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演讲奇遇

  论音色，我算不上珠圆玉润;论风姿，我够不上叱咤风云;论学养，我谈不上皓首穷经;论才思，我说不上“七步成诗”，可是，因为是教师，并且由教师而带“长”而编辑而学者，因此，要经常遭逢不期而遇的演讲，欲罢不能，必须硬着头皮亮相，于是，便有了奇遇。

  奇，来自于险，无险，何来奇？好多时候，遭遇演讲险境，几乎难于过关，不料，峰回路转，竟然别有一番风景，连自已也暗暗称奇。

      奇遇大师

  那年，在大庆中小学师生山东夏令营里，遇到了应邀前来的全国著名演讲大师彭清一教授、景克宁教授，他们与中国第一位德育教授、著名演讲大师李燕杰先生齐名，有深厚的人文底蕴和匠心别裁的演讲风韵。不管听众怎样变化，几乎可以说场场爆响，常常令听众如醉如痴。演讲，作为艺术，在他们那里，完全称得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在游览了雄伟绮丽的泰山和一个幽深险峻的岩洞以后，夏令营组织者突发奇想，利用旅游间歇时间，举办了一场以演讲大师即兴演讲为主体的演讲会。除演讲大师，限每位演讲人演讲三分钟。

 彭清一的演讲，深入浅出，妙语连珠。既撒得开，又收得拢;既激昂慷慨，惊天掠地，又入微得体，八面玲珑。尽管他已年近七十，但是，音色的圆润超过青年。有时突发高音，如雷起云天;有时低迴婉转，如同春蚕咀嚼桑叶;有时骤然停顿，则此时无声胜有声。高声不刺耳，低诉不断档，起承转合，一脉贯通;翻跃腾挪，一气呵成。有时，令人捧腹;有时，令人垂泪;有时，令人愁肠百结;有时，令人豁然开朗。演讲艺术，在彭老那里，真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叫人无法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景克宁的演讲，大气磅礴，常如狂飙掠地，洞穿上下五千年，常常抚古今于一瞬;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皆成妙趣。娓娓述说之中，时见名家伟人的经典之言;慷慨陈词之时，常出大哲先贤警世之语。抓一点眼前之事，便能推开万户之窗;取一点眼前之景，便能参透百年风尘。思辩力如锥，直透底里;阐发力如推土机，所向披靡。加上他铿锵如钟的语调，潇洒倜傥的风姿，致使他的演讲具有一种叫人无法不倾倒的魅力。

 对于我们这些听惯了照本宣科的报告和讲课，并且习惯于这种报告和讲课的催眠效应的听众来说，自是惊讶不已、惊愣不已。演讲，竟有如此強大的场能！语言，竟有如此巨大的磁力！思想，竟然能够产生如此遒劲的辐射！情感，竟然能够掀动如此壮阔的波澜！

 掌声骤起。叫好声迭起。唏嘘声此起彼伏。

 这时，夏令营的组积者从主席台上走下，到我的座位前低声说:“请您演讲三分钟。"轰地一下，我的脑袋顿时胀大如斗。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与演讲大师同台演讲，怎么敢？可是，难于推辞。感觉告诉我，整个会场的眼光顷刻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主席台的麦克风前。

 大脑的转数，十倍、二十倍地加快！思维的大网不允许有任何迟疑地张开、再张开，撒出去，再撒出去！

  捕捉到的第一个理念是:要想避免大师面前现丑，唯一的出路是:发出自已的声音！长号固然声震云天，但是，却取代不了短笛的幽咽凄婉;参天大树固然顶天立地，但是，却不能取代小草青葱漫野。

 捕捉到的第二个理念是:从我熟悉的角度和听众需要的角度拟题，选题要有切切实实的针对性。

 捕捉到的第三个理念是:不离开这几天游览泰山和岩洞的所见所闻，从听众熟悉的见闻出发。

 于是，我强压惊惶，努力用平静的语调，低低的，但不失铿锵的缓缓开腔了:

 “大自然是一本翻开的大书，怎么读？光是用眼睛去看，行吗？不行！重要的是学会用心去读！”

 会场上的窃窃私语渐趋平息，听众的注意力被我拽过来。

 “只有用心去读，才能读懂。只有读懂，读透，读出滋味来，才有文章可写，笔下才能生花。”

 主持人介绍我是作文成功之路月刊主编，本领域知名学者。三句话没过，我就说到了本行，自然是显示一下我的优势，以便引起关注。语气上的斩钉截铁，遣词造句的不容置疑，重音的层层推进，令全场鸦雀无声，静待下文。

