，勉强能填饱肚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春生染上了酒瘾，没钱喝好的，就买零散酒喝，钱花没了，就到处赊欠。最后没人赊给他了，他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换酒喝，总之日子过的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眼看着能卖的都卖了，就差卖房子了，王春生都找好买主，准备交易了。突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也许是老天爷看王春生可怜，想拯救他一把吧，村子要拆迁了，由于修路，需要拆掉一部分民宅，王春生的房子就在拆迁的范围之中。王春生突然一下活过来了，赶紧叫停了房屋买卖，跑到村里了解情况。经过村会计的大体测算，王春生家房子二百六十平，加上院子五百多平，差不多能拿到五百多万拆迁款。五百多万啊，王春生晚上做梦都经常被笑醒。必须大大的庆祝一下，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到了村头的饭店，要了几个好菜，一瓶好酒，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吃饱喝足，王春生告诉老板记到他账上，一开始说的还小心翼翼，就怕老板不赊给他。老板也是本村人，知道王春生马上就有钱了，不怕他赊，就怕他赊不多，爽快地答应了。

有了第一回，再来饭店，王春生胆气就壮了起来，菜要得越来越好，酒喝的越来越多，不但自己喝，还约了很多以前根本瞧不上他的同村人喝，他俨然成了一方富豪的形象。离了婚的刘冬梅听说了拆迁的事，托人来说合复婚，被王春生骂了出去，自己再也不会为了生不了孩子娘们操心劳神了，想想以前，要不是为了赚钱要孩子，他会遭那么多罪吗！现在想起来找他复婚了，早干嘛去了，滚她的蛋吧！

很快，房屋拆迁协议签订了，赔偿款也到位了，共赔付了王春生五百三十六万，因为没见到真刀实枪的现金，王春生总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他有一股把钱全部取出来的冲动，后来在银行经理再三保证是真的五百三十六万的情况下，他才打消了取现的冲动。美梦成真了，王春生大摆宴席庆祝，这次他把酒宴摆到了自己的马上要拆的院子里，把村里所有帮助过他，养育过他的人全请来喝酒，吃饱喝足不说，另外每人还给了一千块钱的红包，总共花去了他三十多万，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了，他是个感恩的人，以前他是没钱，现在有钱了必须报答人们对他的恩典。

由于高兴，王春生喝的烂醉，被人扶到屋里休息。半夜被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弄醒，迷迷糊糊就吐了，吐完脑子略微清醒了一点，就闻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嘴里也有种发涩的感觉，他赶紧打开灯一看，发现呕吐物中混杂着一片紫红色，他赶紧找来水漱口，发现漱口水的颜色也是红的。王春生有点紧张了，难道是胃出血，也许吧，可能酒精又刺激到胃了，或许休息几天就会好的，自我安慰了半天，情绪稳定了下来，自己找来笤帚，把呕吐物打扫干净，又用清水把地面冲洗了几遍，难闻的味道消散的差不多了，他就又躺下睡了。可没睡多会，他的胃就开始疼起来，刚开始隐隐作痛，慢慢疼痛加剧，最后疼的他在床上弓着个腰捂着肚子，活像一只被蒸熟了的大虾。这时候就看出床边人的重要性来了，如果有个伴，这时就可以帮他叫人或者打120什么的，可王春生孤家寡人一个，没办法只有自己苦熬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疼痛感稍微差了一点，也可能人疼的麻木了，王春生出门先到了村里的卫生所。卫生所还没开门，王春生猛劲砸了两下门，门开了，村医把他扶进去，听他说了晚上吐了血的情况，不敢轻易开药，只开了两片止疼药先给王春生服下，然后告诉王春生必须马上去大医院做检查，恐怕是很严重的胃病。要是搁以前，王春生身无分文，贱命一条，估计十有八九会硬抗下来，以前他虽然没有吐血，可胃疼是常有的事，忍几天就好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是有五百万身家了，所以听完村医的建议，早饭都没吃就让人把他送到了市里的医院。

一番抽血化验，折腾下来，王春生给弄的精疲力尽直冒虚汗，但是还没完，医生看完各项报告，告诉他必须做胃镜检查，他这个病很严重。做就做吧，以前在牢里的时候，也做过一次，虽然做的时候恶心的难受，可做完也没感到太多的不适，于是就做了胃镜检查，做的时候，大夫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好像不能确定什么，又叫来了好几个大夫观看，最后又取了活检。下床后，王春生问大夫什么情况，大夫也没说，只是告诉王春生去找接诊大夫他会告诉你。王春生忍着恶心找到了接诊大夫，大夫没说病情，先问他谁和他一起来的，有没有亲人，王春生就感到不妙，他告诉了大夫自己就一个人没有什么别的亲人，有什么情况直说就行了。大夫考虑了再三，郑重地告诉王春生，经过化验和胃镜检查，基本可以判定他患了恶性肿瘤，但最终确诊必须要一周后活检的结果出来。王春生听完当时就晕过去了，本来身体就虚又折腾了大半天做检查，又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他能不晕吗。好在是晕在医院里，不一会就被掐人中醒过来，大夫建议他马上住院治疗，王春生晃了晃脑袋镇定了一下，感觉身体还能顶得住，就问大夫，如果确诊了胃癌，治愈的可能有多大，大夫当然往好里说了，一方面是为患者着想得让患者有活下来的勇气，另一方面癌症的治疗可是很大一块收入。王春生半信半疑，就说不是还没百分百确定吗，等一周后活检结果出来再决定吧，就让大夫给开了一些止疼养胃的药就回去了。

人越关注什么，有关信息就会在人眼前呈现。比如想要孩子的父母，就会看到满大街都是小孩子在嬉闹，其实并不是小孩子多了，而是人们只关注了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对其他的信息自动选择了忽略。王春生走出诊室，听到的满楼都是讨论各种癌症的话语，坐到公交车上，耳朵里塞满了谁得癌症死了的消息。一路迷迷糊糊的回到家里，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捂脸，眼泪不断的从眼中流下，老天爷啊，你待我太不公了，三岁时你夺走了我的爹妈，结了婚你不给我孩子，我想赚钱你先是让人骗我，后来又让人和我争买卖，再后来你让刘冬梅和我离了婚，好不容易盼到你老人家开恩给了我财富，可又要夺去我的生命。老天爷啊，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让你这么作弄我啊，你告诉我好吗，啊（二声）！

王春生越想越生气，他骂了一句，去他妈的，你不是不让我活吗，好啊，我争不过你，不活就不活吧，我也不治了，把五百万花完，老子自杀去，气死你，就不如你的愿，想让我被癌症折腾死，没门，靠！他站起来，洗干净脸，门也没关就出去了，其实门关不关的无所谓了，现在他房子里除了几件不值钱的家具和一些旧衣服之外，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再说房子马上就要拆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要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争取在他死之前全部花掉。今天刚好是周末，镇上的银行歇班，王春生又回到了市里，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银行，他要求把五百万全取出来，惊动了经理，经理把他请到贵宾室，告诉他现在行里现金只有二十几万，像他这么大额的取现必须提前预约。经理还问王春生取这么多现金干什么，大额的支付不一定用现金的，直接刷卡就可以了。王春生其实也不知道取钱干什么，只是脑子冲动而已，他听说刷卡也可以就打消了全部取出的想法，让经理帮他取了二十万现金。