 “那么，怎样用心去读呢？"我把漫天抛出的问题，如同拉风筝一般，猛力拉回，集中为一个应用性极强的焦点，意在凝聚听众的注意力。

“就说游泰山吧，我有幸攀上老龙背。老龙背是泰山最高峰伸向高空的一块巨大岩石。在岩石上往下看，一片翻滚的云海。回望泰山，泰山绵延起伏在涌动的云层中，真象一条巨龙在云遮雾障中时隐时露，这是眼睛看到的景象。如果到此为止，便无文章可写，因为即使写出来，也难免索然无味。可是，用心去读呢？让想象飞腾起来，把思维的狂飙掀动起来呢？那就非比寻常了！

 坐在伸向高空的老龙背上，回望云海中蠕动的老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而且非常强烈。那就是，只消扬起巴掌，轻轻一拍，老龙就会哇地一声蹿向万里云海。一一这，就叫读出了诗意！据此作文，还怕索然无味吗？"

  掌声骤起，令我一喜，信心倍增。

 “再比如，乘車在山东大地穿行发现，山东的高速公路纵横交错，修葺一新;一方一方高高低低的秧田，葱茏繁茂。可以放飞感觉，让思维冲破既定的眼见为实的框框，用心去感悟一番，那就可能别有风景。

 可以想象，如果我们坐飞机或站在云端俯瞰山东大地呢？就会突然产生一种灵感，感到，整个山东大地不就是一张展开的改革开放大报吗？纵横交错的公路，是诗行，是大小标题;一方一方的秧田，是一版一版的大块文章;山川，是国画;济南，是一幅展开的油画。

 我们不是刚刚游览过那条直贯大山心腹的岩洞吗？老远，就会看到岩洞洞口拥挤着一片浓密的苍翠，就会听到来自岩洞深处的豁然响亮的水流喧响。走进岩洞，我们不是全都惊讶不已了吗？一条几公里的岩洞，从大山的这端直通大山的那端。一条小河，从岩洞的那端，兴冲冲地流到这端，发出清脆的、绵长的丶幽深的、激越的丶打击乐般的美妙声音。这一切，我们完全可以看作，在山东，连大山也激动地日夜拨动着心弦，不停地唱着欢乐的歌！一一这就是用心读出来的自我感觉，自我感受！用此作文，还愁笔下不能生花吗？”

掌声如潮起，长达三分钟。我好兴奋，这表明，我的演讲闯过了险关。

      讲课奇遇

  那是我“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考试，作为教师，被一个待遇优厚的城市刚刚录用的时候，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心理长时间无法适应，加上遭遇来自同行间的“排外“情绪的抵触，非常苦闷。这时，得知辽宁省一座中型海滨城市的教育学院招聘中学语文教研员的消息，便立刻请假前往一试。

 院长等热情接待了我。先是询问准备应聘何职及学历，我说，想应聘中学语文教学研究员，只有哈尔滨师范大学函授中文本科文凭。他们面露难色，有几分失望地问，有什么特长没有？有什么证明才能的成果没有？我说，带来了20本发表我中学语文教研成果的期刊，既有北京上海天津西安办的，也有浙江江西湖北青海办的，每刊只带一册。他们的眼睛立时发光，说，快拿出来看看。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同类专业期刊不多，能够发表此类文章者，不多见，因而显得弥足珍贵。我说，我已发表七丶八十篇，这次只是有选择地拿来20篇。

 他们惊讶了。

 院长说，你远道而来，有这些论文就不用考试了，但是，必须试讲。我说，那得给我点时间备课呀。院长说，好，选题自定。于是，一位工作人员把我领到一个无人的办公室，让我备课。

 来的时候，并没有准备试讲，讲什么呢？心，挺乱，也挺慌，茫无头绪，漫无边际。沉吟踌躇中，五分钟过去了。这时，院长来了，一脸抱歉状，说:

 "怎么办吧，你看，200多位学员已经坐好，中文科的30多位老师全都坐进了大教室，试讲只能马上开始，不好意思。"

 我紧随院长来到一个可容300余人的大教室，黑板悬在前边，必须从听众席穿过，才能到达讲台。大教室座无虚席，说是学员只有200位，其实，感觉告诉我，绝不会少于300位。最后两排坐的是教师，头发花白及拔顶者，几乎成片。后来得知，这是成立不久的教育学院，教师多数是从刚刚被“解放"的右派中挑选的，老化现象严重，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直到步上讲台之时，心头才豁然一亮，捕捉到一个自以为不错的选题。于是，我故作有备而来状，用惯常的抑扬顿挫腔调说:

  “今天讲的课题是……"

  板书课题并读:

  “以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为例，谈怎样分析课文"。

 然后，说明为什么选这首词。因为此词著名，人们熟知，且短，易板书。既能避开临时试讲没有统一教材之虞，又极具课文分析的范例价值。说明为什么要谈怎样分析课文，是因为分析课文是语文课经常进行的而且决定整个语文教学成败的主要环节。恰恰是这个环节问题最多，毛病最大，而又不自知，自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误区里面活动，却常常自我感觉良好。

   这其实是板书课题之后的审题。起，力求平淡、平实，利用听众对试讲人的好奇、探察心理带来的课堂暂时宁静，抢分夺秒地说明课题选择缘起，以便在不知不觉中“引君入瓮"。当发觉听众始露涣散目光之时，即在蓄势基础上，突兀而起，单刀直入，引出要讲课题的核心:课文分析，关乎整个语文课的成败，然而，却问题最多，毛病最大，而又不省，自知。

 听众的主体是学员，学员都是大专毕业以后，经过三五年的教学实践，重新回来攻读本科的教师，深知核心问题的力度。因此，这样开篇，不愁实践的深入性，心灵的撞击性，问题的立体性。

 核心问题一出，便如同有只无形的手，把全场的视神经一把攥住。我说:

  “常见的、大量存在的分析课文的毛病是:架空分析！表现是一一以这首词的分析为例吧！“

 我板书全词。顺便展示一回我的粉笔书法风姿，不忘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抓住听众的注意力。听到有几位学员悄声说:“粉笔字写得不错!“心中自是欢喜。

 板书毕，我说:“架空分析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表演表演，你们品咂品咂，是好是差，何是何非，当有公论。"

 于是，我开始表演架空分析。

   蝶恋花，词牌名。什么是“词"？“词"的写作要求是什么？此处，可卖弄卖弄“知识"，照搬教学参考书，可讲五、六分钟。然后说题目，“答李淑一"，李淑一是谁？讲点教学参考书上介绍的资料，而后，说说毛主席为啥写这首词等等。

 说罢标题，讲正文。上阕写的是什么，概括成一句话;下阕写的是什么，概括成一句话。表现了什么，概括成一句话。上阕四句，头两句写的，表现了什么，概括成一句话。后两句写什么，概括成一句话。以此类推，讲完全词，然后总结:这首词的主题思想是什么？概括成两句话。这首词的写作方法是什么？概括成一句话，叫作“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至此，大功告成。看笔记，即可答题。至于什么叫革命现实主义，什么叫革命浪漫主义？什么叫两者的结合？说，能说;内涵，不知道。至于这首词的意境、韵味、激情，对不起，没感觉，没领悟。

 表演毕，我说:“这种分析就叫架空分析。离开具体语言环境的具体字句，照搬教学参考书，一味抽取呆板的条文，一味贴标签，何谈感染？何谈共鸣？何谈入境？何谈撞击？何谈审美激发？何谈读懂读透！原文都没有读懂读透，只会回答条文照搬的问答题，有什么价值？对形成学生的读写能力而言，不是隔靴搔痒，而是隔山搔痒！时见报刊发表的一些文章，抱怨我们的语文教学少慢差费，作无用功，那么，这种无用功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其实，分析课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这种课文分析，其实是常见的、多数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毛病，经我这样连表演带评述地一番渲染，引出的是全场目光中的惊诧:“难道这样分析课文，真的错了？”

  当此之时，过多的理论评述，可能是蹩脚的，令人生厌的。只有依然立体表演，才有可能举一反三，产生“爆炸”效应。于是，我说:

  “怎样分析才是非架空分析，才是求真务实的分析呢？不好意思，我尝试一下。”

 “蝶恋花"，词牌名，说明一下即可，万不可繁琐介绍，以免喧宾夺主。“答李淑一”，李淑一是谁？为啥答？答啥？何时答？谁答？抠住一个答字，就能自然引出此词的时代背景和写作缘起。说毕，要及时升华，应该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答字便是全词的抒情主线。谁答？答啥？为什么答？怎样答的呢？"

 李淑一当时是长沙市第十中学的语文老师，她的丈夫柳直荀是革命烈士，毛主席的亲密战友。1957年她寄给毛主席一首怀念丈夫的词。词中说:“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于是，毛主席写这首词作答。

“征人何处觅”呢？

毛主席写道: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首句包含四人:我，君，是活着的人;杨，柳，是已经献身革命的人。这四人是什么关系呢？杨，是我的夫人;柳，是君的丈夫，但也是我的战友。您，即君，失去了丈夫;我，失去了夫人，您我是一样失去了亲人。一句话，连用两个失字，情感深沉痛切，“我失”，“君失”，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您的沉痛，也是我的沉痛。可是，当我们想到他们是“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时，沉痛就化作了力量，我们就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感到自豪。这里，虽然只把“骄”字贯到“杨”字上边，但反复吟咏就能体会出字底、字缝的意思和情感，实际上也是在说“骄”“柳”，言外之意是，我为有“杨"而“骄”，您也应为有“柳”而“骄"。一个“骄"字，奠定了全词的抒情基调。何为“骄"？如何“骄”？“骄”字“植根于全词的意境里，“骄”字贯穿于全词的画面中，“骄”字融化在全词的情感内。

 我边讲边引导听众微闭双目，反复吟咏、体味这句话中饱含的情感波澜:

“我一一失一一一骄杨一一君一一失一一一柳………”

全场入境，随着轻轻的体味性吟咏，开始冥想。

 我说:“征人何处觅呢？杨柳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我倾情朗诵。

 “杨柳”，用谐音，喻指杨柳灵魂象杨花柳絮一样飘荡，情态安详舒展;“轻飏”，具体写安详的程度和状态，既轻松，又自如，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为什么？因为他们“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其所”。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写他们的灵魂不愿匆匆离去，他们还留恋为之流血牺牲的家园，他们还留恋为之奋斗的事业，所以，象杨花柳絮一般轻轻飘荡。但是，飘荡，盘旋之后，他们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到哪里去呢？“重霄九"，天的最高层。好人，英烈，就是要升天。“直上"，极写其冲力，极写其自豪，语露“骄"字。倒过来想，如果是危害人民和国家的灵魂呢？会这般安详吗？能够这般悠然自得地“直上”吗？只能是连滚带轱辘地跌到十八层地獄里。

 到了“重霄九”以后，又怎么样了呢？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信手拈出一个“捧”字，则“骄”意全出。

所谓“捧"，必须伸出双手，仅出一手，何谈“捧”？这里的“捧"，非凡人之“捧“，不能轻易而为之。这是仙人吴刚的“捧"，千载难能，非同小可。吴刚因违犯天规被罰月宫砍桂树，何等了得。一斧头下去，砍出一个豁口，可是，斧头刚刚抬起，豁口便立刻长好。所以，自从吴刚被罰月宫砍桂树之日起，到杨柳灵魂升临月宫之时，漫长岁月里，吴刚不敢一刻停歇，不敢絲毫怠慢。停歇便意味着加重处罰，怠慢等于延长刑期。可是，如今，全不顾了，都不管了。为“捧"，宁可扔掉斧头，只有扔掉斧头，才能“捧"！为迎接杨柳灵魂的到来，非如此则不足以表达万千崇敬之情于一二。

 至此，“骄”字活了！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重霄九“还有一位居民，那就是偷吃灵药飞升月宫的能歌善舞的嫦娥仙子。“寂寞"一词，概括了她的全部生活状态。什么叫寂寞？字面上解释，是无聊，无趣，没意思，没着落，孤单，孤苦，百无聊赖。往深处想，嫦娥寂寞多久了？那就是，自从偷吃灵药飞升月宫以来，直到二位烈士英灵到来之时，都是这般寂寞。虽能歌，但不曾歌;虽善舞，但不曾舞。眼前有玉兎，但玉兔不能言;那边有吴刚，但吴刚被迫日夜砍桂树。她所面对的，只是云海青天。几千年过去，几万年过去，嫦娥已经习惯于寂寞，嫦娥已经深陷于寂寞，嫦娥已经溶解于寂寞，嫦娥已经麻木于寂寞。而今，嫦娥一反千年万年的常态，开始“舒广袖”了，她要为“忠魂"而舞，而且，这一舞又并非小舞，而是要步出月宫，在万里长空狂舞劲舞酣舞。为什么？一个“忠"字，点破底蕴。这样忠于人民忠于党的灵魂，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值得千古称颂。嫦娥一舞，何足惜？

  至此，“骄”字放大了，飞腾了！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伏虎”，取降龙伏虎意，喻指打倒了一切反动派。“曾”，己经。“人间"，人世间。“忽报"，突然得到报告。为什么说“忽报"呢？因为天上一日，抵得上人间千年。二位烈士“忠魂”正在豪饮吴刚捧出的桂花酒，欣赏嫦娥万里长空的酣舞之时，传来了人间降龙伏虎的特大喜讯。这既在意料之中，人民必胜，反动派必败;又在意料之外，胜利，竟然来得这样快！二位烈士为之流血牺牲的事业，终于成功了！猛听这大好消息，怎能不喜极而泪。这泪，越流越多，越流速度越快，此处着一“飞"字，极言喜极泪急。“顿作”，呼应“忽报”;“倾盆雨"，不仅表现二位英烈的喜泪滂沱，而且，二位“忠魂"月宫的喜泪滂沱飞落人间，与亿万获得解放的民众的喜泪滂沱融为一体，形成倾盆大雨。