走出银行，王春生不知道干什么了，原本他打算在市里买套房住的，现在用不着了，他想来想去，既然是在最短时间内把钱花完，干脆去酒店开房间吧。正好银行对面就有一家看上去挺上档次的酒店，他就走了进去，前台服务员看他穿着普通，以为他没钱呢，就给他推荐了一晚上一百的普通房间。王春生心想一晚一百，住一个月才三千，他能不能活过一个月还不一定，必须住贵的，就问服务员最好的房间多少钱。服务员哪知道他什么情况啊，以为王春生是来捣乱的，就悄悄地把经理叫了过来。经理好歹是见过世面的，所谓人不可貌相，穿着普通不代表没有钱，就客气地问需要什么帮助。王春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经理告诉他最贵的总统套房五千一晚，不过现在是淡季可以打五折。王春生算了一下两千五乘以三十是七万五，这还差不多，经理看王春生沉思不语，还以为他嫌贵呢，就说道如果先生您住宿超过一个星期，我们可以再给您便宜百分之十。

王春生着急花完钱不代表他有便宜不占，就说道行啊，先住一个月吧，怎么付钱，现金还是刷卡，经理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真要是住一个月，那这个月提成稳了，赶紧说道都行。王春生还没刷过卡，就想体验一下什么感觉，他把卡掏出来递给经理，经理交给服务员刷卡，机器提示请输入密码，王春生输入密码前扫了一眼跟在他身前的经理，经理赶紧闪到一边，王春生用左手捂着输了密码确认。当机器上显示出余额时，服务员惊呆了，红嘴唇张的大大的都忘了捂上了。经理过来一看，心跳马上加速跳动起来，这是碰上了财神爷了，赶紧转进服务台，亲自为王春生办了手续。又陪着王春生上了专用电梯，到了房门口。五星级的房间是有专门管家的，根本不需要客人自己开门，进了房间，从没住过酒店的王春生也被震撼住了，他娘的，真的太豪华了，住上一个月就是死在里头也值了。这话亏得是他在心里头说的，要是让经理听见，估计会倒贴钱请他走的。

经理就吩咐管家好生照顾王先生就下去了，毕竟他的岗位在大堂，虽然他很想伺候王春生，说不定能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管家也是见过有钱人的，能看出来王春生身上隐藏着故事，穿这么破又能住得起总统套房，肯定是穷人乍富，闹不好就是拆迁户，因为王春生卡余额信息早已从前台传到了他这里，他感叹王春生命好的同时，也有点瞧不起他，刚有点钱就开始糟蹋肯定是个败家子。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了，王春生住在这里，就是他尊贵的客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他的主子，伺候好主子是他的职责。

他就问王春生要不要先洗个澡，王春生心想也是，这么贵的总统套房都住了，身上再脏乎乎的就太掉价了，就决定先洗澡。管家就开始伺候王春生，洗头搓背全套服务，王春生洗的浑身舒坦，他娘的太棒了，有钱真好，穷的时候连媳妇都没伺候洗过澡，现在实现了。洗完澡穿上浴袍，王春生饿了，虽然刚查出胃癌，应该少吃并以清淡为主，可他不管了，反正要寻死的，吃饱喝足再说。他就问管家想吃东西怎么办，管家告诉他，他在房间里就可以点餐，一会就能送上来，而且一切花费都可以记到账上，不用先付钱，还问王春生要不要喝酒。王春生想了半天，他就是喝酒喝的才长了病，还是先不喝了，来杯果汁吧，于是点了几个看上去贵的离谱的肉菜。总统套房，单独服务，不出十分钟菜就送了上来，王春生坐下邀请管家一起吃，管家笑了笑拒绝了。王春生夹起一块鹅肝放到嘴里，也没什么吗，除了感觉有点软糯以外，也没觉得多好吃，又夹了一筷子鱼翅，这不就是粉丝吗，怎么还两百块钱一份，有钱人吃的也没什么嘛。不管怎么说，肚子填饱了，俗话说吃饱就犯困，王春生又累了大半天了，吃完倒头就睡，就连总统套房舒服的床垫也没感觉出来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真是香啊，他从昨天晚上后半夜就没合过眼，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了过来，他醒过来时脑子还是懵的，他一时没有想起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以为依然在睡梦当中呢。直到管家喊了他好几声，他才顿混过来，原来他这是在酒店里，他住的是五星级总统套房。他爬起来赶紧找他的衣服，因为他的卡还有二十万的现金还在里面放着呢。你别说，总统套房的管家真的是职业的，他并没有趁王春生熟睡，就偷走现金，好像他也不敢。管家看王春生到处找东西，就拿出挂到柜子里的旧衣服，问王春生是不是找这个，王春生一把抢过来，就找卡和现金，发现没有，刚想喊抓贼。管家就笑眯眯的打开保险柜，让王春生看，王春生趴到柜里一看，果然卡和钱都在，他不放心，又对了一遍卡号，发现是他的卡没错，他就放了一半心，卡没有密码是取不了钱的，现在就看现金少没少了。他刚想用手数现金，管家拿出个验钞机，帮王春生数了起来，二十万虽然不多，要手工数就王春生那水平怎么着也得数半小时，那可是二千张一百的，验钞机就快了，不出五分钟搞完了，正好二十万。管家告诉王春生这个保险柜就是专门为客人存放贵重物品和现金准备的，可以自己设密码，因为昨天王春生吃完就睡了，没有告诉他。王春生彻底放下心来，让管家教了几遍怎么设密码，就把管家支了出去，自己设好密码，怕忘了念叨了几遍，然后把管家叫了进来。

接下来洗漱，吃早餐。吃完饭歇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胃竟然没疼呢，难道总统套房有治病的功能。胡思乱想百无聊赖之际，他想出去转转，可想起自己的破衣服就不愿穿了，就问管家怎么办。管家说好办，酒店里就有服装专卖店，他领王春生下去就行，王春生问就穿浴袍下去行吗，管家嘴上说没问题，心里说你就不穿衣服下去也没人敢说什么。于是王春生就拿了卡下到一楼，沿途的服务员彬彬有礼的向他问候，丝毫没有因为他穿着浴袍而笑话他。王春生到服装店里得到了服务小姐的热情接待，他现在已经是这个酒店里的明星了，上到总经理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先选了高级的内衣裤，紧急送到干洗间加急处理，二十分钟后就送了过来，王春生穿上内衣裤后，又试了一套西服，一套休闲装，都很满意。当听说总共一万块时，心里惊了一下，刚想脱掉说不买了，可又想起他不就是想赶紧把钱花掉吗，不就是一万块吗，心疼什么，没出息的玩意。让管家把卡递给服务员，输密码的时候，王春生悄悄地扫了一下余额，没错钱还都在。他潇洒地冲服务员做了个手势，学着电视里的有钱人微笑着看着服务员，开始逐渐适应了大手花钱的生活。

走出服装店，他又走进了对面的美发店，做了个帅气的发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高档的西装留着帅气的发型，自己都被自己惊着了，原来自己也挺帅的嘛。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王春生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看着酒店里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他开始思春了。他回到房间坐到沙发上，把管家叫到跟前，隐晦地提出了他的想法。管家是什么人啊，见多识广的，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活他以前没少干。他就问王春生喜欢在这里，还是去外面。王春生觉得在酒店放心些，就说在这里吧，管家说您等着吧，很快就有人来服务的。

不大功夫，外面有人敲门，王春生打开门一看，一位打扮时髦画着浓妆的美女站在门外。美女娇声说道：“先生，是您叫的按摩服务吗？”王春生随口回到：“按摩，什么按摩？”随即就明白了，赶紧闪身让美女进来，关上门并从里面反锁。美女放下包，刚要开口寒暄，王春生早已迫不及待，猴急的扑了上去……也许是好几年没干过这事了，没几下，他就缴械投降了。女人有点嫌弃，但还是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王春生不是傻子，看得懂女人脸上的表情。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万块钱放到桌上，告诉她老子有的是钱，只要把老子伺候舒坦了，这钱就是你的了。小姐看到钱两眼放光，马上换上一副骚媚的脸，施展起手段来……王春生慢慢适应过来，这次颇为尽兴，感觉差一点提前升了天，心想要是这样死过去就太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让他美死。

可能是兴奋过度，或者有可能用力过猛，昨天不疼了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由轻慢慢变重，最后疼的又开始受不了了。这次他不用急了，按铃把管家叫进来，管家看他这样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干那事出问题了呢，一询问才知道是胃疼，赶紧叫来了医生。医生开了药，管家喂王春生服下，疼痛才慢慢减轻，王春生也累了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胃不疼了，王春生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又喝了口水，过了一阵感觉应该是暂时没事了，就叫了饭来吃，这次大不敢叫很多肉食了，只是让厨房做了清淡点的面条吃，虽然他需要补充损失的能量。吃饱了，他把管家留住问道：“你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又花钱快的事吗？”管家心想这家伙真是个败家玩意，你现在好吃的吃了，美女也玩了，还想折腾什么，行，你不是想花钱快吗，我就带你去。于是他说道：“先生，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够满足您的愿望，要不咱们这就去。”王春生马上站起来，说道：“那还犹豫什么，开路。”

下午两点，两人乘坐酒店提供的专车，来到了郊外一个看上去像是废弃工厂的地方。经过严密的盘查，大门打开一条缝，只把人放了进去，进去后换乘一辆电瓶车，又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车间的门口，经过了再次的的全身检查，一道电动门打开，王春生和管家走了进去。进去以后别有洞天，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一间豪华的赌场，装修豪华，灯火通明，各种机器和桌子分列在两侧，各色人等吆五喝六，嘈杂无比。

王春生哪见过这场面啊，他不知道怎么玩啊，就问管家，管家其实也不是太懂，只不过陪以前的客人来过一两次，不过他有办法，叫住一个往来服务的美女，帮着王春生塞给美女几百块钱小费，让她带着王春生到处玩玩。美女首先问王春生想换多少筹码，王春生啥都不懂，就问筹码是什么，美女心想这真是个羊牯，看来自己能从他身上大赚一笔了。她给王春生解释了什么时候筹码，王春生明白了，想了一想，既然要花大钱那就换十万吧。于是美女就帮他换了十万筹码，王春生特意让她换的是五百一枚的，总共二百个，重量不轻，美女找了一个小推车推着筹码，首先来到了老虎机旁。美女先给王春生介绍了老虎机的玩法，把筹码塞进去，把旁边的手柄用力往下一扳，只要三个七同时出现在中间一行就算赢了。

王春生按照操作用力一扳，就看到屏幕的图像呼呼转了起来，一般来讲，老虎机的胜率是机器提前设定好的，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但几率非常的低，所以正常来讲，王春生想着尽快地把钱花完，来这里就对了，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想得到时越是得不到，反过来你越不想要时越追着你来。想当年王春生那么渴望金钱，偏偏被人骗被人争，现在他想尽快把钱输出去，却偏偏又赢了，老虎机的屏幕上的图案停止转动，三个七赫然横在了屏幕中间，只听得机器叮叮当当的响起了音乐声，然后哗哗的吐出了五万块钱筹码。音乐声吸引了周边很多玩家的注意，因为老虎机的祝贺音乐可是很稀罕的，好多人对王春生表示了祝贺，王春生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对他是好还是坏，反正和他的初衷是不一样的。

他就兴趣缺缺了，抓起一把筹码赏给了管家和美女各一半，剩下的让美女放到小车上推着又去了轮盘赌的桌前。轮盘赌是压庄压闲的游戏，指针转到哪里，压哪边的就赢。王春生的“运气”来了，压哪边指针就冲向那边，正常人看来，王春生运气好的爆棚，可谁又知道他的心思呢，众人见王春生赢了还不开心，以为是他耍酷呢，对他腹诽不已。王春生觉得这样不行，要这么玩下去，别说输钱了，弄不好还会赢不少，就问美女这里面什么玩法最难，美女想了一下，这里面最难的应该是梭哈了，没有一定水平真的玩不了。

王春生问清了什么是梭哈，原来就是按牌面组合比大小的游戏，当然里面有战术，你得有办法诱使别人跟你梭哈，要不然人家知道了你牌大会弃牌的。王春生不管这个，他是来输钱的，每把只要发够两张牌他就把筹码全部压上梭哈，气的其他人纷纷弃牌，不带这样玩的呀，有人跟庄家投诉，可庄家也没办法，没有规则规定不允许一上来就梭哈，终于有一个人沉不住气了，跟了王春生梭哈，结果王春生又赢了，十几万筹码直接翻了一倍成了二十几万，气的王春生大骂，围观的人都在想这人是神经病吧，怎么赢了钱还不高兴骂人呢。王春生一下觉得没意思了，就问赢的筹码能不要嘛，美女问了老板，老板害怕王春生有什么目的，所以回到没这规矩，没办法王春生只好换成现金带着管家走了。管家一脸的迷惑，心说这位爷什么毛病这是，怎么赢了钱还这么不高兴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格外多。

出来后天刚擦黑，管家想打电话叫车过来，被王春生阻止了，他想自己走一走散散心，他现在郁闷着呢，看来要想短时间把钱花完得自己想办法了，指望别人白搭。于是他就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走着走着，王春生尿急，可周围没看到有公厕，以前他在农村随便就尿的，于是急迫地拐进一条小巷撒了起来。完事提裤子时，就看到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拾荒的老头，看岁数老头得有八十多岁，背着一大包废纸壳步履蹒跚的向外走着，正走着时，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王春生身旁。王春生先是本能地跳开了，然后忽然灵光一闪，对啊，现在不是说经常有扶老人被讹的吗，这不正好是一个把钱快速花出去的好办法吗。想到这，他兴奋地双手搓着，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张开他那双魔爪贱笑着伸向了老头。