 至此，天上人间融为一体，“骄”字一跃而出。意境虽不言“骄“，但“骄"字尽在其中。

 至此，“征人何处觅”，酣畅作答，雄浑壮丽，奇崛峭拔。

 讲至此，什么叫革命现实主义，什么叫革命浪漫主义，什么叫二者的结合，不是呼之欲出吗？

  讲至此，主题思想是什么，段落大意是什么，写作手法是什么，还用得着抽取条文贴标签吗？

 面对这样的奇伟之作，重要的是引导学生读懂读透原作。如果连原作都读不懂读不透，何谈其它！而读懂读透原作，重要的是，引导学生学会咬文嚼字。咬，必咬开;嚼，必嚼碎。入境，入情，入理，充分感知、感悟作者思想感情的律动。当然，咬文嚼字，并非是要求，凡文必咬，凡字必嚼，而是要求，抓准、抓住重点词语、关键语句，去全方位地感知和体味。不但要读出字面的意思，还要读出字底、字背、字缝乃至字外的意思。

  这首词，抓住题目中的“答”字，便是把握了抒情主线;抓住了“骄”字，便是把握了抒情基调;抓住了“忠”字，便是把握了抒情之本。吴刚，可重点咬嚼“捧”;嫦娥，可重点咬嚼“寂寞"等等。这样完全从具体语言环境中的语言要素出发，去引领学生体味、体察原作的博大精深，所谓每学必有所得，有所得必得之于心，还会是空话吗？

 我这一场不离原词的重点词句的上下几千年左右十万里的忽天忽地的讲解，令全场沉入一种美感涌流的境地。原准备执笔记录的，笔，停在了手里;原准备听几分钟便交头结耳的，头，如雕塑一般纹絲不动了。全场的脸，都扬起来，紧紧地对着我;全场的每个角落，似除了我的声音，没有第二种声音。讲到关键处，我不失时机地急转直下，说:

  “现在，完全可以回答怎样分析课文的问题了！怎样分析课文呢？重要之点在哪里？答案其实只有两个字，哪两个字呢？"

 抛出悬念，我车转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擦起板书的毛主席诗词，试图以此求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效。擦毕，慢慢写出两个几乎添满黑板的大字:揣摩。试图以此作为本课的惊人之笔。

  在全场的惊愕之情尚没收束之时，我说:“这不是我的结论，而是我国大语文教育家叶圣陶的经典之论。他有一篇著名的谈语文讲读课的文章一一一叫《谈揣摩》。”说着，我在黑板上“揣摩”两个大字前，工笔写上一个小小的“谈"字。我说:“这篇堪称经典的文章，载于中央教科所出版社出版的《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上册339页。回去精读，研究应该怎样分析课文问题。这是本课的作业。”

 在我的“本课到此结束”的尾音没落之时，掌声便爆雨般响起。我穿过听众席退场，不少学员自动起立，鼓掌目送。

 院长撵出来。书记撵出来。中文科主任撵出来。

 我说:“我只请三天假，必须马上赶回去。”

 院长说:“我们决定录用你，回去办手续吧。”

 书记说:“我们可以考虑任命你为中学语文教研室主任。”

 回到我所在单位以后，不久便收到书记、院长的信，他们准备亲自到我所在的城市接我前往，并答应年末即分给我一套住房。我拿着这封信，找到我所在单位的上级主管领导，领导愕然，说:“有什么困难解决什么困难，人，不能放！"我傻眼了。

 后来，我写出三万余字的长文《试论作文教学的正強化》，被推荐到黑龙江省教育学院，得到好评。又被推荐到北京，以黑龙江省三位正式代表之一的资格，出席了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三届年会，在省内外形成相当影响。此文先后被全国作文研究中心的《作文教学研究》丶《陕西师大学报》全文发表，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复印中心编入《语文教学》，最后，收入中国有史以来第一部《作文教学年鉴》，排为“学术论文”部分的第三篇。不久，又意外地被任命为一个区的教育局的业务局长。这些，也许都是这次演讲帶出的连带效应吧！

  这就是我的演讲奇遇。这种奇遇给我的感悟是:

思考，决定演讲的魅力;知识，决定演讲的弹力;视野，决定演讲的张力。演讲，因思想而美丽，因灵采而飞扬！