王春生把老人搀扶起来，老人冲王春生说了句谢谢，就背起废纸壳继续向外走去，王春生呆在当场愣了，不对啊，老人家你不讲武德，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不行，不能就这样让你走了。他赶紧追上去，一把拽住老头说道：“站住，你不能走。”老头也愣了，啥意思，这是要抢劫啊，他把废纸壳扔到地上说道：“给你了，我不要了。”王春生直接气乐了，这是把他当成抢废品的了，他赶紧摆手说道：“我不要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讹我，不冲我要钱。”老头耳朵背了没听清楚说道：“什么，为啥不爱你，小伙子，你脑子有病吧。”老头把讹听成爱了。王春生差点背过气去，心说我爱谁也不能爱你啊，算了不讹我就算了，他转身就想走，忽然良心发现，这么老的老人还出来拾荒，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要不我帮他一下，也能消耗些钱。

于是他开口和老头聊了起来，原来老头也是没有子女，去年老伴死了，剩下了他孑然一身，他不愿再呆在自己的破家里忍受孤独，就跑到市里来寻找热闹，为了生计只好到处拾荒。王春生背起废纸壳，扶着老人来到他租住的破屋子，不大的面积堆满了各种废纸壳酒瓶，桌上摆着中午剩下的饭菜。王春生看着泪流了下来，想起当初自己在南方火车站也过过一阵捡垃圾的日子，同病相怜了起来，不行，我不能眼看着老人再受罪了，我要解救他，让他过上好日子。

他也不管老头什么意见，拽着老头就走了出去，让跟着的管家抓紧叫车过来，他要回去。管家没弄懂王春生想法，看他还拉着正迷糊的老头，就问了一句大家都回去吗，结果被王春生瞪了一眼，就没再理他。管家只好闭嘴不言语了，一会车来了，王春生把老人扶上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老人挣扎着要下去，王春生笑着对老人说我要带你去过好日子，你别闹了。老人一看车都开了，静了下来，管他去哪呢，反正他的命也不值钱，谁爱要拿去吧。

一会儿到了酒店，王春生把老人扶下来，搀着他走进了酒店，管家低着头在后面跟着，恐怕别人把笑话王春生的目光也投向他，大厅的经理看到情况，赶紧跑过来，先是熊了管家一顿，接着亲自上去接过老人，搀扶着走向了电梯，他还以为这是王春生的长辈呢，所以也没有嫌弃老人脏，脸上始终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到了总统套房，王春生直接把老人扶进了卫生间，足足换了三次浴缸里的水，费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老头给洗干净，老头估计得一年没洗澡了，洗着洗着竟然舒服地睡着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可把王春生累坏了，他把嫌脏跑出去的管家叫进来问道，现在你可以伺候老人了吧，管家见老头洗干净了点头说没问题了，就把老人从浴缸里架了出来，然后扶到外面去了。王春生也洗了一下走了出去，看到老人正在那里大吃二喝着呢，原来老头泡了半天肚子饿了，管家做主点了餐给他吃上了，王春生也饿了，陪着一起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老人开口对王春生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了，现在吃饱喝足了，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王春生笑着说道：“老爷子，你回你那破窝干什么，在这里跟我一起享福不好吗，咱俩都是一个人，合在一起不正好吗。”老人不相信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还以为王春生要用他骗什么人呢，不过他又想骗就骗吧，我怕什么呢，能这样享上几天福，就是死也值了，就不再说什么了，径直跑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王春生陪着老人买衣服理发，把他昨天走的程序又走了一遍，人靠衣裳马靠鞍，老头拾掇完了只要不说话，你别说还挺有风度的。连着三天，两人在酒店吃了睡，睡了吃，一直也没干别的，老头开始沉不住气了，又开口问王春生到底想用他做什么。王春生被问住了，他当时一激动就把老头弄来了酒店，他也不知道以后作何打算，活一天算一天吧。

当天晚上，好几天没发作的胃疼又来了，这玩意没什么规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王春生在床上翻腾的声音，惊醒了隔壁房间休息的老头，老头摸黑过来，看到王春生难受的样子，赶紧出去找来了管家。管家给王春生服上止痛药，劝他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王春生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答应，让管家走了。第二天早上，疼痛感没了，王春生醒了过来，看着在一旁一直守着他的老人，心被感动了，他从小没有了父母，感觉老人就像他的亲人，就对着老人和盘托出了自己患癌的事实，他想赶在他死之前把自己的五百万拆迁款全部花掉。老头问：“你打算怎么花掉这笔巨款。”王春生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老头说道：“你就这么混吃等死，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王春生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我这辈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为了赚钱要孩子，到南方进货被人骗，后来开店又被人恶性竞争。”老头说道：“那你就拿钱去救助那些要不上孩子又没钱看病的家庭。”王春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要不上孩子那是命，他不能违背老天爷的安排。再说了现在医院做试管婴儿贵的吓人，里面肯定是暴利，我不能把我的钱白白送给他们。”老头说道：“既然你不愿救助人要孩子，那就救助孤寡老人，我知道很多失去行动能力的孤寡老人最后都死得很惨。如果你能让他们安心地度过最后的时间，也是功德无量的。”王春生眼前一亮，对啊，我拿出钱来救助一下这些孤寡老人也很好啊，不对，他们都老得走不动了，给他们钱有什么用呢，他们缺得不单单是钱，缺得是人对他们的照顾，缺得是最后给他们送终。

想到这，王春生萌发了办一所养老院的念头。想法一旦进入脑子里，就再也挥不出去了，可他对养老院的事一窍不通啊，怎么办呢，他想起了外面的管家，也许他知道。于是就按铃把管家叫了进来。管家进来后对王春生鞠躬说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王春生笑着说道：“你坐，我有事要问你。”管家摇头道：“我们酒店有规定，不允许当着客人的面坐的。”王春生一把就把管家拉到沙发上坐下，说道：“让你坐你就坐，你不坐我就投诉你。”管家身子已经站起来一半了，听王春生一说赶紧又坐下了。王春生笑道：“哎，这就对嘛。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知不知道养老院怎么建？”管家心说这个暴发户难道想投资养老院，那倒是个惠民的事情，他问道：“先生您怎么想起要建养老院来了？”王春生看了看老头，想着自己都跟刚认识一天的老头说了，干脆就不瞒着管家了，就把自己查出了胃癌，很快就会死了，他想在临死之前把拆迁得到的五百万全部用在帮助孤寡老人上，所以想建一所养老院。

管家一下子全明白了，怪不得王春生在赌场里赢了钱也不高兴，原来是想赶紧把钱花出去啊，他能想到把钱救助孤寡老人身上，也是功德一件，我必须帮帮他。他站起来，冲王春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先生，您的胸怀真的令我佩服，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王春生很自然地接受下来，笑着说道：“坐下坐下，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管家重新坐下说道：“新建一所养老院，手续繁杂不说，关键时间对您不合适，万一建起来您看不到，多么令人遗憾啊。所以我建议您直接买一所养老院，又快又方便。具体的事务我可以请我们酒店的法律顾问帮忙，你只要考察一下您相中的养老院就可以了，具体谈判和交易的事都可以交给律师解决。”王春生说道：“谢谢你了，能不能请法律顾过来一趟，我想见见他。”管家站起来回到：“好的，您稍等，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说完就出去了。

大概半小时左右，管家领着一位西装笔挺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给王春生介绍道：“这是我们酒店的法律顾问周律师。”周律师上前鞠躬然后伸出手说道：“很高兴认识您，王先生。您的善举让人敬佩，所以酒店决定这段时间免费为您服务。”王春生高兴地伸出手握住周律师的手说道：“谢谢你，周律师，以后可得麻烦你了，这样，你先去帮我打听一下，本市有哪些养老院愿意出售，然后我们一家家去看。”周律师说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会马上去搜集相关的信息的，您就安心的等着吧。”说完周律师告辞走了。

周律师效率很高，两天后，就拿着一份名单来了，他告诉王春生除了政府办的养老院外，其他的都有出售的意愿，因为现在盈利性养老院都不好干，公益性的养老院数量极少，床位稀缺。根据王春生的投资意愿和额度，他筛选了六家符合条件的养老院，可以安排王春生一一去考察一下。接着周律师问道：“王先生，您是准备办公益性养老院还是盈利性养老院呢？”王春生说道：“当然是办公益性的了，我活不了多久了，赚了钱有什么用。”周律师说道：“您的想法很好，可您想过没有，你的钱全部花完了怎么办，你虽然看不到了，可在你身后的那些孤寡老人又有谁拿出钱来养他们呢。”王春生头大了，他的钱都花完了，养老院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老人们饿死吗，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就问周律师说道：“周律师，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周律师答道：“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办全公益性的，先减小投资的额度，也就是买一所小一点的养老院，把您剩余的资金成立一个基金，然后把基金投入到其他盈利的项目中，每年用盈利的钱用于运营养老院。第二种，买一所大点的养老院，拿出其中一部分床位用于公益性，其他的全部收费，把盈利的钱用于公益性支出，这样经营的好，就可以实现养老院的自我循环，我觉得第二种最适合您，王先生觉得呢？”

王春生觉得第一种不靠谱，又是基金又是投资的，他死了谁替他管这事啊。还是第二种适合他，只要找一个适合的人才帮助他管理养老院，那他死后也没什么烦心事了，就可以安心的去了，他当即决定用第二种方式，他对周律师说道：“就按照第二种方式，那名单是不是需要调整一下。”周律师笑了：“我早就判断您会选择第二种方式的，所以我都是按照第二个选择帮您选的。”王春生赞同地拍了拍周律师的肩膀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开始考察怎么样？”周律师道：“没问题，一切听您的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王春生就叫上老头和管家，和周律师一起，坐酒店的专车出发，开始了考察的行程。之所以叫上老头一起，一是不放心他自己呆在酒店，二是正好让他体验一下养老院的服务怎么样，他想不光买养老院的资产，如果服务到位直接就可以保留管理人员，毕竟现在愿意从事养老行业的员工不大好找。让老头一起，他能够从老人的角度感受一下有没有问题。

第一家位于市中心，离王春生住的酒店不远，叫做夕阳红养老院，名字很贴切，整个设施比较新，入住率还可以，大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入住的总人数差不多有二百人，老板之所以转让，是因为他想出手以后，拿着钱出国找他儿子去。老头悄悄地找里面的住的老人聊天，得到的信息是收费较贵，服务还可以，之所以入住率高，是因为处于市中心，方便儿女来探望，也就说里面住的都是些家庭条件不错的老人。王春生心里奇了怪，以前都是穷人才住养老院，现在怎么有钱人也到养老院来了，真是想不明白。看完，两方到办公室商谈，这家出价较高而且还不议价，要价达到六百万，超出了王春生的承受能力，而且这家养老院是租赁一家单位的办公楼改造而来，王春生直接就把这家否了。

第二家叫做老来寿养老院，位于郊区，不论服务和设施都很一般，入住率也很低，属于快要撑不下去的那种，老板要价倒不高，可王春生没有相中，这样的养老院他接过手来也没有能力把它救活，还是先放一放吧。一连又看了三家，和第二家差不多，都是半死不活型的，王春生不禁有些气馁，觉得自己把事想简单了，所以最后一家都不想去了，还是老头给他打了打气，他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最后一家离市区比较远，在山里边，车子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王春生是被管家叫醒的，他跑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老头精神头还不错，可能与一直不停的劳动有关，看上去体力比王春生还要好。一下车，王春生就闻到了一阵阵的花香扑鼻而来，空气也新鲜的令人发指，王春生不由得深呼吸了几下，感觉太舒服了，其他人也同样感同身受。几人来到门口，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门口挂着牌子叫做桃源居，名字太有讲究了，王春生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还是知道的，桃源居这个名字非常的有诗意。

进到里面，看到院子差不多有三千个平方大小，分两边整齐的排列着各五排平房，看房子红瓦白墙还是很新，房子和房子之间种满了各种花草，间或摆放着一些适合老人的健身器材。由于天快黑了，老人们都回了房间，正在吃晚饭。王春生等人随意的走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大概二十平方大小，摆着四张床位和两个柜子，每个床旁都有一个小型的床头橱，既放东西又可以当桌子用。老人正坐在床头橱边吃饭，王春生凑上去看了一眼饭菜，一荤一素加稀饭馒头，味道闻起来还可以，王春生就问老人味道怎么样，老人以为王春生是来替老人考察环境的，没有抬头说道不错挺好。

几人又走了几个房间，其中有两个没法自己进食的老人，养老院安排了专门的护工喂食，服务态度比较温和。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几人转了一圈，总算了一下，共有五十个房间，入住率有一半左右。看着别人吃饭，王春生不自觉也饿了，估计其他人也差不多，不过他们还没通知老板呢，所以还得忍一会。几人走到院长办公室，由于提前约好了，所以人都在办公室等着呢。

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男子差不多有五十岁，另一个是个女的估计四十岁左右，双方互相介绍认识，原来男子是老板叫做江晨，女子是院长叫刘香梅。江晨平时不在这，日常的管理有院长刘香梅来做，他俩也没什么亲缘关系，刘香梅是江晨聘用的。王春生就有些中意了，本身非常喜欢这里的环境，而且接手后可以继续聘请刘女士管理，只要价钱差不多，他就准备接下来。江晨是一个公司老板，由于热爱公益所以出钱办了这家养老院，他这个养老院虽然收钱，但只是略微盈利，价格并不高。而且他很有投资眼光，地皮直接买了四十年使用权，地上的设施都是他投资兴建的，之所以转让，是因为公司主业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得不出手副业支持主业。他要价六百五十万，虽然有些超出王春生的承受能力，但是经过询问周律师确认，这个价格并不高，他了解过桃源居养老院的资质，不但不高，还比市价便宜不少，看来江晨急于出手已经赔了不少了。

王春生虽然看中了想买，可是他的钱不够啊，差着一百五十万呢，他可没地借钱去，就准备放弃。周律师看出来王春生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他建议先不要做决定，回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再说。于是王春生等人忍着饥饿返回了酒店，在回去的路上，周律师仔细询问了王春生的想法，确定他很喜欢这个桃源居，只是因为钱不够所以才准备放弃。他给王春生说了一个办法，先找人借一百五十万加上王春生的五百万，买下桃源居，然后把桃源居抵押给银行，再贷出款来，还上借的一百五十万和使用费，剩下的钱用于养老院的日常开支和运营。王春生觉得是一个好办法，可他一个农民对这些事都不懂啊，周律师看到王春生迷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这些，他说如果王春生信任他的话，他可以帮忙操作这件事。只是因为这是计划外的工作，王春生需要付费。王春生点头答应，只要能够办成这件事，可以按照正常价格付费。

于是王春生和周律师签订了全权委托协议，委托周律师经办一切有关桃源居的事宜。很快周律师通过金融公司借到一笔一百五十万的过桥资金，月使用费四万五。然后与江晨签订了桃源居的转让协议，转让价格六百五十万，转让标的包括土地使用权，房屋产权，以及整个养老院的其他全部固定资产。支付相应款项后，正式开始办理过户手续，王春生很喜欢桃源居这个名字，所以养老院名称没有变化，只是在产权所有人一项做了变更。院长刘香梅和整个团队继续按原劳动合同执行，毕竟王春生没有精力也没有经验管理养老院，刘香梅院长之所以愿意到这个地方工作，也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所以她很愿意继续在这里工作。

过户手续办结后，周律师又向银行提出了抵押贷款申请，由于养老院产权明晰，经营状况良好，关键有土地使用权做保障，因此银行痛快的批准了贷款申请，使用期限三年，年利率百分之六点五，之所以利率比正常低，是因为养老机构属于国家支持行业，有一定幅度的优惠。批准贷款总额五百万，还掉金融公司一百五十万本金和两个月九万块使用费，然后支付了周律师律师费十万元，扣除各种费用后，还剩三百二十万，这笔钱是桃源居养老院的公款，和拆迁款不一样，不是王春生的私款，所以王春生私人已经无力再支付总统套房的高额费用了，他索性和老头一起搬到了桃源居。王春生住进来后，每天呼吸着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吃着养老院自己种植的无公害蔬菜，喝着优质纯净的山泉水，心情变得格外舒畅，身体也变的健康起来，就连不定时发作的胃痛也减轻了不少。老头就更高兴了，来到这里后，一下多了这么多同龄人，每天吃饱喝足，聊天晒太阳，没事种种地，锻炼锻炼身体，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歇了一段时间，王春生开始运作他的救助计划。他到了院长办公室，这两天他和刘香梅熟悉了起来，了解到刘香梅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她今年才三十六岁，只比王春生大三岁，之所以显老是因为她竟然也是一位癌症患者，得的是乳腺癌，切除了全部的乳房。在医院化疗的时候，她一度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两次自杀不成，后来自己想开了，认为是老天爷不收她，于是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康复出院。出院后她辞去了小学校长的职务，应聘到桃源居做了养老院院长，她把原来教育和照顾小朋友的经验移植到了老人们身上，竟然取得了成功。王春生也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刘香梅，两人互相唏嘘半天，刘香梅作为一个女人细心地开导了王春生一番，让他不要被病魔吓倒，要积极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王春生心里已经有放弃治疗的打算了，他不想把钱和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他之所以买下这所养老院，是为了救助那些没有经济来源的孤寡老人的，他必须争分夺秒开始这项计划，赶在自己死之前把计划开展起来，这样他死后养老院按步就班的执行就行了。

根据他原来的想法，养老院采用收费与免费结合的方式运作，用收费获取的利润来支付免费的支出。现在的收费模式显然不足以支持这一模式，据苏香梅测算，单人的利润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也就说只算吃喝拉撒的话，五位收费的老人才能养一位免费的，如果再加上医药费用支出的话，就不好说了。王春生头大了，他之前考虑的时候没有把医药费加进去，可这些老人基本上都会面临生病的问题，就账上这点钱，花起来又能顶多长时间呢。王春生突然后悔买这家养老院了，这可怎么办呢，他不住地用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也是，他一个农民，从来没有成功的管理经验，唯一两次尝试经商都以失败而告终。

刘香梅看到王春生这个动作，知道他挠头了，她有点心疼这个男人了，作为一个人他是有良知的，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没有像一般人一样，自己胡乱地糟蹋完拉倒，而是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了养老事业当中，本来可以一捐了之，但为了养老事业的长久，为了用有限的资金，救住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买下了这所养老院，虽然有些盲目，但是其心可嘉。所以刘香梅觉得自己必须得帮助他，帮他解决好这一难题，她通过这几年的养老行业管理，总结出了很多经验。她对王春生建议道：“老板，你不用发愁，我有一些建议，请你听一下。”王春生闻听马上坐直了身子，双眼看着刘香梅。

刘香梅接着说道：“关于医药费的问题，其实你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国家已经普及了社会保险的全覆盖，即便是最贫穷的地方，每个老人都免费加入了全国统筹的医疗保险，老人患病后，如果是在最基层的卫生院治疗，基本上所有费用都可以报销的，所以医疗支出其实是很小的。另外，国家每个月都会给六十岁以上农村老人发养老金的，年龄越大给的越多，而且国家对于孤寡老人还有另外的补贴，所以他们的这块收入完全可以抵消一部分咱们的支出。还有关于老人死亡后的丧葬费问题，如果是孤寡老人的，民政部门会根据情况处理，如果老人没有遗产的，由政府负担，有遗产的，从遗产里面扣除。还有政府办的福利养老院，是专门免费收住没有收入的孤寡老人的。你想免费收住那些没有收入的孤寡老人，实际上是没有多少机会的。所以你真正需要关心的或者关注的是那些既不符合免费的条件，又付不起高额养老费的低收入老人，这些夹心层老人才是最痛苦的。所以说，如果你想要做慈善，就应该从这方面着手，尽量的把收费降下来，或者用正常收费的盈利来补贴一部分低收入的床位费，而不是全部免费，这样做没有必要，你也负担不起。”

王春生听了可以说是茅塞顿开，原来养老行业是这么个情况，他还以为就是简单的花钱而已呢。为了验证苏香梅说的情况，王春生特意找到老头问了问情况，确实如此，老头现在八十了，每月政府给他往卡里打二百块钱，也劝他去镇上的养老院住，他是觉得身体还很好不愿去养老院，但自己呆在家里又太孤单，所以才跑到城里拾荒的，原本等他干不动了，他就回老家住进养老院的，没想到碰上了王春生，把他带到这里来了。王春生没想到自己做的事还有点多余了，尴尬的笑笑回了办公室。

王春生诚恳的对刘香梅说道：“那依你看，咱们这个养老院怎么运营合适呢？”刘香梅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采取差异化的经营模式，其实有很多有钱有子女的老人，不愿意拖累孩子，愿意到养老院里来住，但是他们又对居住环境要求很高，我们院现在只是从事低端的养老服务，可惜了这里的优质环境，我曾经给原来的老板提过建议，可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弄这个养老院完全是为了政协委员的身份和政府打交道方便。你如果听我的建议，那就拿出一部分资金再建设一些档次高一点，面积大一点的公寓，以家庭为单位出租，把里面装修的高档一点，设施全一点，吸引有钱的老人来入住，这部分的收费可以高一点，相应的利润就高，你就有足够的资金去补贴低收入者，同样养老院就能更加健康的运营起来了。针对低收入者我们完全可以采取补贴的方式进行，但是这里面有一定的难度，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低收入者，万一他隐瞒自己的收入，我们是无从查找证据的，根据我原来当校长时的经验，我们可以把判断的义务交给基层政府，比如可以由村或者乡镇政府出具证明，然后经过我们的走访，最后确定是否给与补贴，这样做基本上能够保证情况的真实与否。”

王春生虽然没完全听懂，但还是不住的点头，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他怎么那么没用，小时候怎么就读不进书去呢。不过他真得庆幸遇到了刘香梅，这也算他运气好吧，难道他开始转运了，也许吧。他就对刘香梅说道：“刘院长，认识你真的是我的幸运。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农民，就是个大老粗，只不过祖宗庇佑，赶上拆迁分了五百万，可没想到老天爷给了金钱没给健康，我完全是凭着一腔热血想干点事，结果还差点干不起来。现在多亏遇上了你，我现在郑重对你表示，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如果我死了，这个养老院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把它干好的。”说完，王春生站起身来，郑重地给刘香梅鞠了一躬。刘香梅赶紧起来扶起王春生，感动地泪都流了下来，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其实女也可以为知己者死的。

在王春生的授权下，刘香梅开始了对养老院的升级改造，她找人在空闲的地皮上设计了两排新的平房，外观看上去和原来的没有不同，但是内部设计成了成套的单元房格式，卧室客厅厕所一应俱全，里面准备装修的档次高一点，木地板空调彩电沙发是标配，床根据需求可以安放一张大床或者两张小床。这样的房间根据预算总共设计了十套，准备按每月一万块钱出租，王春生虽然也算有钱人了，可还是对每月一万块钱的租金有些质疑，不过出于对刘香梅的信任，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

由于跑手续建设等工期比较长，王春生自己又帮不上忙，他就把精力投到了低收入老人的甄选上。虽然给低收入群体补贴是好事，可好事也得让人知道啊，他首先从现有的已入住的老人开始，他让工作人员和他一起把消息告诉给老人，凡是符合条件的孤寡老人，只要请村居或乡镇街道开具证明，经院里核实后就可以享受每人每月三百元的补贴，原来的标准是每人每月五百元，这样如果符合条件的话，只需要两百元就可以了。消息一传开，马上引起轰动，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老人都提出了申请，但只有四分之一的老人委托亲戚或朋友送来了证明。王春生怕有的孤寡老人没有亲戚朋友帮忙，所以根据名单又逐一问了一遍，结果找出符合条件但没开证明的孤寡老人三个，其他的要么是没弄明白政策，要么是纯粹想占便宜凑热闹的。

针对这二十八个人，王春生开始了艰苦地回访工作，他带着一个工作人员，然后从附近村里雇了一辆面包车，根据名单留的地址开始了每天的工作。这二十八个人地址比较分散，有市里的，有临县的，当然大部分是附近村的。王春生决定先去探访附近相对比较集中的人员，第一个叫做张大强，家住附近张安村，车子进到村口，王春生下来向路边晒太阳的老人打听，老人说张大强没儿没女，原来身体好的时候，自己种点地，养几只鸡，平时做点小买卖，日子过得还可以，但自从前年生了一场病后，身体就不如以前了，买卖也干不了了，后来听说被亲戚送到敬老院里去了，现在不知道还活着不。王春生赶紧说道，我就是他住的那家养老院的，他现在很好，能吃能睡的。王春生问清楚了张大强家的位置，步行到了他家门前，由于房子是锁着的，所以只能从外面观察房子的基本情况，王春生是农村人，从房子的好坏就可以看出房主的经济实力怎么样，张大强的家看上去倒不是太旧，但是比起前后邻居来就差的远了，估计是九十年代的建筑，距今快三十年了，明显比邻居的矮旧，现在条件好的农村民房盖的又高又大，外面还贴着瓷砖，一眼就能分辨出家庭条件的好坏。

从邻居的话语和房子的质量基本上可以判断出张大强的情况是属实的，村里盖章其实没有太多意义的，又不是向国家申请扶贫款，国家卡的严，所以村里不敢随便开证明，这是向一家民营养老院申请补贴，所以只要村民申请村里一般都给开证明的。但是走访第二家时，王春生对自己的判断标准产生了怀疑，这一家的房子盖的不错，一看就是刚建没几年，通过走访邻居得知，这一家条件还可以，只不过是因为前些年儿子得病死了，儿媳带着孩子跑了，两位老人不愿呆在这伤心地所以选择去了养老院，他现在到底有没有钱说不准，毕竟谁也没有权利查人家的收入。问村里，村书记也说不上到底这家有没有钱，只是听说条件一般，他们亲戚来申请，村里就给开了。

连续跑了三天，看到的房子有好有坏，听到的邻居们的言论也不统一，看来这样做有问题。首先，靠目前这种方式不能准确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低收入者；第二，目前真正的低收入者，基本实现了国家免费养老，每个月如果连五百元也拿不出来，基本上就够上了五保户标准；第三，其实现在缺的不是养老床位，缺得是优质低价的服务，很多养老院，价格是不高，但是服务也很差，每个月五百元的床位费其实已经不高了，降低价格不如提高服务质量。王春生回到桃源居，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刘香梅，刘香梅觉得有道理，毕竟她的观点没有经过实际的验证，存在偏差是正常的。两人研究了半天，决定取消考察，目前申请的这二十八位就按每月二百执行，但以后不再进行这方面的补贴了，改为提高伙食标准和服务质量。

提高伙食标准好说，增加一些营养食材的供应即可，但服务质量的提高，里面就有些复杂了。必须通过服务人员的执行才能实现，为此刘院长提出了绩效工资的办法，现在教育界已经实现了绩效工资改革，刘香梅觉得可以引进过来。比如目前服务人员的工资基本是固定的，可以把他们的工资分成岗位工资和绩效工资两部分，岗位工资根据岗位的难易轻重分成不同级别，绩效工资就是在现有基础上把固定的部分变成浮动的，每月由他服务的全体老人打分，合格拿基本绩效，优秀另外奖励，不合格视轻重程度处理，轻度的扣除部分绩效工资，严重的引起老人反感的，经查实扣除全部绩效工资，经教育不改正再次被扣全部绩效工资的，直接解除合同。说简单点就是，服务的好就多拿工资，不好就扣工资，很差就解聘。王春生觉得这个办法好，人都是有惰性的，以前他就成天混日子，现在当老板了，最担心的就是雇的人偷奸摸滑，所以他很赞成刘香梅的想法。

既然是绩效改革，那刘香梅的工资也按照新的制度执行，干得好多拿工资，干得不好扣工资，这是刘香梅自己提出来的。王春生觉得刘香梅是真心为这个养老院好，他再次表达了他死以后，把这个养老院交给刘香梅的意思，刘香梅劝王春生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去医院治疗为好，但是心里已经有了接手养老院的准备。

日子一天天过着，新的养老公寓一天天拔地而起，王春生每天在不同的岗位上忙碌着，有时去后厨帮忙，有时帮助不能进食的老人喂饭，闲下来时去开垦的农田里除草种菜收菜，忙得非常的充实，心情也非常的愉快，胃疼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程度也越来越轻，最近有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

由于实行了绩效工资，极大的地提高了服务人员的工作热情，服务态度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老人们纷纷夸奖，感觉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舒坦。对于打分这项制度，老人们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害怕自己给态度不好的服务人员打分低了，会遭到服务人员的报复，但是经过王春生刘香梅还有老头的反复保证，这才放心大胆地打起分来，有些心存侥幸的服务人员也收起了不好的居心，实实在在地服务起来。良好的口碑，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养老院的入住率大增，很快就住满了，询问有没有空床位的电话每天都不断，王春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成功的感觉。

然而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下，却有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天上午，来了两位身穿西服的人，他们出示了证件，原来是养老院贷款银行委托的律师，他们递上了一份公函，内容是由于养老院法人王春生隐瞒自己患胃癌的事实，涉嫌骗贷，所以要求桃源居三十天内归还所贷款项，并支付违约金，不然就起诉到法院。原来银行在复查贷款资料时，查到王春生确诊胃癌的病例，（王春生自己没有去拿肿瘤活检的报告，做完第一次检查后就没有再去医院）担心王春生无力归还贷款，因此以隐瞒病情为由提前抽贷。其实桃源居这笔贷款是非常安全的，因为抵押物的资质非常的良好，所以给了三年的贷款期，即便收不回贷款，银行也赔不了，主要是经办人员怕办理贷款过程中有法人患癌这个瑕疵，未来会给自己带来职务上的负面影响，所以想提前抽贷。

其实，即便王春生死亡，只要桃源居坚持不解除贷款合同，银行也是没有办法的。再说法人因病死亡，桃源居换一个法人依然可以正常经营，王春生也已经做好了身后的准备。可他一个农民，哪懂这些啊，看到银行要抽贷吓傻了，他贷下来的钱一部分还了过桥借款，剩下的大多投入到了新建养老公寓上，目前账上只剩下为房屋装修预留的不到一百万的资金了。刘香梅毕竟当过小学校长，见得世面多一些，劝王春生不要害怕，找一下当初和他一起来买养老院的律师问一下再说。

一句话提醒了王春生，他赶紧扒翻出周律师的名片，给他打去了电话，电话接通后，王春生把银行抽贷的情况给周律师说了，周律师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好办，有两个办法，一是王春生找医院开出没有患癌的证明，二是把养老院法人的职务让给别人，这两条做到任何一条，银行就没有理由抽贷了。”王春生谢过周律师后挂了电话，他决定了马上把法人职务让给刘香梅，他做这个法人也没什么意义，养老院实际上就是由刘香梅来管理。

两人准备好材料立马来到工商局办理了法人更替手续。办完后，接着又到了贷款银行补充了法人变更的材料，银行没有办法收回了抽贷的决定。王春生悬着的心彻底松了以来，决定和刘香梅去饭店吃顿饭庆祝一下，他们两个这么多天处下来，相互间产生了好感。虽然王春生是个农民，但他把自己的五百万拆迁款都投入到了养老事业中，这样的情怀也感动了一直单身的刘香梅。吃饭的时候，两人又谈起了癌症的话题，刘香梅以自己为例劝导王春生，要相信现在的医疗条件，还是去医院好好治疗吧。刘香梅的关心也改变了王春生固有的想法，再说他的心愿基本也算完成了，养老院在刘香梅的管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于是王春生决定去住院。

两人一起来到当初王春生做检查的医院，找到当时的大夫，办了住院手续，桃源居工作很忙离不开刘香梅，所以王春生让她回去了。由于过去快半年的时间了，所有的检查需要重新做一遍，当医生拿到血液检测时，就有点疑惑，因为王春生的理化指标都趋于正常了。胃镜的检查需要排队，还得半天的时间，但看到血检结果的医生等不及了，加塞亲自为王春生做检查，当胃管插进王春生的胃里后，医生怎么找也找不到半年前发现的肿瘤了。他以为自己的眼花了，特意找了另外的大夫来看，结果也没找到，消息马上就在检查室传开了，引来了很多大夫，王春生看着走马灯似的大夫，还以为病情又严重了呢，刚开始是担心，后来老是保持同样的姿势，他难受啊，可又不能说话，只好用没有压着的右手抓住操作胃管大夫的手臂，往外使劲拽。

大夫这才醒悟过来，王春生还在这里躺着呢，现在可以确认肿瘤消失了，就把胃镜拔了出来。王春生终于恢复了自由，急切地询问自己的病情到底怎样，接诊大夫激动地搀扶起王春生，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询问王春生最近这段时间干了什么。王春生就把自己在养老院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详详细细讲了一遍。大夫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想要找出是哪一点促使胃里的肿瘤消失的，一直忘了告诉王春生肿瘤消失的情况，要不是王春生提醒，大夫恐怕会一直这么思考下去。大夫醒悟过来，郑重地对王春生说道：“恭喜你王先生，你的肿瘤没了，你康复了。”王春生自己也蒙了，肿瘤没了，不是这玩意一旦得上就会死的吗，不可能吧，他再次问道：“这是真的吗，我不太相信，这不可能吧。”大夫兴奋地拿过半年前和刚刚做出的胃镜报告，给王春生解释了半天。看王春生还不明白，就拉他到了电脑前面，找出两次检查的视频，又给王春生解释了一番。

王春生这才相信奇迹出现在了自己身上，老天爷终于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礼物，难道是自己舍弃了五百万的财富换回了自己性命吗，也许吧。

当王春生突然出现在桃源居，站在刘香梅面前时，刘香梅也蒙了，他还以为王春生又反悔了，放弃治疗跑回来了呢。她刚要开口劝他回去，王春生说话了：“香梅，我好了。”刘香梅没有发觉称呼的变化说道：“好了，什么好了？”王春生按下激动的心情说道：“我是说，我的肿瘤没了，我的癌症好了。”刘香梅听完激动地说道：“真的吗，你没骗我吧？”王春生这次没有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刘香梅惊喜地一下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王春生，嘴里说道：“太好了，真是奇迹啊，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

三个月后，新的养老公寓建成投入使用，王春生和刘香梅没有搞什么剪彩仪式，而是把两人的婚礼办到了开业的这一天，院里的老人都来给他们祝福，养老院成了欢乐的海洋。

一年后，一个小生命诞生，王春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